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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江昭意默了一瞬, 開口,嗓音清淡,“你哪來我的號碼?”

電話那頭響起“啪——”地一聲輕響, 是機匣開合的聲音, 裴延點燃了煙, 吸了一口,語氣吊兒郎當的,沒一點兒正形:

“連搞到你號碼這事兒都辦不到, 還談什麽把你追回來?”

裴延聲音低低沉沉,被電流處理過後,自帶磁性, 一股腦地往江昭意耳朵裏鑽,酥酥麻麻的癢, 緊貼手機屏幕的那塊肌膚燙得厲害。

靜默須臾,江昭意再開口問:“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麽事兒嗎?”

裴延夾着煙, 指尖輕撣, 灰白煙灰簌簌地往下掉,語調懶洋洋的:“沒辦法, 誰叫你一直拒絕我好友請求, 我只能打電話來找你了。”

江昭意心虛:“……”

“所以——”裴延咬着字音低笑,“通過下好友呗。”

江昭意盯着被吊燈暈出灰白光斑的天花板, 眼睛發酸, 閉眼又睜開,語氣堅決:“裴延, 我和你說得已經夠清楚了,我們沒有可能。”

裴延靜靜抽着煙, 煙味在唇齒蔓延開,沉香的甜味褪去後,是無盡的苦意。他舌尖遞了抵煙屁股,懶散地叫她:“江昭。”

原本要挂斷電話的江昭意一頓,輕嗯一聲。

裴延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蒂在金屬垃圾桶上重重摁熄,丢了進去,緩緩開口,語氣不容抗拒:“你覺得換一個聯姻對象怎麽樣?”

江昭意心跳了一下,原本死去的灰燼,又開始重燃。

她平複過快的心跳,盡可能讓自己語氣平靜,問道:“裴延,你想做什麽?”

裴延沒有正面回答,語氣依舊是一股懶散地痞勁兒,焉壞兒:“既然哥哥可以,為什麽弟弟不行?”

“裴——”江昭意才出聲,裴延就挂斷了電話。

聽着聽筒裏響起的一陣忙音,江昭意平靜的心再掀波瀾,卻又忍不住期待,裴延這個人想做什麽事,就一定能做到。

因為他是裴延,天生的勝者。

“叮——”地一聲,熄滅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江昭意垂眼,是裴延發來的消息,字裏行間透着一股狂勁兒:【早點兒休息,所有的事兒,我都會處理好,你只管乖乖等着我來娶你就成。】

手指停在這條消息許久,屏幕熄滅,江昭意沒有回裴延默默存下了裴延號碼。

她給裴延的備注是“A.1027同學”。

雖然看上去很像朋友圈裏賣貨的微商,但他永遠在她通訊錄第一位。

那個驚豔了她一整個青春的少年,無論光陰流轉,他永遠在她人生裏撥得頭籌。

放下手機,如往常留一盞床頭燈,上床睡覺,大概是因為有了裴延這條消息,許久未睡好的江昭意,第一次睡了一個安心覺。

/

晚十一點,皇城長安門口。

車裏燈光昏暗,裴延冷眼掠過手裏的報告單,街邊霓虹交織如虹,拖着長長尾巴掃過來,将他挺拔身影拓印在車窗上。

“你這位堂哥挺會玩兒,”坐在他身邊的陸政嶼徐徐出聲,清冽嗓音裏滿是譏诮,“你家老爺子派他去開拓歐洲市場,他直接在阿姆斯特丹定居了。”

裴延眉眼全是嘲諷,冷笑一聲,沒有接話,問前座劉輝:“他在哪個包廂?”

“3921,”劉輝說,“今晚那兒有個局,是音尚傳媒的劉董組織的,旗下不少女藝人都去了。”

裴延戴上口罩,鴨舌帽,帽檐在硬挺眉骨壓出一道淺淺的暗影,他漫不經心地問:“都有誰?”

劉輝餘光瞥過車後座的陸政嶼,男人長腿交疊,坐姿筆直,正阖目小憩,窗外霓虹從他深邃立體的臉龐掃過,矜貴氣質渾然天成。

“……除了一些才出道不久的小明星,逢兮小姐也在。”劉輝聲音愈發低,像怕觸碰了誰的逆鱗。

裴延揚眉,目光轉向陸政嶼,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陸政嶼撩起眼皮,狹長黑眸銳利,冷淡掃過裴延,推開車門下車,低眸睨着裴延,語氣不善:“想要我抱你下來?”

“我自個兒有腳。”裴延從車上下來,和陸政嶼走進皇城長安。

皇城長安的經理一聽裴延兩人來了,立馬帶人迎了上來,先畢恭畢敬打了招呼,跟在兩人身邊問:“陸先生,裴少爺,您倆位今天過來,是去陸先生專屬包廂,還是另開包廂?”

“不用麻煩,”陸政嶼語氣淡淡,“我們來這兒找朋友,你們忙自己的去。”

經理诶了一聲,扭頭叫人跟上,一點兒也不敢慢待眼前這兩位主兒。

一個身處的陸家雖已退出平京權貴圈,但在外祖扶持下,白手起家,幾年間就以雷霆手段,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

另一個是裴家的小少爺,裴家是平京權貴圈的翹楚,即使這位小少爺跟家裏鬧翻了,但放眼平京一圈兒,誰敢給他甩臉子。

平京圈裏那群衙內小姐們,誰見到這兩位主兒,不是繞道走,就是俯首扮小。

今晚3921的這場局是劉董組織的,目的是想搭線上裴牧迎,給自己新捧的小女星拿到華太集團旗下影視公司,最近投資的一部影片女主。

包廂裏除了被劉董叫來的一圈音尚傳媒旗下女藝人,還有皇城長安的服務員,莺莺燕燕一群,圍着裴牧迎等公子哥們,說笑談話。

逢兮端着一杯酒,坐在角落裏,冷眼觑着,裴牧迎左摟着一個小女模,右摟着一個小歌星,手已經摸上其中一個女生的大腿,暧昧摩擦。

真你媽惡心。

面子還是要維持,逢兮端起酒,來到裴牧迎面前,笑不達眼底:“裴總,這杯酒敬你,我晚上還有戲要拍,就不再這擾您雅興了。”

裴牧迎已經喝了一圈酒,微醺的目光不掩興致落在逢兮臉上。

逢兮的美是盛氣淩人的明豔,複古紅吊帶長裙,襯得她膚白勝雪,此刻淺笑盈盈,微揚的狐貍眼,透着暧昧的撩人。

擱在以往,裴牧迎是不敢肖想逢兮的,畢竟整個平京圈誰不知道,她曾是陸政嶼嬌養的人兒,即使兩人掰了,也沒人敢潛規則她。

前兩年有個投資商在宴會上對逢兮動手動腳,不過兩個月,公司就被收購,收購公司正是陸政嶼名下的恒創風投。

但這會兒酒意上頭,裴牧迎也沒了顧忌,丢開懷裏兩個小女星,握住逢兮手腕,就要把人往壞裏拽:“逢小姐別急,再喝一杯吧。”

裴牧迎的手在逢兮白嫩肌膚摩挲,逢兮泛起生理性惡心,強壓下去,這樣的場合,她這些年遇見不知多少回,已經處變不驚。

逢兮不着痕跡抽開手,端起兩杯酒,一杯遞給裴牧迎,笑盈盈地開口:“裴總既然發話了,我哪有不配合的,您請。”

見逢兮這麽上道,裴牧迎眼底有了笑意,接過她手裏酒杯喝完,還是不放人走:“今晚就留下來吧。”

我留你媽。

逢兮咬緊槽牙,心底怒罵裴牧迎,面上依舊笑得明豔:“那可不行,裴總好意,我心領了,抱歉,先走一步。”

再次被拒,裴牧迎溫和面具挂不住,旁邊向來捧他的幾個公子哥見此,有人啧了一聲,看向逢兮目光不屑:“逢小姐,你別給臉不要臉,爺幾個兒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

“實在抱歉,今晚這戲我不能請假。”逢兮依舊笑着,但語氣是冷的,“所以就不陪各位了,抱歉,先走一步。”

逢兮轉身要走,劉董見此想打圓場,被裴牧迎攔住。

坐在門口的富二代,直接拎起一瓶酒從逢兮頭上淋下,黏濕的酒液從逢兮白皙臉蛋落下,頭發全部黏在皮膚上,瞬間泛起雞皮疙瘩。

逢兮依舊強撐笑意,和對方道歉:“抱歉,掃了您的興了。”

那富二代輕嗤一聲:“我高興,就尊稱你一句逢小姐,掃我興,你看你算什麽玩意兒?我記得你當年也是在這兒出臺的吧——”

“……”逢兮淺笑不語。

對方繼續嘲她:“不過是跟了陸政嶼幾年,有了個影後的虛名頭銜,就以為能擺脫曾經陪酒女的身份了?啧——”

“麻雀變鳳凰,異想天開。”

這一句話落地,包廂裏衆人嘲笑出聲,像一把把利刃,剝開了逢兮所有光鮮亮麗的面具。

逢兮唇角弧度一點點壓下,掃過面前這群笑個不停的公子哥兒們,無論是光鮮亮麗的女明星,還是為讨生計陪酒的服務生,對他們來說都是一樣的玩物。

能随意踐踏。

“站那幹嘛,還不滾過來。”劉董出聲,“趕緊給裴總他們敬酒道歉。”

逢兮擡手捋過濡濕長發,端起一杯酒,撐起笑意,朝裴牧迎等人走來,彎下腰,語氣幾乎卑微到塵埃裏:“抱歉,是我——”

話還沒說完,緊閉的包廂門從外推開,走廊如晝的白光像一把銳利的劍刃,強勢劈開這奢靡的聲色世界,昏暗包廂瞬間明亮起來。

光明降臨了。

逢兮扭頭看去,光有些刺眼,她适應了許久,才看清站在門口的兩人。

裴延單手抄兜,戴着鴨舌帽,低頭玩着手裏的打火機,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态。

一邊的陸政嶼,槍灰色高定西裝熨燙得不染一絲塵埃,白襯衫,淺灰純色領帶,銀色領帶夾在燈下微微反光,他就站在那兒,目光穿過衆人,落在她身上。

像極了那年。

逢兮別過臉,不想被陸政嶼看見此刻的狼狽,耳邊響起有節奏的腳步聲,再擡頭,陸政嶼來到她身邊,一件帶有冷冽烏木氣息的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她心跳了一下,很快鎮定下來,就靜靜注視着陸政嶼。

陸政嶼掏出手帕,溫柔且細致地給逢兮擦去臉上的酒漬,看着她問:“誰拿酒潑你的?”

“……”逢兮不語,側臉避開陸政嶼目光。

陸政嶼動作一停,虎口鉗制住逢兮小巧下巴,黑眸危險眯起,盯着她的臉說:“誰拿酒潑你了,就給我潑回去。”

“——我陸政嶼的人,不能吃半點兒虧。”

包廂在裴延和陸政嶼進來時就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敢惹這兩位主兒,若說裴延的瘋是擺在明面上的,那麽陸政嶼的狠就是陰着來。

即使陸家從平京權貴圈離場,但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也不可小觑,放眼這四九城,誰敢給陸政嶼甩臉子瞧。

誰不知陸政嶼這人看起來一副端方君子的斯文模樣,實際上心狠手辣,上一秒和你談天敘舊,下一秒就出手掐你命門。

從陸家沒落,他不過幾年就借着外祖之勢,白手起家就能看出,這位主兒應了圈裏那句話:“寧惹裴三,不招陸爺。”

剛拿酒潑逢兮的富二代這會怕的要死,拼命給裴牧迎使眼色,期盼裴牧迎能幫忙說上兩句話。

裴牧迎這會酒也醒了,挂着一副溫和的笑,和陸政嶼搭關系:“二哥,您看這事兒就算了,都是自己人,何必弄這麽難看?”

陸政嶼連個餘光都沒給他,替逢兮擦去臉上的酒漬,看着她,輕挑眉:“還不動手,等着我幫你?”

“那他們後面找我麻煩怎麽辦?”逢兮看着陸政嶼,一雙眼波光潋滟,格外動人,“我無權無勢,有點兒怕。”

陸政嶼虛摟着她的肩,目光掃過包廂一衆人,撂出一句話:“那就仗我的勢,我的權。”

逢兮彎起一雙眼,嬌嬌地笑出了聲,應了一句好,直接端起茶幾上的酒桶朝剛才那個富二代潑去,富二代要起身躲開。

倏地,憑空出現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讓他動彈不得,富二代擡眼看去,對上裴延那雙漆黑的眼,瞬間動彈不得。

逢兮把酒潑向富二代,混合冰塊、果片的啤酒直接從他頭頂澆下,富二代臉被冰塊砸得生疼,頭發上挂着果片,好不狼狽。

“剛有句話忘說了,”逢兮把手裏空酒桶一扔,低眸,譏诮看着狼狽的富二代,“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

包廂衆人,無人敢吭聲,這種場合不足為奇。

誰不知逢兮是陸政嶼一手養大的,他寵得她驕縱跋扈,恣意妄為,平京一衆貴女衙內,就沒誰敢因逢兮出身嘲笑她。

陸政嶼給逢兮整理了下頭發,虛攬着她的肩,往包廂外走,路過裴延身邊時,淡聲開口:“自個兒看着辦,別弄出人命,不好收場。”

裴延往沙發上一靠,拖着腔調應了一聲,等陸政嶼兩人從包廂離開後,淩厲眼神掃過在場一衆人,緩緩開口:“賞個臉,我和我哥敘個舊,衆位先離場如何?”

那群人連忙賠笑,一個個跑得賊快,很快,包廂裏只剩下裴延和裴牧迎。

裴牧迎看着懶散靠着椅背的裴延,他口罩拉到下巴,露出淩厲流暢的輪廓,一雙漆黑的眼半眯着,唇角勾着散漫的笑,但不達眼底。

有那麽一種人,他只需要坐在那兒,什麽也不做,周身萦繞的氣場就很有存在感,強勢又兇猛,令人無法無視。

裴延就是這樣的人,天生口含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養得一身壞脾氣,放浪不羁,桀骜難馴,瘋起來,即使是家裏的爺爺的面子也不會給。

半晌,裴牧迎斟酌着語氣開口:“阿延,你今天找我什麽事兒?”

“沒事兒,”裴延甩出一紙懷孕報告單,扔到裴牧迎面前,“只是來恭喜下堂哥您,馬上就要當爹了。”

裴牧迎看清懷孕報告單上的名字,臉色一變,紙張捏得沙沙作響,怒視裴延:“你想要什麽?”

裴延俯身,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看着溫和面具挂不住的裴牧迎,輕揚眉尾,語調混得要命:

“——我要你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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