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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半個時辰過得很快。

屋子裏有淡淡熏香。容寧一直合着眼, 處在半睡半醒間。她休憩同時也足夠敏銳,稍微一些外圍動靜都能輕易驚動她。當算着時辰大概到了點,她無聲睜開眼, 輕易離床側頭。

秦少劼還在睡夢中。

容寧悄悄将手伸入被褥, 環住了秦少劼手腕,試探着脈搏。

脈搏穩健,和他衣服下精瘦有力可以上戰場的身子一樣。要是有什麽毛病,估計得是腦子有病。

劼為勤勉。七皇子出生時,先帝給他賜名, 希望他少勤勉一些,生怕他用功過度,早早與世長辭。哪怕恭貴人身份低,先帝對七皇子起名時上了心。

容寧擅弓箭, 視力一向極佳。她能夠看到秦少劼眼角下的一點青黑。那點青黑不細看看不明顯, 再加上他睫毛偏長, 只會讓人覺得他眼眶微凹, 眼眸輪廓清晰。

對比起她, 和自己同齡的秦少劼未滿二十, 喪父喪母。現在的皇太後和皇太妃只是他名義上的母親。皇太妃心善, 将他當親生子養大, 只是通天的道路,終究多靠他自己走上來。

坐在帝位上, 師傅跑去游山玩水,百官裏不少以前支持的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首輔方文棟和她爹負責寫的遺诏,卻也只有首輔方大人留在京城輔佐帝王。

自小生母利用他, 長大後正一品官員裏不知道有幾個真心忠心。

細思想來,他每一步比她難走得多, 少有的任性僞裝讓她可以諒解。

容寧內心繞來繞去,勉勉強強給帝王再度騙她找了個理由。眼皮子一擡,和秦少劼睜開的眼眸對上。

秦少劼視線微垂下,看向容寧鑽進被子裏的手。

容寧跟着視線轉回去,看着自己深深埋入被子的手:“……”

帝王被褥價值萬金,膚感驚人,舒适萬分。下面的手動了動,溫潤觸感細膩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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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少将軍,趁着皇帝睡覺的時候,把手伸到皇帝被窩裏,抓着人手腕不放。本來是皇帝不對勁,現在看起來她更加不對勁。

她好像有點病。

容寧慢慢将手收回來,一本正經:“看來這個方法叫醒陛下很有效。”內心已經痛毆自己一頓,捏一會兒就好放手了,她剛才發什麽愣!

兩人都知道是假話,說得和真的一樣。

秦少劼唇角一揚:“是很有效。”

門外傳來全盛小聲詢問:“陛下可要起了?”

“起吧。”秦少劼起身,而門外全盛也進門,替兩人送來了洗漱的幹淨水。哪怕是午間小憩,也當早上晨起。

容寧帶着一點自暴自棄站在一旁,連皇帝穿衣都不避眼了。她板着一張臉,在內心瘋狂左勾拳右勾拳,一套連環十八踢。

直到轉移至書房,容寧縮在角落裏被賜座坐着值守,整個人還在憋屈。

啧,明明是秦少劼騙她,她憋屈什麽?

她憋屈什麽!

首輔方文棟與一衆大學士到達書房,忍不住就被角落裏的容少将軍吸引走注意力。少将軍神色肅然坐在那兒,硬生生有種一人當關、萬夫莫開的兇意。

他記得帝王說想要求娶的事,又剛知道人被強行留下在帝王身邊值守,只覺得頭隐隐作痛:“陛下,少将軍擅長征兵作戰,是駐守邊塞的好人選。不知在京城這次逗留多久?”

秦少劼瞥了眼心情極度惡劣的容寧,笑出了聲:“一年左右。明年上半年科舉,下半年各地進貢。京中守備戒嚴。缺不了人。再加上少将軍年紀正好,按照容家規矩,本來就要回京待一段日子。”

每一代容家人都這樣,主要是為了成婚。

方文棟:“……是。”

秦少劼繼續開口:“說說石炭的事。兵部尚書前些年一直提邊塞種樹的事,但種樹沒有砍樹快。此事謀劃要勞煩戶部和工部,以及惜薪司。你們可有什麽想法?”

書房裏包括首輔在內,都有位置可坐。他們常被叫來商量政事,為皇帝出謀劃策。此時帝王對減少木柴用量,多改用石炭上了心,他們自是要想辦法解決這問題。

一群人有序商量起來。

“山西石炭量大,可以供給周邊州府。京城外也有不少民窯,足夠京中百姓采用。惜薪司負責宮中炭火,要采購的上等炭,得讓工部琢磨琢磨。”

“紅羅炭廠可改動改動,劃分一部分去存石炭。宮中用石炭,想來京中以及各地也會跟從。不過石炭開采和燒制上得多想想辦法。開采地勢坍塌不是小事,燒制若是最終沒有木炭好用,大家還是會想法子用木炭。”

都是文臣,很快将事情定下,較為全面考慮着各種情況,詳說着要限制那些做法,以及後續的石炭如何納稅都一并讨論了。

他們并不是口頭上說說,還有人麻利将話記錄下來。

容寧聽着聽着,不再糾結于小事情緒上,反而有種“文臣還是有用”的感覺。她沒正經上過文舉,絕對想不到那麽全面的利弊情況。

再過了半個時辰,商議的內容從容寧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進不了腦子。她知道面前的人在說話,但她聽不進說的內容。

邊塞可以少些風沙,對她而言是有利的。但京城官員要如何做,條條款款如何規定,最終又會引起什麽事情,大多與她無關。

她需要關注的更多是如何利用地形地貌去護住邊塞,做好她的本職少将軍事務。

有點點無趣。

無趣的容寧正大光明看着秦少劼,觀察着他勤懇認真的側臉。以往每年城牆上都這麽看,她原以為多年之後,他會是某處封地的王爺,她則駐守着邊塞。

從此兩不相見。

結果不僅能相見,還能偷偷摸摸在被窩裏牽手腕。哦,是她偷偷摸摸牽對方的手腕。

容寧又開始內心狂毆小人。

“你們讓人送個折子上來,這事就這麽定下。宮中炭火的話,讓工部郎中與惜薪司先去山西看石炭。”秦少劼這麽說,“要是燒起來好用,當場采買一些。今年冬日用着,好用明年就全改。”

衆人應聲,将這件事就此定下。

一件事說完,他們又很快說起下一件事。申時過後又過了半時辰,這小會才堪堪結束。秦少劼不在讓人留下,而是放人回去休息。

讓容寧意外的是,內閣的人剛走,帝王轉頭對她開口:“今日你也回去。好不容易回京,家人友人應該相當想你。”

容寧知道明天起要留在宮裏:“好。”

秦少劼略停頓,又說着:“工部郎中和惜薪司要去山西,會帶走一部分京營的人。”

容寧立刻明白秦少劼的意思:“臣明白,會協同維護好京中秩序。”

秦少劼微點頭。

今日告別,總算又恢複成正常君臣關系。容寧揍夠了心中小人,心中雀躍離開湖心書院,打算趁着徹底入宮前,找小夥伴吃個飯。

她一個拐彎,先找指揮使寶坤:“寶大人,徐缪淩今天在哪裏?晚上他有空麽,我找他吃飯。”

寶坤身邊一個錦衣衛負責排班,當即給出了答案:“徐缪淩在北鎮撫司。”

容寧算了算路程:“好!”

她出門先走了一趟太醫院,把郭川捎上,再前往禮部,把李古陽捎上,最後前往了一趟北鎮撫司,把熬了兩天夜正好解決完事情的徐缪淩捎上。

再多的人實在找不了。此時去找,到時肯定沒吃上飯就宵禁了。只能先到玲珑閣,再叫人去叫。叫得到讓人過來吃兩口便飯,叫不到作罷。

一桌四人,這回全穿着朝服,與上回相聚全然不同。

郭川溫和點着菜,李古陽又潔癖擦起了桌子。

徐缪淩打着哈欠,帶着困倦說容寧:“我以為你明天到。這兩天加班加點幹活。沒想到你提早回來,正好趕上我最忙的時候。”

他累的現在只想睡覺。

李古陽毫無摯友情誼,聽到這話擡眼,往郭川那兒靠了靠:“離遠點,一股子血腥味,還兩天不洗澡。”

容寧被兩人逗笑,但也實誠說:“你空出時間來我也不一定有空。”

郭川點完了菜,和徐缪淩說了聲:“她剛一回京就去永安園了。這兩天一直待在陛下身邊。我聽我爹說,她明日起會住在宮裏。宮裏的侍衛和錦衣衛已經開始問太醫院預定傷藥了。”

他爹本來想帶着他去拜訪容家,沒想到讓人送個拜帖,轉頭得到這麽一個回複。

容寧聽見一群侍衛人還沒見先約藥,咂舌:“這些人怎麽回事?沒操練先配藥,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我出去幾年,他們在京城裏把功夫全荒廢了麽。”

徐缪淩卻微頓,想的是:“為什麽讓你值守宮中?”

李古陽将擦完桌子的布疊好放在一旁:“找個理由讓人留京中呗。到了年紀要成婚,容家肯定會想辦法讓容寧在京城多待幾天。陛下順水推舟。”

一說起成婚,在場四個人同時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大家年紀差不多。同是天涯被催婚人,家裏都在幫着相看。

尤其是李古陽。

他舉起空杯對準容寧:“等下敬你一杯,希望容家在婚事上放過我。”他就算是死,也不要和容寧成婚。要命了,他沒怎麽習過武,但凡入容家,成婚後不是守空房就是挨打。

他還想多活幾年。

郭川和徐缪淩同時看向李古陽,再看向容寧。

徐缪淩恍然:“啊對,你是女的。”

郭川:“……”

容寧朝着徐缪淩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拿起筷子攻向人:“受死!”

一盞茶後,店小二進門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屋內狼藉:“諸位大人,小店是無辜的。下回要切磋可以前往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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