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

徐缪淩倒不是真的需要藥。

憑他和郭川之間的關系, 要藥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不需要專門囤。

只是他通常負責探聽消息和在北鎮撫司處理一些公事,如果不是主動要求, 這些年基本不會被安排做值守巡查這類基礎事。

他身為兵部尚書的兒子, 身份在錦衣衛裏屬少見,有很多只有他适合去做的任務。

而像指揮使需要跟在帝王身邊,那又是和值守巡查不同的另外一碼事。徐缪淩的身份沒到指揮使那麽高,不用一起跟在帝王身邊。

今天他到秋狩節來屬于臨時調動。每回京城要辦什麽事,侍衛們都會非常忙碌。像這回秋狩節, 他們要先檢查場地各處是否安全,再按照指令給帝王和百官搭建帳篷,最後到各個關鍵口上值守。

比起他的事情,徐缪淩問了一聲容寧:“你這些天如何?”

他頗有深意:“每天十二時辰跟在那位身邊。真正的紅人。”

這些天百官私下裏議論聲不停。帝王面前不是沒有當紅的臣子。他回家時聽着親爹在那兒嘀咕:“這位和先帝也太像了一點。”

“什麽?”徐缪淩問了聲。

徐大人早早入仕, 對先帝年輕時什麽樣知道得清楚。他說着以前的事:“當年先帝求賢若渴, 想要蒲先生出山。你也聽說過蒲先生的性子, 放蕩不羁。一度拿先帝膝蓋當枕頭。”

徐缪淩:“……”聽說過, 只是沒想到還有當枕頭這一出。

這事太過離譜, 或許也導致百官對皇帝盛寵少将軍, 明面上幾乎沒什麽反應。少将軍還是少将軍, 也沒見升什麽官, 多掌什麽兵權。

容寧對這些天的感觸頗深:“吃得太好了。”

徐缪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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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寧有很多話可以和小夥伴講:“早上十二道菜,中午晚上二十四道菜。要不是天天有侍衛和我對練, 我能吃成胖子。”

徐缪淩冷漠:“你是到永安園裏加餐的麽?”

容寧腆着臉:“哪裏哪裏。每天還能洗花瓣浴、擦香膏。閑來無事喂喂魚賞賞花。”只要和人比劃比劃,守在秦少劼身邊,守護他安全。

不用操心任何事, 神仙日子不過如此。

難怪那麽多将士都想留在京城。

徐缪淩:“我突然覺得我該關心的不是你,而是陛下。”負責值守的人這麽休閑, 安全很成問題。

容寧邁着步子走人:“不慌,我這就替你去關心。”

好友相處,插科打诨。

容寧溜溜達達回到帝王身邊,替帝王檢查要用的弓。

平時練習用的弓是容寧讓錦衣衛提供,但秋狩節用的弓是尚方局專門打造,木上鑲金嵌玉。容家定國公的明鏡劍也是尚方局所造。

她嘗試拉了兩次,确保不可能突然崩裂,又将其放回原位。就連箭,她也一根根挑選出來摸過聞過,檢查沒有問題才放回箭筒中。

寶坤今日一樣值守在旁。

他注意到這一點後,清楚明白為什麽容寧能夠得到兩任帝王看重,又為什麽即便離開了京城,再次回來依舊會有那麽多朋友。即便是極為偶爾的撞面,他也能察覺到容寧對所做事情的上心。

她不會因日複一日做相似的事情而怠慢,不會因身份高而輕視小事。

就是有時候做事實在荒唐。寶坤想起乘龍閣上搭臺烤肉的事,默默把內心的誇贊收走。這人還是不能誇,一誇哪天更荒唐的事都能做得出。

年紀太小果然行事乖張。

容寧怎麽都猜不到寶指揮使看她檢查個弓箭都能情感複雜。

她檢查完,側頭将視線落在秦少劼身上。

秦少劼外出參與秋狩節,沒有穿冕服也沒有穿朝服。他踩着馬靴,穿着紅色長衣,套着一件黃色對襟罩甲。本來頭上該是小鐵盔甲,可他似乎全然沒打算正兒八經參加秋狩節,竟佩了一頂金鑲寶石頂帽。

看上去更像是哪家富家兒郎,打算在這個秋狩節随意玩鬧一下。

只是這位富家兒郎體弱,進了主帳篷連門都不出,在帳篷裏翻看錦衣衛遞交上來的各種消息。直到身為帝王需要出去開個場,他才朝着容寧招招手:“去射個頭彩。”

容寧跟上。

秋風飒飒,帝王紅衣被罩甲壓着,只有底端的衣角翻滾。容寧頭戴小盔甲,盔甲上的盔纓一樣鮮亮翻滾。

秦少劼站在前方望着已經到齊了的官員武将們,欣慰且沒說廢話:“今日秋狩節還是與往年一樣,衆卿盡可能施展即可。勝者将得到朕手上這把弓箭,餘者也皆有賞。望諸位今日與往後,都可揚我大乾風采。”

後面這個“我”,幾乎将帝王與百官拉在了同一位置。

衆人皆吼:“揚我大乾風采!”

秦少劼擺手:“放籠。”

得到命令,早已做好準備的諸多侍衛将安排在各處的籠子一一打開。曾經秋狩節是打野物。後來野味越來越少,獵物又容易出各種傷人的差錯,于是秋狩節就改成圈地放養一些可食的牲畜。狩完吃掉,一點不浪費。

就連寶坤身為錦衣衛之首,也負責在場中放了一個籠子。

一時間雞鴨亂飛,走禽亂跑。

秦少劼取出弓箭對準一只系着紅繩的禽獸射了過去。這只被養得膘肥體胖,準備下鍋的禽獸一下中招,成為了第一彩頭。

場上轟然響起掌聲與叫喊聲。太監們高喊:“秋狩節啓——”

不少武将翻身上馬,噠噠就跑。一些擅長騎射的文臣見狀忙湊上熱鬧,三兩結對前去混個獎賞。有幾個和容寧熟絡的,想朝着容寧擠眉弄眼,肯見到帝王還站在那兒,不敢放肆,于是也紛紛結伴先前去參加狩獵比賽。

徐缪淩和另一個頗有才能的錦衣衛被提溜到帝王身後,在此混個眼熟。

秦少劼問容寧:“你要拿第一麽?”

容寧反問帝王:“陛下要拿第一麽?”

秦少劼對第一沒什麽興趣。拿了第一,等同于手上弓箭留在自己手中。這顯得他這個新帝很摳門。他指了一個方向:“既然我們都沒興趣,那朝着這邊随意逛逛。射一兩只可以當晚上的菜。”

羽林衛很快将馬匹牽過來。

秦少劼利落翻身上馬,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帝王身體康健!威風凜凜!器宇軒昂!

落在容寧眼中,這是帝王打算請她一起吃晚飯,食材現打。在行軍打仗時,一口新鮮的肉極為難得。在永安園裏,食材新鮮卻少了一些趣味。

現在正是趣味與美味并行!

容寧當即一樣翻身上馬:“一兩只哪裏夠。吃肉就要吃得盡心,要和所有人一塊兒吃。”她拿起了自己準備好的弓,單手扯着缰繩,“我給陛下多打兩只,不算比賽裏。”

秦少劼:“好。”

被豢養慣了的牲畜,半點不懂野外有多兇險。他們看到人和龐然巨馬會慌亂一下,而這點慌亂沒有讓它們原地跑路,反而讓它們原地蹲下一動不動。

于是不管文臣武将,基本上一路打過去,每個人都收獲頗豐。今天成果很可能又是連吃帶拿,還能送一些回家裏去。

這種程度的狩獵對容寧來說太簡單了,簡單到要不是秦少劼在身邊,她能當場放棄。沒有挑戰難度的比拼一點樂子都沒有。

但她打獵的速度逐漸放慢,到最後已經有點懶得拉弓。與其打獵,不如看帝王打獵。

不過,秦少劼行不行啊?

容寧時刻關注着帝王脆皮的身子。這一個月以來,秦少劼在郭院判的調養下沒怎麽咳嗽,也沒怎麽頭疼,可她還是覺得秦少劼稍微多動一動就很容易生病。

今天天氣熱,她見人額頭上滲出了一絲薄汗,準備提醒人休息休息,突然眼睛餘光瞥見一點不對。

她渾身淩冽勢起,當場拉弓沖着那個方向射去。

第一箭刻意射空為警告,第二箭随時準備跟上,帶着她暴怒的呵斥:“滾出來!”

驟然間,所有侍衛圍住帝王,用人身護住一國之君。這群人紛紛取出弓箭與刀劍,警惕看向容寧剛才射箭的方向。

一個瘦小渾身黑髒的十二三歲少年,抱着一捆草葉和一只肥雞顫巍巍摔了出來。他頭發全部枯黃,裏面夾雜着枯草與樹葉,衣服破舊肮髒到幾乎與泥土同色。

碩大的肥雞麻溜見狀掙脫少年,試圖逃竄前往別處。

容寧第二支箭射出,将肥雞當場射殺定死在少年面前。她知道秦少劼身邊刺客多,此刻冷着臉抽出了第三支箭,對準了質問:“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沒人知道這樣一個孩子是怎麽會出現在京郊狩獵場。

秦少劼透過侍衛看到這麽一個孩子,微愣:“京城外還有乞丐流民?”

他以為至少京城以及附近,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在父皇和他的治理下,百姓不該如此狼狽。

少年見到了貴人,根本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個什麽身份。十二三的少年沒見過将軍也沒見過皇帝,所見最大的官只有四品知府。

他朝着人倉皇磕頭,帶着濃重口音:“大,大人!昂進京,進京想要見皇上!昂鄉親們在後頭。昂迷路了。是不是……走錯了?昂沒找到城門。餓,餓了……”

徐缪淩帶着人從隊伍中出列,抽刀向前。

他走到少年面前,身為錦衣衛比容寧更無情,當場卸了人下巴,并快速将人捆了起來。他們本就是同一個打鬥套路,連攜下巴的姿勢都相同。他檢查沒有毒藥和暗器後,将人下巴重新裝上,徹底摸了衣服脫了人鞋,檢查确定沒有任何武器。

徐缪淩轉回頭禀告:“是普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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