7

第七章

“夏城大學發生過一起案件,經管專業的一名女生從宿舍樓的窗口跳樓自殺。”

她永遠都忘不了2013年那個秋天,在小吃街的入口等到天黑,沒有等來相約的女孩,等來的是一輛警車。

童天音死了。

躺在冰冷的停屍房,覆蓋的白布比頭頂的燈光更加刺眼。

“你不是夏城大學的學生,怎麽會認識童天音?”

“我和她是在小吃街認識的,她教我用優惠券。”

“你們平時來往多嗎?電話記錄顯示童天音經常給你打電話,但微信、短信記錄卻看出你們好像不常聊天?”

“不常聊天,有事都打電話或者見面說。”

“她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你們說了什麽?”

“她說她會晚點到,大概半個小時。”

“你覺得,你們是朋友嗎?”

茫然擡眼,隔着桌子,從進這間屋子她第一次正視問話的警察。

花白的頭發鳥窩似的蓬亂無章,圓圓的臉上架着副細黑框的眼鏡,一雙仿佛能穿透迷霧的眼睛微微眯起。

“柳琉,夏城政法大學大二學生,心理學專業。”推了推下滑的眼鏡,警察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原本主修的是犯罪心理學,為什麽提出轉專業?”

柳琉一語不發,有些發愣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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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對于她的沉默,似乎在警察預料中,他了然一笑,“還是在想這個問題與童天音的死,有什麽關系?”

驚異的眼神透露了答案。

摘下眼鏡,警察不再維持之前訊問的姿勢,也放緩了語氣,“聽說你認屍的時候除了臉色不好,情緒還算正常。進了審訊室,你也沒有顯得緊張,對于我的提問對答如流。”

微微側頭,柳琉不解地蹙眉。

“我不是懷疑你,只是好奇為什麽在那個問題你會猶豫?”停頓了一下,警察再次提及那個問題,“我問你,你們是不是朋友,你為什麽猶豫了?”

眼眸垂下,“朋友兩個字,很難定義。”視線落在面前的水杯,她說得很慢,“有真心相待的朋友,有吃喝玩樂的朋友,有對方把你當做朋友,你卻不知道算不算朋友的朋友。”

“童天音算哪種?”

柳琉猶疑了一下:“吃飯的朋友。”

幹涸的嘴唇抿了抿,警察點頭:“你想說,你們不熟。”近乎肯定的話語。

一聲嘆息帶着隐約的失望,擱在桌面雙手交握,“最後一個問題,童天音最近有沒有什麽異常?心裏、情緒,或者是其他方面有沒有與平時不一樣?”目不轉睛地注視,他緩緩說道,“你覺得童天音有自殺傾向嗎?”

這次,她沒有任何遲疑地開口:“沒有,天音不會自殺。”目光出奇地堅定。

詢問在午夜12點來臨時結束,婉拒了警察派車送她回學校的好意,柳琉步下臺階。

“等等。”

柳琉轉身仰頭看着臺階上的那個警察,齊整的警服一絲不茍,一步一步走下臺階,來到她身旁。

“孩子,你不是個愛惹麻煩的人對嗎?”風吹過蓬亂的頭發,他笑了笑,“可是有時候,回避并不能解決麻煩,或許能暫時将煩惱抛開。可抛開之後呢?你可曾想過自己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将來有一天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想起自己的決定,會想,如果當時自己堅持下去又會如何?”

“試着面對,學會面對,說不定哪天你會發現自己正在走的路,也許就是正确的。”

怔怔地看着他,許久,柳琉問了個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問的問題。

“你是誰?”

“我叫厲炎,是一名警察。”

同時,也是一名犯罪側寫師。

再度見到厲炎,是在學校的視聽教室。他仍穿着那身警服,神色嚴肅地站在講臺後,正在講述犯罪心理學在刑偵中的運用。

“我省乃至全國,職業的犯罪側寫師為數甚少,厲老師就是其中之一。”

室友羨慕崇拜的眼神追随着講臺上的身影,而柳琉則遠遠看着厲炎背後的投影布,不一會兒,兀自陷入了沉思。

“上課走神,我的課很無聊?”

突如其來地詢問近在咫尺,柳琉驀然回神,這才發現厲炎正笑盈盈地望着她。眨了眨眼,柳琉環顧四周。

“是在找和你一起來的女生嗎?”厲炎面朝教室門口,“她被其他人叫走了,估計過會還會回來找你。”

“你怎麽知道?”沒頭沒腦,柳琉脫口而出。

屈指敲了敲桌面,“她的書還在。”

步下一級臺階,厲炎随手拉開一張凳子坐下,他沒有回頭,仿佛自言自語:“遺書的筆跡鑒定已經出來,證實是童天音寫的。我們詢問了她的舍友,五個人都說童天音沒什麽朋友,平時挺沉默寡言的,也不愛與人交際。”

“我們還找了她的老師,對這個女孩,老師印象不深,可能因為成績一般。倒是幾個食堂阿姨對童天音印象深刻。”

“瘦瘦弱弱的,飯量不小。”沙啞的聲音響起。

厲炎轉身:“那天你在警隊建議我去食堂問問,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點了下頭,柳琉将舍友的書本與自己的摞成一疊,“化悲憤為食欲,是天音常挂在嘴邊的話。”

“一個還能頓頓不落餐餐吃飽的人的确不太會尋死。”厲炎明白她的意思,又轉念一想,“你能确定她不是暴飲暴食?”

畢竟暴飲暴食的前提也可能是自暴自棄。摩挲着卷起的書角,柳琉想了想:“你們查過她身上那件裙子嗎?”

“網上有購買記錄,不是品牌,很便宜。”厲炎注意到她的眉宇,“那件裙子有什麽問題?”

張了張着嘴,又飛快地咬住下唇,再張嘴時,柳琉定定地望向他:“厲老師,我有個疑問。”挺直的腰板,神情一反方才的躊躇,“如果你要自殺,會給自己買新衣服嗎?”

她是認真的。厲炎也認真地回答:“我不會。我會挑選自己最喜歡的那件,哪怕又舊又破。”

“我也不會。我設想了很多,如果換做是我遇到傷心難過的事,或者是扛不過去的壓力,以至于走到自殺的這一步,我吃不下飯也不會有心情買新衣服。我同你一樣,會選擇自己最喜歡的衣服和鞋子,然後走完人生最後的路。”哪怕又破又舊。

“柳琉!”厲炎突然喊她。

就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柳琉渾然不覺,“我會去想去的地方,見一面最想念的人,和他們告別,和這個世界告別。可是天音只留下一封遺書,而那天她還約了我見面、吃飯?她讓我等她半個小時,穿的是新裙子……”

雖然她話語越來越輕,厲炎的心裏卻松了口氣。誰知,毫無防備,柳琉叫了起來——

“她們撒謊!”

幾乎同時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得虧自己身手敏捷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天音買新裙子是為了下個月參加系裏的演出,她們整個寝室都參加。她約了我見面也是想給我看看新裙子,所以她絕對不可能自殺。”

因為情緒激動她的眼眶有些發紅,“那封遺書如果不是僞造,就是有人逼她寫的。誰逼她寫的?只要查出是誰逼她寫的……”飛快地推斷在此戛然,須臾間,她瞪大的眼睛寫着不敢置信,還有憤怒,“是她們。”

童天音一個寝室的室友。

驚詫自眼底一閃而過,厲炎問她:“為何你認為是她們,而不是其中某個人?”

“我問你,那五個人是分開問的,還是一塊問的?”

毫不客氣的反問令厲炎稍稍怔忡,不過很快回道:“自然是分開單獨詢問。”也立即猜到她接下來的話。

“如果不是串供,我想不到第二個理由。”

果然。只是這态度……心裏忍不住喟嘆,厲炎面上沒有顯露半分,靜靜地聽着,他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我要見她們。”

“不行。”厲炎直接拒絕。

“那給我看遺書。”強硬的口吻不像求人的樣子。

“你不是死者直系親屬,不符合規定。”厲炎也擺出一副沒有商量餘地的模樣。

誰知,換來柳琉冷冷一瞥,“厲老師,您知道我可以不征求警方同意,畢竟夏城大學的校門誰都可以進,想要找到童天音的宿舍也不難。就算那五個人統一口徑,但童天音跳樓不一定在她們預想中,而且那個時間臨近食堂開飯,我不信沒有一個人看見。”

額角突突地跳,厲炎忽然有些頭疼,松開了桎梏,“不用去了,案子結了。”

錯愕地忘了動作,她喃喃着他的話:“案子結了?”

“是。”

“兇手抓到了?”

“自殺。”

“不可能!”她像個不依不饒的孩童,“童天音為什麽要自殺?遺書上面究竟寫了什麽?”

“具體情況我不能告訴你。但是所有證據都表明,這就是一起自殺案件。”那是厲炎第二次失望地看着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孩,“推斷不是結論,也無法成為證據。”

“她們撒謊就是想故意隐瞞導致童天音跳樓的真正原因。”

可是她依然固執,固執得只能看見自己的憤怒,看不出厲炎真正的用意。

“就你猜得出?警察不是吃幹飯的!”終于忍不住,厲炎勃然怒斥,“你不喜歡惹麻煩事事回避,第一次見面我就看出來了。你看似冷靜鎮定,其實只是不敢将自己的緊張慌亂呈現在別人面前。”

深吸一口氣,厲炎瞪着她:“好好回憶一下在警隊的那次,我與你提起童天音時,你是怎樣表述的,又是如何稱呼童天音?”

“我。她。我和她。吃飯的朋友。”幾乎是咬牙切齒,或許摻雜着某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直到我問你認為童天音會不會自殺,你才喊了她的名字,這一瞬間我相信你有把她當成朋友。直到今天,你再次面對我,也不得不面對童天音的死亡,你憤怒,不僅是因為你的推斷,更像被逼得無路可走。”

“好好想想,那個女孩為什麽經常給你打電話,為什麽遷就你不喜歡回信息的習慣,為什麽要約一個只是随手幫過忙的人吃飯?你學這個專業,又是為了什麽?”

“柳琉,柳琉?”

急促的呼喚拉回遙遠的思緒。茫然回神,對上楊黎擔憂的眼眸。

“臉色怎麽一下子那麽差?你沒事吧?”

“沒事,”她搖頭,“可能車裏有些悶。”

楊黎瞥了眼并未關上的車窗,繼續方才未完的話題,“既然證實是自殺,警方一定掌握了确鑿的證據,你為何認為警方的判斷是錯誤的?”

“警方的判斷沒有錯,那個女孩确實是自殺。只不過,當時不能告訴我的真相,是因為那個女孩受了刺激。”

那是很久以後,她終于有臉站在厲炎面前,喊一聲師父的時候。

“她們諷刺、侮辱她的人格,不止一次。一而再再而三,即便再樂觀、開朗的人也會有情緒失控的瞬間。何況那個女孩表面故作堅強,內心早已千瘡百孔。她在笑,是因為知道沒人在意她也會哭。她們沒有動手,也沒有推她下樓。”

楊黎的心一沉:“言語刺激……”

“是,定不了罪。”

真正的無證之罪。

“那封遺書?”

柳琉試圖扯動嘴角,卻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不是遺書。”

【下一次見面,你能猜到我心裏的秘密嗎?】

是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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