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更)
第38章 (一更)
◎真相◎
蘇煉目光落在了林滢的身上, 一瞬間,蘇煉的眼神就有那麽幾分意味深長。
他想到林滢之前令杜琮認罪,讓杜琮承認是他殺了玉娘。
那時候杜琮因為身染嫌疑,正是焦頭爛額, 所謂兩害相權取起輕, 杜琮也就半推半就承認殺了玉娘, 以此洗清自己謀害女兒的嫌疑。
可也許林滢是故意的, 可能這本就是林滢的一個圈套。
就好似到了現在, 證明了杜蘅的死乃是前天, 那麽這時候如果再逼問杜琮, 杜琮是絕不會承認昨晚殺了玉娘。
少女的身影雖然纖弱,可現在卻是這位林姑娘趁勢控場。
那雙明媚的動人的杏眼如今眸色沉沉,透出了幾許冷光, 令一張年輕清秀的面頰之上竟生出了幾許莫測。
伴随林滢的這麽幾句話, 所有的人注意力頓時落在了杜琮身上!
杜琮面色一時變得極為難看,他驀然咬住的唇瓣, 眼中異色流轉,似有幾分狠色, 極為急切為自己辯駁:“前日裏?前日我明明夜宿惜娘房中,我被人迷暈, 被人栽贓陷害。如今你竟說我害死蘅兒?林滢,你到底是什麽居心?是誰許了你好處, 将一盆污水潑在了我身上。”
林滢已經望向了他, 一雙明媚的杏眼不見絲毫的畏懼之色,她嗓音平緩, 卻亦顯得咄咄逼人:“那杜郡馬告訴我, 是什麽緣故, 你非要殺了玉娘?別人都說你多金溫柔,很少對歡場姑娘發脾氣。只是前情難忘而已,為什麽一定要殺死彩月樓的琵琶姬”
玉娘恐怕就是覺得杜琮日常性子和順,絕想不到這個男人會對她狠下殺手,故而方才私自相見。
她不知自己見到的人,卻并不是自己以為的那種性子。杜琮平日裏脾氣還算不錯,可他平日裏的溫文爾雅,是因未曾觸及他的逆鱗,更未曾涉及他的切身利益,他亦犯不着發脾氣。
那麽杜琮絕不能讓人知曉的逆鱗是什麽?
如今林滢就當衆道出來:“是你殺了自己親生女兒,蘅小姐就是死在你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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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薛潤也愕然側過頭去,打量杜琮這個便宜老丈人。
杜琮是想要了發作的,可這個時候錦屏公主如冷電般的目光掃過來,囑咐他:“郡馬爺,讓林姑娘說說吧。若她攀污于你,我不會饒了她的。”
錦屏公主眼底有一縷冰冷的狠意,她并不是在跟杜琮商量,而是在吩咐杜琮。杜琮從這雙眼睛裏看出了錦屏公主的懷疑,然後杜琮就啞口無言,後背頓時滲出了一層冷汗。
林滢緩緩說道:“那日惜娘死在了彩月樓。玉娘說了一句話,卻是特別有意思。她說自己跟郡馬爺十分相熟,怎麽會認不出郡馬爺的聲音。那時候我們只以為玉娘是為攀咬孫成,并不知曉她話中有話。這樣的話,恐怕只有你能聽明白。”
“玉娘是你相好,怎麽會認不出你的聲音。其實玉娘是在提醒你,醜時确實是你呵斥着已經死了的惜娘,是因為你并不想旁人進屋發現惜娘已死,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然後林滢緩緩道出當日的事發經過。
“當天,你已經決意殺害蘅小姐,也決意為自己尋一個不在場的證明。恰好那時候彩月樓的清倌人惜娘梳攏,你大張旗鼓的,人前花大價錢将她标下來。你要讓全世界都知曉,女兒死的這一晚,你人在彩月樓。”
“等到亥時,本來正是你這位入幕之賓風流快活時候。可你在酒水裏下了迷藥,迷暈惜娘之後,你便偷偷跑了出去。”
林滢想,杜琮這些活兒當然也要親自幹。他敢托人嗎?錦屏公主将他看得那麽緊,當杜琮住在清河別院,當他出門殺個玉娘,下人竟不能替他瞞住。
貪墨偷腥這類小事,大家替郡馬爺隐瞞也無傷大雅。可說到殺錦屏公主的親外孫女,誰敢?
“你早知道薛潤跟自己女兒借水車出別院厮混的小把戲,卻并沒有揭露此事。當晚薛潤并沒有約杜蘅,你借薛潤之名将杜蘅約出來。這樣一來,你不但不必往返清河別院那麽遠,還能順手找個替罪羔羊。如此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但當你幹完這一切,回到彩月樓時,卻發現了一個絕對出乎你意料的意外。那就是原本應該昏迷躺在房間裏的惜娘,竟已經被人捆綁窒息,氣絕身亡。”
“啊,有人在你走後悄悄潛入房間,殺死了惜娘。你不知道孫成跟惜娘早有仇隙,決意殺死惜娘免受讨債。巧的是,孫成也在酒水中加了迷藥。惜娘喝的酒水裏有雙份的草烏,導致她因過多攝入草烏而發生嘔吐和失禁。”
“當時孫成殺惜娘時候心慌意亂,生恐驚動了你。那日你夜宿的房間是個套房,孫成做賊心虛,沒敢向裏屋窺探,只匆匆殺死昏迷在桌邊的惜娘。他并不知道,那時候房間裏其實只有惜娘一個人。”
“可你不知道孫成不知道。你覺得這個人膽大包天,膽敢潛入房間裏殺人。那麽這樣一個人,說不定早發現自己未曾在屋中。你在想,是誰?究竟是誰?要是有人知道你好端端的曾經抛下惜娘離開房間,第二天蘅小姐的屍體被發現,那麽會不會懷疑你鬼鬼祟祟的舉動,甚至知曉是你殺了蘅小姐。”
“這時候,已經到了醜時了。孫成正在叩門送水,而玉娘正裝扮整齊想要争寵。可房門大開,就會發現惜娘屍首,你惶恐無措,不知道如何應對,更不願意這麽快被人發現屋子裏有個死人,你甚至還沒為這個節外生枝的事故編織好一個故事。于是你大聲呵斥死去的惜娘,弄出動靜驚走孫成和玉娘。”
所以孫成口供上便露出破綻。
明明惜娘子時已經死了,可孫成卻偏生生稱醜時聽到了杜琮跟惜娘的争執。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孫成不會歪打正着成為重點懷疑對象。
“你一直在想,趁着你外出殺死惜娘的究竟是誰。所以解開惜娘屍體束縛後,你藏于裏屋,窺探外廳的動靜。你于醜時呵斥了惜娘,造成惜娘未死的假象。你覺得殺惜娘的人必定是驚疑不定,說不定會折返看看動靜。畢竟體位性窒息這種方法并無嚴重外傷,說不定惜娘只是暈厥過去,并未真死呢?”
“你果然心機深沉,孫成也上了你的當。他左想右想,越發對惜娘的生死不自信起來。到了卯時,他終于坐不住,借着送早餐機會,窺探房內動靜。”
“這個時候惜娘已經死了,但孫成雖然殘忍,卻沉不住氣。他不過是個潑皮,論心機,可是比郡馬爺差許多了。惜娘屍體已經冷冰冰了,可是孫成發現她身上捆綁的緞帶已經被解開,他被惜娘吓破了心神。慌亂中,孫成又做了第二件錯事。”
“恐懼中,他翻過惜娘的屍體,用你随身匕首狠狠刺向了已經死了的惜娘。這樣一來,既象征惜娘死了個通透,又微妙契合了他一開始想要嫁禍你的心理。”
“但郡馬爺卻放心了,于是你知道孫成簡直不成氣候,惜娘的死也不過是一樁意外。至于孫成對你的陷害,也不過是粗淺之極的手段。如果杜蘅的死引來典獄司關注,加上陳州還有一位善于斷獄的顧公,你很快就會恢複清白,于是你還有了一個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
“你是不是很開心,那天我和楊都監那麽快為你洗清了嫌疑,暗暗得意,覺得上天助你呢?”
林滢大大的杏眼驀然透出了一縷厭惡之色。
她記得那天,初見杜琮時候,杜琮眼有紅絲,唇瓣幹裂有輕微脫水症狀,狀态十分不對,自己誤判他曾服下含了草烏的迷藥。
然而不是,因為杜琮整個晚上都為了完成他的殺人計劃,處于一種極度的亢奮之中,甚至未曾多喝口水。
其實那時候孫成證詞已經有幾分古怪,他面色恍惚,力證自己确實在醜時聽到杜琮跟惜娘的争吵,看着好似說謊被戳破後死鴨子嘴硬。
本來林滢還以為醜時的争吵是孫成為了進一步的陷害杜琮,方才撒的謊話,卻不知道孫成這個真兇手當時給的是真口供。
那時候林滢已經覺得有些古怪,可誰讓孫成确實是殺死惜娘的兇手。那時候,林滢還不知道杜蘅已經死了呢。
“所以孫成才交代自己體位性窒息殺死惜娘,便被你一番毆打,打斷了他的供述。這并不是郡馬爺你情緒所至,而是你不想他繼續說下去,讓他當着我和楊都監說确實聽到醜時時分你這位郡馬爺的自導自演。”
“他沒有說,可是玉娘卻是知道。玉娘是你枕邊人,自然認得清你的聲音,可憐她并不知曉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還打量着跟你撒嬌買好讨些好處呢。”
薛潤和馮淡真處理了杜蘅的屍體,使得杜蘅死亡時間在外人眼裏延後了一天。
玉娘也不知道杜蘅死了,所以她不會知道自己無意間窺破了怎麽樣一個可怕的秘密。她不知道前天杜琮為什麽要離開房間,她只知道自己發現了舊情人的秘密,自然是想要讨些好處。
玉娘年紀大了,青樓是個喝女人血的地方,最要緊的當然是青春靓麗。故而玉娘想跟杜琮這個舊客重修舊好。哪怕不能重修舊好,玉娘估摸着也能撈點好處,豐盈一下自己荷包。
她怎麽也沒想到,杜琮卻是想要殺了她,讨要她的一條命。
說到此處,在場每一個人都心生寒意。
一個父親居然如此處心積慮要殺自己女兒,他是怎麽樣殘忍,又是怎麽樣狠毒!
這不是一時激憤上頭,故而失手殺人,而是處心積慮的計劃,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後,他仍然決意殺死自己的女兒。在這樣的計劃中,在這些時間裏,杜琮随時可以喊停,有無數個機會停止自己的喪心病狂,可他卻并沒有這麽做。
而林滢如今所言,恰好解釋了所有的疑惑,解釋了這件事情之中所有的曲折。
薛潤雖一向與杜琮不和,可這一瞬間,薛潤竟禁不住瞠目結舌,竟然不知說什麽言語。
可杜琮卻絕不會認這件事,就算到了此刻,他仍負隅頑抗,矢口否認:“胡說八道,林滢,這些根本不過是你的猜測,根本不可能是真的。絕無此事!你在公主面前胡言亂語,無非是為了給自己揚名,因此污蔑于我。”
面對杜琮這些言語,林滢也并沒有生氣,而是說道:“孫成如今還在獄中,他之前沒多說什麽,是不願意身擔殺死惜娘罪名後,再多一條污蔑郡馬爺的罪過。便算他道出這般詭異之處,于他而言又有什麽好處。但若仔細去問,他便會道出實情,告訴蘇司主他确實曾在醜時聽到你呵斥死去的惜娘。”
“況且,你若不是做賊心虛,為何一定要殺死玉娘?她不過是個青樓女子,便算舊愛難忘,對你糾纏不休,你何至于非要殺了她呢?杜郡馬,這其中究竟是為了什麽,其實你定是心知肚明。”
“當然這些,你皆可以否認,說這一切跟蘅小姐的死沒什麽關系。”
“然而在這兒,還有一個證人,能證明是你在前夜亥時借薛潤之名,約出了杜蘅。”
杜琮聽到此處,身軀輕輕一顫!
只因為林滢說得沒錯,現場确實有一位有力的人證,而林滢顯然也已經看出她是誰。林滢是個纖弱的女子,可她觀察力很敏銳,敏銳得讓人覺得可怕。
果然林滢緩緩說道:“薛潤和杜蘅既是私下相會,這其中事關蘅小姐的名節,則知曉的人必定不多。最大的可能,當然是薛潤身邊人,也就是你安排的馮淡真。更何況你可以私約女兒,可又怎麽能保證引來杜蘅約會時,能正好撞見薛潤在尋歡作樂?”
“那只有可能是馮淡真作為你的內應,幫助了你這個計劃。她替你打聽到杜蘅和薛潤相會的秘密,而且只有她能保證,薛潤能在相約地點出現并刺激到杜蘅,使得薛潤成為殺死杜蘅的重要嫌疑人。”
“當然以你的心機,不可能将殺女的計劃告訴給一顆棋子。馮淡真也絕不會是你同謀,否則她也不會說動薛潤,将杜蘅屍體運回去,将殺人的嫌疑重新推回你身上。”
然後林滢的目光亦落在了馮淡真的身上:“馮姑娘,我相信你雖助力杜琮引誘杜蘅前來,可你絕沒想到杜琮居然有心殺女。當你知曉自己被他利用,我相信你必定亦是十分忿怒,惱恨之極。你游說薛潤送回屍體,無非也是為了自保。可事到如今,你也沒必要隐瞞這件事情真相,這樣對你也大有好處。”
馮淡真怔怔望着林滢,終于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她喃喃說道:“阿滢,你可真是聰明。”
那麽這時候,薛潤好似才終于回過味兒來,知曉自己是被杜琮和馮淡真玩弄的大冤種。
他那張俊美的臉頰頓時浮起了一層惱恨,驀然扯過了馮淡真,狠狠打了馮淡真一耳光,厲聲:“賤人,枉我這般信任你。”
馮淡真頂着臉頰上血紅的巴掌印,慢慢用手指擦去了唇角的血污,只笑了笑:“薛郎,淡真何嘗願意如此?”
就像林滢說的那樣,她不可能替杜琮擔罪。事到如今,她亦絕不能再為杜琮隐瞞,只能說出真相,以此謀算自己是否能少幾分罪責。到了如此地步,她哪兒還有什麽選擇的權利。
馮淡真交代,她确實是被杜琮安置的外宅。
兩人相好在前,就算結識了薛潤後,馮淡真也依然順從杜琮的安排。
因為薛潤相貌英俊,只靠皮囊,就能得到女子的垂青,而不必額外付出太多。相反杜琮人至中年,也談不上有什麽姿色,是需要付出更多彌補顏值、年齡的差距。
薛潤對馮淡真只是玩玩而已,不會如杜琮一般為她辦置宅院,并且提供財帛供應馮淡真舒适的生活。
不過杜琮讓她使手段幫助對付薛潤,馮淡真也是虛應了事,并不是很積極的摻和清河別院的宅鬥。
為了應付杜琮,她将杜蘅私下約會薛潤的事相告,杜琮知曉後,就令馮淡真借薛潤之名約杜蘅出來。
杜琮當然不會告訴馮淡真自己真正的計劃,只說讓女兒看到薛潤和馮淡真相好,以此使杜蘅死心。
馮淡真內心并不樂意,擔心杜蘅生氣起來要對付自己,人家未必舍得發落薛潤,卻會拿她這個還俗的女道士出氣。
杜蘅為哄她,還特意應馮淡真之請,挑了一枚天香坊的金絲玲珑香囊送給馮淡真。
這纏絲金絲球香囊做工十分精細,很考驗手工,天香坊又搞饑餓營銷,等閑難求,而且絕不會賣給風塵女子,也免得買香囊的官家女子因而堵心。馮淡真便算手裏有銀錢,也未必賣得到。
當然馮淡真讨了這個奢侈品,也不過是順着臺階下。
她所住宅子是杜琮的,一旦拂了杜琮之意,只怕她要流落街頭。
就在馮淡真借薛潤之名約杜蘅出來那一晚,這位金尊玉貴的蘅小姐便死在了河中。
那時候馮淡真在發抖,她不信有這樣的巧合,她一下子猜出兇手就是杜琮。原來杜琮并不是要女兒跟薛潤決裂,而是一心要殺死自己女兒。
薛潤倍受驚吓,可她何嘗不是遍體生寒。她很快想到,薛潤就會成為重點懷疑對象,而自己也是會殃及池魚。
那麽關鍵時候,她反而比薛潤要冷靜些,所以她握住了薛潤的手掌,她告訴自己一定要自救,要掩飾杜蘅曾經離開過清河別院的事實。
說到了這兒,馮淡真忍不住向杜琮望過去,禁不住出口嘲諷:“郡馬爺,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淡真畢竟是侍候過你的,你好狠的心。不過,你連自己親生女兒都可以殺,區區一個馮淡真,自然什麽也不算。”
“那天是你殺死杜蘅的!我和薛郎這麽瑟瑟發抖害怕不行時,你是不是還在一旁瞧着,看得十分歡喜?好呀,你真是人面獸心,你簡直是個畜生!”
杜琮蒼白着臉,搖搖頭,猶自負隅頑抗,沙啞說道:“不,不是我,和我沒什麽關系的。”
但他說謊,這一切當然是跟他有關系。
就像馮淡真說的那樣,他偷偷換裝翻窗離開了彩月樓後,就趕來了薛潤和馮淡真幽會之地。
馮淡真是個美人兒,可一個人如若喪失了人性,再美麗可人的女子也似變得一文不值。更何況這一日,這一刻,他要做一件大事。
哪怕自己的女人落在別的男人懷中,杜琮竟并沒有太多別的感覺。
就如他所預料一般,杜蘅滿心歡喜前來,瞧見了薛潤和馮淡真幽會後,頓時被氣得掩面而逃。
杜蘅十分讨厭馮淡真,也許這一次,女兒真的會跟薛潤一刀兩斷了。
可那又怎麽樣呢?花開是擋不住的,杜蘅已經十九歲了,她不會永遠沉溺在話本和戲劇的世界裏。除了薛潤,杜蘅也會找別的英俊少年郎。更何況哪怕杜蘅對男人失去了興趣,她會對錢、權有興趣,就像她撒嬌向錦屏公主讨要天香居的賬本。
花開了擋不住,那只能将這朵花就此摧折。
那時候杜蘅還在傷心,卻沒有留意到一道黑影已經靠近了她。
伴随嘩啦一聲水響,她便被硬生生的按入了水中,那片手掌抓住了杜蘅的頭發,死死将女孩兒的頭按入水裏。
杜蘅想要發出尖叫聲求教,可是她一張口,就只能咕咕的吞下了冷冰冰的河水,如此掩下了她全部的求救和臨死時候的悲怆。
就如一只被人獵殺的小獸,死在了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之下。
女孩兒的手胡亂抓着,被河邊碎石磕裂了手指甲。
淺淡的血絲被流動的河水稀釋,很快沖刷幹淨。她散開的頭發就如水草,泡在了冰冷且夾雜泥沙的河水之中。
就這般無聲無息的消失。
直到杜蘅終于不會動了。
為了以防萬一,杜琮還刻意等了一會兒,才終于緩緩松開了自己的手。
他看着杜蘅的屍體安靜的躺在自己面前。
離開時候,他看到慌亂的薛潤和馮淡真,想象他們看到杜蘅屍體時候的慌亂,杜琮心裏也是不覺一陣子的得意。
不過杜琮終究按捺下觀賞這二人驚慌之态的沖動,還是謹慎的趕回彩月樓。
趁着惜娘還未醒過來,自己裝作未曾出去的樣子。到時候,他再當個為女兒哭泣的悲傷老父親。
錦屏公主會驚訝孫女兒為何會出現在陳州城城內,會拷問杜蘅身邊幾個大丫鬟。然後錦屏公主就會知道,是薛潤将杜蘅約了出去。
回去彩月樓的途中,他還在想,還須除掉知曉約人真相的馮淡真。
馮淡真畢竟是個女子,看到出事,必定會吓得不輕,慌亂無措。自己可一邊答允她安排她出逃,再暗暗将這女人殺人滅口。
那時候,杜琮可還不知道馮淡真最後居然反将了他一軍。馮淡真沒有吓得驚慌失措,更沒有失智的跑去質問杜琮為什麽杜蘅會死,反而立馬給薛潤出了主意将杜蘅屍體送回去。
現在馮淡真還将什麽都給說出來了。
此時此刻,林滢禁不住對他冷嘲熱諷:“杜郡馬,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好倒黴,為什麽居然這樣子的不順利?”
“你這樣精心準備,進行周密機會,你不但給自己找了不在場的證人,還已經想好讓薛潤當替罪羔羊。可惜啊,這樣精密的計劃,終究是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故。”
“第一個變故,是你去殺人時候,孫成這個潑皮因為跟惜娘之間的舊怨,潛入殺死了惜娘。你又不敢讓人知曉,惜娘死時候你并不在。所以玉娘會奇怪,會發現你的破綻,于是順理成章,你會被玉娘要挾。”
“第二個變故,則是薛潤和馮淡真運用送水車偷偷将杜蘅屍體運回去,生生将杜蘅死亡時間延遲了一天,并且遮掩了杜蘅偷偷外出的這件事。你因為要殺玉娘滅口,反倒令自己背負嫌疑。”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你也跟孫成一樣,被杜蘅的‘未死’給震驚了,所以你反而更迫切要殺了玉娘,你生恐她說出什麽。因為你已經是驚弓之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了的。”
林滢杏眼盈盈,充滿了對杜琮這種滅絕人性行為的鄙夷和憤怒。
人的性命是很珍貴的,杜蘅不但年輕,還被她親生父親所殺。這樣的惡毒行徑,簡直是天理不容!
聽到了此處的錦屏公主爆發了一連串的咳嗽,她伸手用手帕掩住了自己嘴唇。
這幾年錦屏公主染了咳疾,如今更被這件事情勾起來。
她閉着眼睛,胸口輕輕的喘氣。
然後錦屏公主掏了一顆藥丹,送入唇中,如此和水服下。
這雙眼透着火光,凝視着眼前的杜琮,透着一股駭人的寒意。這雙眼睛令杜琮害怕,更不用說這麽多年的積威之下!
咚一下,杜琮終于膝蓋一軟,這麽跪下來。
他結結巴巴:“公,公主,我,我不是有意的——”
錦屏公主嗓音倒是很平和,緩緩問道:“郡馬爺,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錯,你不是什麽好東西,可總歸是個有幾分自知之明的人,我覺得你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阿蘅長大了,開始不親近你這個父親了,開始對天香坊賬本有興趣,你替她打理的産業也到底會還給她。我自然知曉,郡馬爺心裏是會不痛快的。”
“可不痛快就要殺人了?杜郡馬,你也不是什麽十多歲二十幾毛頭小夥子了,你更不是很有氣性的人。殺了蘅兒,你能有什麽好處?她死了,你終究不過是個外人,想來你也不會心存幻想,以為我會将這些産業交給你?甚至你以為你一個外人,難道還能繼續住在清河別院?”
“杜琮,你就是那種無利不起早的人,我閱人無數,絕不會看錯。蘅兒是你富貴根源,你不過是個父憑女貴的郡馬爺,你究竟是為了什麽目的,非要殺了自己親生女兒?”
這也是錦屏公主确實無比疑惑,且不能理解的。
直到現在,她也想不透杜琮殺女有什麽好處。
哪怕如今錦屏公主憤怒得發抖,她也用平靜嗓音要問清楚這件事。
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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