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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門口的兩個宮女一樣震驚看向容少将軍。
在龍椅前面烤肉, 這等同于在太歲頭上動土,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全京城這麽多年都沒有人膽敢說出這種話。
容寧卻非常坦然:“我沒瘋。想想又不算做了事。回頭我問問陛下,要是他同意, 我們說不定真可以在乘龍閣烤肉。”
秦婉兒菜也不吃了, 将筷子一擱。她是真的一下子想不明白容寧來找她幹什麽。她們兩個自小到大幾乎沒有多少接觸。
“我們不熟。”
她自小上的是宮學,學堂和文官之女在一起上,玩鬧和母後娘家小輩一起。出去赴宴都是賞花詩會宴會,偶爾約着人去采買一點東西,這些都和容寧無關。
除了過年城牆之上以及宮宴上可以碰到容寧, 其他時候真是毫無接觸。細算下來十幾年,兩人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唯有母後戲谑開過她玩笑,說她年幼的時候非吵着鬧着要嫁到容家。
如今容少将軍還是容少将軍,但已從容軒變成容寧。皇位上本該是她大皇兄, 卻成了七皇兄。母後本該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 可鳳印在皇太妃手中。
秦婉兒想到這些事, 眼眶隐隐泛紅, 再次強調:“我和你一點都不熟!”
她問容寧:“是陛下讓你來, 還是皇太妃讓你來?總不能是你在永安園逛來逛去, 終于逛迷路, 逛到我這裏來了吧。”
真在永安園迷路過的容寧安然坐下。
面前的公主年紀尚小, 在後宮中那麽多年驕縱慣了,從未想過第一次遇到挫折, 便是會影響一生的挫折,一時半會兒還學不會好好和人說話。
容寧和秦婉兒互相對視:“今天前朝有官員說想要你去邊塞通婚。”
秦婉兒驟然變色,幾乎血色盡褪。
容寧下一句接上:“陛下氣到頭疼, 駁回了,還叫了太醫。”當然他本來可能就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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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婉兒的臉色稍好轉, 可面上神情相當微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容寧繼續說:“然後我們去見了皇太妃。陛下讓皇太妃操心一下你的婚事。皇太妃知道你不太想見她,讓我來一趟。”
秦婉兒沉默不語。
容寧手放在桌上,撐着頗為直白:“你有想要嫁的人麽?”
秦婉兒搖了搖頭:“沒有。”
容寧換了個問法:“你想過要嫁給什麽樣的人麽?”
秦婉兒想過,甚至暢想過不止一種性格的男子。當年的她有資格暢想,還會傲慢挑剔着這個和那個的不足。
這種事情說出來顯得很奇怪。
她和容寧真的是不熟,全然沒想過有一天會在永安園裏坐着聊這種閨房話。
她開口:“鈴音,帶人關門退下。”
門口的宮女當即領命,帶着另一個小宮女以及幾個在屋內伺候的人退出房間,并将房門關上。屋內只剩下容寧和秦婉兒。
秦婉兒注視着容寧:“不成婚不可以嗎?你在我這個年紀明明在邊塞打仗。到現在不也沒有成婚麽?我身為公主,背靠宗室,有朝廷每年給的那點俸祿,足夠在永安園外過日子。以前也有公主不出嫁。”
她光是想到宮裏宮外這種落差,人手隐隐發顫。
她真的更不敢想象,要是嫁給一個平庸的朝堂官員的日子會是怎麽樣的。曾經她看不起的那些人,很可能站得比她更高。
而沒有母後為自己撐腰,出宮嫁人總有種寄人籬下感。
容寧聽了秦婉兒的話,想了想大乾開國至今沒有嫁人的那些公主。一部分是早夭,另有極少幾個是吃穿不愁,又不屑于固定成婚,利落過着明面上沒有夫君的生活。
她撓了撓臉頰:“你想成婚也好,不想成婚也好,應該都可以吧。不過和我說沒什麽用,你要和皇太妃和陛下說。你要是能說服得了他們,完全可以。”
秦婉兒明明自己說出口的話,卻怔住在那兒,顫了顫唇,沒忍住徹底紅了眼,很快哭出了聲。她哭得相當委屈,很快連鼻尖和臉頰都哭紅了,只知道嚎,根本說不出話來。
容寧大受震撼。
等等,怎麽才說了這麽兩句就哭成這樣?而且姑娘家哭起來不都是梨花帶雨的嗎?她娘親和嫂嫂哭起來都很好看。
為什麽秦婉兒哭起來是這麽嚎的?真的嗷嗷哭哎。簡直哭得像她邊塞的那些将士。
容寧慢吞吞把手放好,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
她憋了半天,支吾出一句:“不然我們今晚還是去乘龍閣烤肉吧?”
秦婉兒哭得直抹眼淚,聽到這話想要說什麽,結果沒料當場打了個哭嗝。緊接着她哭嗝停不下來,悲憤中哭得更慘了。
容寧:“……”她好想回去和秦少劼一起頭疼。
需要被揉腦袋按一按。
秦婉兒哭了一陣,嗝也打了一陣,終慢慢緩過來。她還沒徹底收淚,只是能帶着哭腔說話:“七皇兄當上皇帝後,我真的好難過。父皇沒了,母後不理我。大皇兄也被帶走了……我一個人搬出來住那麽大的宮殿!”
她明明得到的東西比往日多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了。
容寧詞窮,幹巴巴開口:“七皇兄也是你皇兄。”
秦婉兒挂着淚:“我和他不熟。說過的話就比和你說過的多一點。”
容寧剛想說自己和陛下也不太熟。但轉頭一想,這話說出來有點心虛。他們是睡過一張床的關系。
秦婉兒吸着鼻子:“你說,他真能答應我們晚上一起去烤肉嗎?會不會被參一本啊?說他太享樂之類的。以前我大皇兄很多事都不能做。”
容寧聽秦婉兒對比着兩人:“不知道他能不能答應。但要是說享樂,他應該是我見過最不會享樂的人。”
就連在邊塞,很多人都會忙裏偷閑,打趣鬧騰一下。她在京城和徐缪淩經常惹事,在邊塞也常常得空會找小花玩,或者将操練當休閑娛樂。
秦少劼不會。
他似乎一日到晚考慮的只有政事。做一些別的事,一切也都與政事相關。唯一可惜的是身體底子不好,不得不花一些時間去應對薄弱的身體。
至少容寧跟在秦少劼身邊三天,每天見到的帝王就是這樣的。
“他會是個好皇帝。”容寧和秦婉兒這麽說。
秦婉兒撇嘴:“我大皇兄也可以……”
容寧趕緊讓人打住:“好了好了,這話現在可不能再說了啊。你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多去和皇太妃聊聊。你這樣,我感覺出宮自己住是不太行。你什麽都不會。”
年齡和白長一樣。
秦婉兒有點不服氣了:“我會!琴棋書畫我都會!”
容寧誠懇發問:“你要出宮去賣藝嗎?”
秦婉兒又想哭了:“那我該會什麽……”
容寧用自家娘親和嫂嫂舉例:“會做生意、會掌家算賬、懂人情世故。琴棋書畫最多可以做一個添頭。其它技藝也一樣。”
秦婉兒無措:“要是不會呢?”
容寧表示:“那不管你是成婚還是不成婚,日子都會過得比較糟糕。”
淚眼對誠懇,敗下陣來。秦婉兒問容寧:“你不是整天行軍打仗嗎?也學這些嗎?”
容寧點頭:“學啊。我嫂嫂說過,一切事學到後來殊途同歸。我行軍打仗也要每天算軍糧開支,武器盔甲耗損,要知道将士與馬匹疲憊與否。了解将士脾性,這樣才能夠懂如何用兵。一旦打仗,要用最小的代價得到最大的利益。這不就和做生意,和持家一樣嗎?”
秦婉兒知道林芷攸。
京中女子沒人不知道林家女。
比起容寧,秦婉兒更敬佩林芷攸:“好像這世上一切困境苦難都折不到她。”
秦婉兒是有怨恨的,現在想來,這些怨恨反而是在怨恨她自己這麽多年來的無能:“身為公主,我好像就只有這麽個身份。”
容寧:“是啊。”
秦婉兒不哭了,改生氣:“你怎麽順着我說啊!”
容寧笑開:“去學吧。你要是想和我嫂嫂學,可以和皇太妃說。現在學又不晚。”給嫂嫂找點事,省得每天都想着給她找相看的對象。
秦婉兒心動了:“好,那我等下就去找她。你陪我一起去?”
容寧算了算時辰,搖頭:“不行。我要走了。”
容寧“送炭”結束,站起身:“我和陛下約好了。他批折子,我幫他練兵。練兵後還要帶他練習射箭。秋狩節要展現帝王英姿,讓百官清楚他身子還行,讓百官安心。”
秦婉兒沒有想到容寧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潇灑灑脫。反而她對着人大哭一場,發現自己又無能又丢人。她倉促從位置上起身,伸手想要叫住容寧。
但手伸出去到半空,她還是放下了。
直到宮女鈴音進門,驚慌失措拿帕子給秦婉兒擦臉:“殿下,你們說了什麽,怎麽您哭成這樣啊?”
秦婉兒握住拳,第一回 對有了向上的野心。她想要學很多東西,學可以不靠公主身份,讓所有人認可她,甚至求着她的本事。
她回話:“說烤肉。”說連百官和帝王都無法約束的本事。
容寧匆匆帶着小宮女趕回去。
她剛回到湖心書院,就見衣衫穿戴齊整的秦少劼站在書房前,竟是已經休憩結束。
秦少劼見容寧回來的神情十分凝重,皺眉:“去說了什麽?”秦婉兒驕縱,脾氣很差。母妃是為難人了。
容寧凝重:“臣今晚想在乘龍閣烤肉,在想晚上烤什麽肉吃。”
秦少劼:“……”
他好像幻聽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容寧琢磨:“牛肉羊肉都不錯。葷素搭配,不如再來點菜?”
秦少劼:“……”很好,是真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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