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郭溪從禦醫之位到院判之位, 攏總算起來沒多少年。

太醫院的人都喜歡蓄胡,顯得年紀歲數大,富有經驗。他沒有留胡子, 看上去比同齡人年少。如今和兒子郭川一起走, 別人還會開玩笑說他們是兄弟兩。

上一回胡子拉碴狼狽不堪,頹廢在家中請病假,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他背着看診需要的器具,跟着大太監全盛走到湖心書院的觀湖臺,愣怔一下後安分上前行禮:“見過陛下。”

行禮的同時, 餘光不住的瞥一旁的穿着的容寧。

容寧和容軒長得很像,只是女子和男子外貌上到底是有不同。容軒情緒很簡單,容易外露。笑起來便是俊朗利爽。容寧也會笑,更多是嬉笑得意或燦爛的笑。她但凡嚴肅板着臉, 用一本正經的神情來說點什麽, 一成真做事, 九成是為了掩蓋她內心的搗蛋壞心思。

當年調皮搗蛋的女童, 如今成年多年, 戰功赫赫。郭溪垂首恍惚, 又很快收回情緒。他想到剛才全盛的提點。

皇帝要在小寧兒面前裝病。

為什麽?

別人不知道, 他卻知道的很清楚。七皇子和小寧兒之間的關系幾乎是在兩人七歲就糾纏在一起。小寧兒不止一次幫助救助過七皇子。這都不是滴水之恩了, 是救命之恩。

七皇子登基成皇,反而要轉頭在小寧兒面前裝病?

郭溪揣摩聖心, 面上不顯:“臣來替陛下診脈。”

秦少劼讓人上前。

觀湖臺上有桌有椅,郭溪将木盒放到桌上,從中取出軟墊。當帝王到桌邊坐下, 将手腕放在軟墊上,郭溪便開了口:“陛下出生時底子就差, 現在還是太瘦了,平時尚食局應該适當給您食補。少食多餐,可以多吃幾頓。”

容寧跟着過來探頭,一看只比自己稍粗的手腕,非常認同:“是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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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郭家父子都熟,非常不見外:“郭院判,快給陛下看看。我今天剛回來,才一個上午見陛下咳嗽了三次。”

咳嗽有很多種可能,要是感染到風寒就不好了。郭溪當即擡眼飛快看了一眼容寧,沉下心将手按在皇帝手腕脈處。

哎,今天這脈壯得能打一頭牛。

自從七皇子,哦不,要稱呼聖上陛下了。自從陛下習武,脈搏是一天比一天好。

郭溪微微皺起眉,再度吩咐:“勞煩陛下張嘴,伸出舌頭讓臣瞧瞧。”

秦少劼微張嘴,露出一截舌頭。

郭溪看,容寧在邊上跟着看。她找郭溪郭川父子,基本上都是為了外傷而要一些跌打損傷膏藥。區區看舌頭的風寒感冒一類,基本與她無關。

容寧細看着秦少劼的舌頭,發自肺腑點評:“陛下的舌頭和牙齒都長得很好呢。舌苔粉嫩,沒有泛白也沒有泛黃。牙齒潔白齊整,看着就是夏日能嚼冰,冬日能吃肉。”小時候往屋頂上扔牙看來很有用哎!

全盛、郭溪:“……”

就連秦少劼的視線都不由落在容寧臉上,一時無言。

秦少劼被人看慣了,卻沒能扛住容寧細致專注的眼神。他微斂舌,不知怎麽想的,又莫名其妙只覺得喉嚨發癢,再度輕咳了一聲。

容寧趕緊對郭院判說:“你看,陛下又咳了。是不是身子不太好?中午還喝了兩口酒。”

郭院判:“……”

他內心有一百萬句話想講,但面對新帝私下的吩咐,只能忠于個人行醫一貫操守:“陛下身子骨出生時弱,哪怕養了多年,底子還是容易虛。平日不顯,一旦太過操勞容易病倒。咳嗽是一種表征,該要多注意。酒這一類,可适當喝些藥酒,切不可多喝。”

他覺得沒必要吃藥。

這脈象吃藥簡直是浪費藥。

但郭溪不能直說,只好表示:“臣做過一些藥丸,陛下可吃着養生。平日還是以食補為主。上朝辦公無礙,但多注意身體,一旦有什麽事,多開口說。千萬不可以把氣憋在心中,導致郁結于心。”

說着,他從箱子裏挑選了一下,取出一瓶藥丸遞給皇帝:“藥方在太醫院登記過。用後可清醒頭腦。”哎,就是平時給錦衣衛熬夜開的提神丸子。

秦少劼對這個診斷很滿意,吩咐全盛:“全盛,賞。”

全盛當即從口袋中取出賞金,遞給郭院判。

郭溪裝模作樣收了,行禮千恩萬謝:“謝過陛下。陛下大善。”

他收拾東西走人,內心惆悵。一旦走上睜眼說瞎話的路,賞賜多,官位也容易升。以前只是在後宮中較為出名,往後恐怕要專屬給新帝看“病”了。

話說總是咳嗽的話,下回不然配一些潤喉的藥丸?

不過沒想到小寧兒回來那麽快。回去和郭川說一聲,一起到容府拜訪一下,免得多年好友生分。

容寧哪裏想到,有的人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在她面前治假病。

她見郭院判走了,又和秦少劼兩個人邊閑聊邊喂魚。

滿池的錦鯉天天被人喂,沒想到今日能遇到加餐,更沒想到今天的加餐無窮無盡。一條條胡吃海喝,到傍晚時分幾乎魚肚都要翻起,差點被喂成錦豬。

容寧晚上再和皇帝吃了一頓飯,又和人聊起木鳥和這幾年來宮中的事。事很零散,不談奪嫡,多是趣事。比如皇太妃知道他喜歡木雕,近來也感興趣學了起來,閑來無事就刻東西。成品五花八門,人畜不分。

再比如他登基後,拜的蒲盛宏先生不再當京郊隐士,拐走他師兄淩子越,兩人出去游山玩水,樂不思蜀,連他這個皇帝的書信都懶得搭理。

聊的太多,容寧差點沒趕上宵禁前回家。

曹夫人和林芷攸一直在等容寧回來。

見容寧回來,曹夫人和林芷攸從裏屋出來。曹夫人上下打量容寧,見沒什麽事情忙問:“怎麽去了那麽久?”

容寧簡單講了一下:“和陛下多聊了會兒天。說了點邊塞的事。明天起要在陛下身邊值守,後日起住永安園內。會在京中留一段時間。”

本來只是普通述職,現在變臨時換了個事做。

林芷攸聽了皺眉:“陛下讓你在他身邊值守?”

容寧解釋:“陛下身體不太好,事物繁雜,剛登基又總遇到刺客。我功夫好些,正好在他身邊保護他一段時間,順帶操練一些錦衣衛和侍衛。以後我再去邊塞,他們也好替代我的位置。”

再者就是,容寧也有自己的目的:“而且我想讓陛下同意邊塞互市。這事商量起來總要進出永安園,不如幹脆就在永安園內住。”

林芷攸若有所思:“是麽?”

曹夫人聽了直皺眉:“那你還怎麽相看男子呀?我給你挑了好些,還想讓你見見人呢。總不能在陛下面前挑人吧。”

容寧本來高高興興回來,聽到這裏頓時頭痛,趕緊跑路:“哎喲好累,明天一大早還要去永安園。得趕緊睡下。”

她手扶着腦袋三兩步跑了個沒影,就留下曹夫人和林芷攸在原地。

曹夫人氣笑了:“她才回來就往永安園裏去,都不打算待家裏麽?明明是個姑娘,比她爹還不着家。不趁着現在趕緊定下,回頭一堆麻煩事!”

林芷攸望着人跑遠逃竄的背影,側頭安慰曹夫人:“小寧兒沒有看上的男子,當然對婚事不積極。與其我們給她挑選,不如讓那些男子自個想辦法讓小寧兒高看一眼。”

她笑起來:“小寧兒在永安園內,陛下面前。這些男子要是連站到陛下面前的資格都沒有,小寧兒和您當然也看不上吧。”

曹夫人一想:“你這說的是個方法。與其讓她主動,不然讓那些男子主動點往陛下面前湊。寧兒和一般女子不一樣。”

旁人婚事都長輩做主,但容寧的婚事但凡曹夫人能做主,早想辦法讓容寧成親了。就怕真找了個男子,容寧能給她來一場逃婚。到時候真是能當場氣暈。

曹夫人和林芷攸這麽一商量,幹脆就打算下次與旁人會面,将這個消息放出去。

林芷攸給曹夫人出好點子,慢悠悠前去容寧屋子找人。

她垂着眼,腦中想的是新帝秦少劼的目的。新帝秦少劼謀略心計遠在常人之上,要容寧在他身邊,目的要麽是對容府下手,要麽是對容寧下手。

偏生對容寧下手和對容府下手其實不沖突。

林芷攸輕嘆:可別是看上了啊。讓容寧進後宮,和拆了後宮沒什麽差別。

此刻容寧也很想嘆氣。

她好不容易回到家裏,應付完娘親和嫂嫂,結果發現家裏還有兩只小崽子。她走到床邊,肅然一把掀開自己被子,面對床上只穿着裏衣的龍鳳胎發問:“你們兩個睡在我房間裏幹什麽?”

七八歲的孩童不過三頭身。容致和容淑臉上肉乎乎的,一臉乖巧躺平。兩人幾乎動作一模一樣。

容致眨巴眼:“小姑姑!我們這是在歡迎你回家!”

容淑更加乖巧一些:“娘親說小姑姑忙,我們白天也忙,只有這樣一定能見上面。”

容寧佩服:“你們是想了一個絕佳的方法。”

她倒也不介意床上多兩個小崽子:“我只在家裏住兩晚。你們要睡一起就睡一起,往裏面擠一擠。別醒來的時候我們三個一起在地上。”

容致和容淑立刻往床裏面滾動,高興極了。

容寧看兩個家夥皮實的樣,想起今早城門口聽說的事:“對了,我聽人說侍衛營都快成稚童營了,怎麽回事?”

容致表現得愈加乖巧:“我們帶了很多小玩伴一起訓練。沒進營地,在營地外。”

容寧沉默。

她小時候也帶玩伴,好歹只帶了個徐缪淩。

她壓低聲音問:“幾個玩伴?”

容淑跟着小聲:“二十來個吧!”

容寧極佩服:“……你們真厲害。”她突然覺得京中侍衛營,這些年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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