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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出租車向前疾馳, 江昭意餘光再看不見胡雅身影,她無力靠着座椅,無神看着窗外倒退而過的殘影發呆, 想起了離開栖塘的那天。

離開栖塘鎮是八月出伏天, 杭市氣溫依舊炎熱, 烈陽高懸,蟬鳴聲不斷,吵得人心亂。

江昭意坐在車後座, 手攀在窗沿回頭望,成排的香樟樹倒退,烏篷船穿橋而過, 遠處的青瓦綠牆的四合院,都一一消失不見。

“看夠了嗎?”一道威嚴的老人聲音拉回江昭意思緒。

江昭意扭頭看過來, 說話老人是她名義上的外公江學名,身着一身昂貴手工黑色西裝,兩鬓斑白, 象征已過花甲之年, 但精神矍铄,沉澱歲月痕跡的眉眼銳利又駭人。

迎上江學名冷冽目光, 江昭意不免心生怯意, 怯聲開口:“阿…阿公……”

江學名輕嗯一聲,看向江昭意的眼神化柔些許, 溫聲叮囑她:“阿公知道你舍不得你的養父母, 為了報答他們養育你十五年,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他們未來生活, 你不用擔憂。”

“但是昭昭,你要知道你是我江學名的孫女, 是祥彙集團唯二繼承人,你和他們永遠是兩個世界的人,知道嗎?”

看似叮囑,實際警告。

江昭意掩去眼中怯怕,脆生生應:“我知道了,阿公。”

“好孩子。”江學名擡手摸了一下江昭意腦袋。

江昭意身體瞬間繃緊,直到老人收回手,才徹底放松下來,身上綿裙早被汗液濕透,黏在背上,車載空調的冷風一吹,寒意從毛孔滲進,涼的她打了一個冷顫。

江學名餘光瞥見,語氣沉了沉,“別那麽膽小,你是江家的女兒,膽子大點兒。”

江昭意不敢看江學名,低頭輕嗯一聲。

從栖塘鎮到杭城機場,江昭意一路沉默,等上了來接她和江學名的私人飛機,她和江學名禮貌打過招呼後,進了房間小憩。

躺在柔軟床墊上,江昭意眼神空洞看着窗外被機翼撞散的雲層走神片刻,然後坐起身,抱住雙膝,下颌抵在膝上,壓低聲音抽噎。

在江學名上門來接她走之前,胡雅夫妻倆跟她許諾過,等江昀身體徹底好起來,他們就會來平京接她回家,可她還是舍不得他們。

哭了半晌,江昭意止住了聲音,拿出手機給胡雅發消息,字裏行間都是小心翼翼的期許:【媽媽,我上飛機了,你們什麽時候來接我回家啊?】

飛機上信號不好,江昭意收到胡雅回信已經是到江家後,她迫不及待打開手機看媽媽發來的消息,但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

胡雅發來消息:【昭昭,我們養你這麽多年已經仁至義盡了,你以後就乖乖在你親生父母身邊待着,那才是你的家,我也有自己的孩子需要照顧,所以我們以後就別聯系了。】

當年胡雅懷上江昀時,害怕她不接受弟弟的到來,和江樂成商量打掉孩子,是她出言勸說,胡雅才同意留下了未出生的江昀。

可現在…現在媽媽說,她不要她了,讓她以後別聯系她。

江昭意咬緊唇,撥通胡雅電話號碼,顫抖着指尖把手機貼耳,一陣忙音響過之後,聽筒裏傳來機械冰涼的女聲:“您好,你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

反複幾次都是如此。

連給養父江樂成撥打電話也是正在通話中。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補償這些年的虧欠,江舒慧為她安排的房間很大,一整面的落地窗,能清晰看見窗外林立的霓虹夜景。

路燈的光從外面照進來,江昭意茫然看着窗外,光暈在視線裏暈開,很刺眼,晃得她眼睛酸疼,強忍的淚意,終于濕了眼眶。

這一刻,江昭意清楚認識到,爸爸媽媽把她的號碼拉黑了,他們是真的不要她了,她被抛棄了。

江昭意貝齒緊咬唇瓣,淚水像是斷線的珠子,不要錢一樣往下掉,她又怕哭太大聲,惹來江舒慧等人的厭棄,只抱着被子,無聲抽噎。

後面,江昭意用新注冊的號碼聯系過胡雅。

電話未接通前,她還期盼着媽媽聽見她聲音後會驚喜,會告訴她那條短信只是舍不得她離開說的氣話,可在電話接通後,她才開口說話,胡雅立馬就把電話挂掉了。

再打過去,又是正在通話中。

又一次的,被拉黑了。

傍晚斜陽落地,秋風卷起落葉拂過江昭意小腿,刺骨涼意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冷得她打了一個寒顫,她站在凜風裏,雙手環抱住自己,背脊佝偻彎下,像是被人遺棄的小貓。

可憐又無助。

自那以後,江昭意再不聯系江樂成一家人,即使後面因工作原因去過杭市,她也不會回栖塘鎮,只把自己當做江昭意,而不是栖塘鎮的江昭。

江昭意想不通明明是胡雅先抛棄她的,為什麽在重逢後,又裝作一副舍不得她的慈母模樣,祈求她下車和她說兩句話。

或許是良心作祟吧。

出租車停下,江昭意掃碼付了錢,拎着打包盒下車,乘坐電梯回公寓。

裴延早在十分鐘前就醒了,從次卧出來,發現江昭意不在公寓,以為她又像上次一樣跑了,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身後傳來“叮——”地一聲。

電梯門打開,江昭意從裏走出來,裴延看見她手裏的打包盒,了然揚眉,走過去接過袋子,問江昭意:“你這麽早就起來了?”

“嗯,”江昭意不想裴延擔心,低睫掩去微紅眼眶,在玄關處換了拖鞋,輕聲開口:“我還有點困,想再睡會。”

說完,江昭意就往主卧走,倏地,手腕忽然被裴延攥住,他垂眸看她,微微眯了眯眼,語氣肯定:“你心情不好。”

江昭意別過臉,嗓音悶悶的:“沒有。”

裴延把打包盒放在置物櫃上,握着江昭意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就那麽把人拽到了懷裏,江昭意猝不及防撞上他堅硬胸膛,心跳都有點兒不正常了。

“江昭,擡頭。”裴延抱着她,語氣強硬。

而這姑娘是個倔性子,說什麽也不擡頭,一昧垂着腦袋不看他,嘴上還無所謂道:“我真的沒有心情不好,就是太困了…真的……”

裴延要是信了她的話,就有鬼了,這姑娘就是典型得死鴨子嘴硬。

裴延無奈嘆了一口氣,粗粝虎口掐住江昭意下巴,擡起她臉,江昭意還欲掙紮別過臉,卻被裴延把臉掰正,迫使她和自己對視。

“誰眼睛紅了?”裴延指腹擦過江昭意泛紅的眼尾。

江昭意倔強咬唇,“反正不是我。”

“嘴犟。”裴延指腹揩去江昭意眼尾的淚,黑眸看着她,輕聲開口,“江昭,我和你說過,你有什麽不開心的,都可以告訴我。”

“在我這,你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江昭意不想去提和胡雅有關的話題,也不想讓裴延為自己擔心,只輕輕搖頭:“沒事,就是想到到時回平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阿公。”

她不願多說,裴延也不再追問,只溫柔摸了摸江昭意腦袋,開口:“我說了,一切有我,你只需要乖乖在我身後待着就成。”

江昭意擡眸去看裴延,男人垂眸看她,眼睛漆黑深邃,眉眼間是未曾因時間消逝而褪去的少年意氣,她心髒在這一刻瘋狂跳動。

無論何時,裴延永遠是那個桀骜不羁的少年。

好像有他在,所有困難都能迎刃而解,她只需要在他身邊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兒,而他會為她擋去所有風雨。

餃子已經有些冷了,裴延只吃了幾個,就放下了筷子,江昭意心情也好了不少,撐臉看着落地窗外發呆,裴延擡手輕敲她發頂。

“?”江昭意疑惑回頭。

大少爺靠着椅背,眼皮懶散掀開,看着她說:“栖塘鎮風景不錯,可以出去逛一逛,要一起嗎?”

江昭意有些心動,但一擡眼看到裴延,正午的太陽從斜上方照進來,為他青黑色的碎發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眼皮半耷拉着,神情懶倦又散漫。

裴延只安靜坐在她對面,不需要做什麽,就能吸引走她所有注意力。

江昭意一時看得走神,沒注意到裴延起身。

裴延手臂撐在桌邊,俯身低頭湊近江昭意,太陽在桌上形成一道矩形光斑,他能清晰看見她扇動的眼睫,根根分明。

“好看嗎?”裴延揚眉,好笑地問。

江昭意回過神來,猝不及防擡睫撞進裴延深邃的黑眸,他正垂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距離太近,熱氣拂臉,江昭意臉忍不住紅了起來。

“……你別離我這麽近,”江昭意害羞推開裴延,別過臉,岔開話題,“不出去玩了,就在公寓裏看電影吧。”

其實江昭意是想出去玩的,這麽多年沒回栖塘鎮,她也想看看記憶裏的故鄉有什麽變化,但一想到裴延職業的特殊,還是忍住了沖動。

而且這個緊要關頭,若鬧出緋聞上熱搜,肯定又會叫阿公生氣,索性還不如不出去。

“成,都聽你的。”裴延依她,從儲物櫃裏找出投影儀,調整好合适角度,用手機點開播放軟件,擡起下巴,看着江昭意問,“想看什麽?”

江昭意正在點外賣,聽見裴延的話,趿拉着拖鞋小跑過去,跪坐在地毯上,腦袋湊過去,食指在裴延手機上滑動。

最後停在一部美國影片上,她擡睫看着裴延說:“看這個吧。”

裴延垂眸掃過手機,亮起的屏幕頁面停留在那部《我是山姆》的電影上,他不着痕跡看一眼江昭意,這姑娘又低頭去看手機點外賣了。

江昭意點好外賣,裴延也開始播放電影,她坐在他身邊看電影,風吹來,長發揚起,側臉安靜又漂亮。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只有七歲智商的山姆獨自撫養女兒露西的故事,影片敘事很平淡,但江昭意還是看得很認真。

很快,他們點的外賣送上門,裴延戴上口罩下樓去拿,再次回來,看着捧臉坐在地上認真看電影的江昭意,走過去把外賣放下。

江昭意點的是水果拼盤,她用一次性塑料叉插起一塊切好的蘋果放進嘴裏,眼睛盯着電影,影片故事已經發展到山姆為了留下女兒,去苦苦哀求律師麗塔上。

她看得目不轉睛,沒注意裴延從身後貼過來抱住她,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他抱到了腿上,江昭意要掙紮下來:“你幹嘛?”

“別亂動,”裴延環緊她腰的手力道漸重,聲音也變得低啞,“抱你一會兒,也不行嗎?”

江昭意也不再掙紮,任由裴延抱着自己看電影。

窗外忽然黑了下來,凜風拍打着窗戶,發出刺耳聲響,下一秒,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在落地窗上劃出一道道醒目的水痕。

江昭意放松身體靠在裴延懷裏,裴延沒看電影,也沒看窗外的雨。

電影結尾停在山姆抱着露西奔跑歡呼的畫面上,江昭意放下手裏的叉子,仰頭盯着裴延的臉開口:“裴延,這世界上,是不是所有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

可是又好像不是這樣。

胡雅他們為了江昀可以抛棄她,江舒慧和祝誠濟眼裏心裏都只有江枝意,好像在哪,她都只是多餘的那一個,誰都可以不愛她。

沉默良久,裴延抱緊江昭意,像是要抓緊什麽,緩緩開口,語氣沉悶:“不知道。”

因為他從來都不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江昭意看着裴延,白幕映出的微光将他側臉描摹得深邃,他垂着眼,眼睫長又密,在眼下拓出淡淡陰翳,神情顯得格外孤獨。

不知怎麽的,江昭意想起昨晚的場景,心髒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開,讓她有些喘不過來氣。

江昭意伸手抱住裴延,臉貼在他胸膛前,靜靜聽着他有節奏的心跳聲。

裴延撫上江昭意頭發,溫熱大手輕柔地摸過她發頂,嗓音低啞但語氣認真:“雖然我沒被愛過,但我會學着怎麽去愛你。”

江昭意眨眼,怔然擡眸望向裴延。

裴延低眸看她,眼神認真且溫柔:“我給你一個從未被人愛過人的偏愛,所以——”

他忽然低頭,吻上她的唇,喃喃:“江昭,愛我吧。”

江昭意眼睛很酸,心跳加速,她雙手緩緩攀上裴延肩頸,放松身體,任由他吻她,接吻間隙,裴延聽見她說:“好。”

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砸在落地窗上,落下的水痕映出一雙擁吻的身影。

外面在下雨,我們在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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