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砸下來吧

砸下來吧

劉老師恰好不在，教室裏只有一個年輕實習老師在看着小孩寫作業。孟思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用全力在虎口咬了一下又使勁錘了幾下自己的胸口：“劉老師呢……劉老師呢……”

“孟老師？”孟思一間教室一間教室看的時候，前面一間教室的門忽然打開，梅佳佳一臉疑惑地看着她，有點吃驚地上下打量一番，“你，你怎麽啦？”

“看到劉老師了嗎？”孟思感覺精神像是被人用繩子扯着這麽難受，說話聲音都帶着壓抑不住的顫抖，“我得去一趟安雲，我想找劉老師代班。”

梅佳佳走過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拍了拍孟思的肩膀：“你先冷靜下，忽然去安雲幹什麽？”

“顧岳麟失蹤了……”孟思吐了一口氣，自己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我要去安雲，暫時沒法上課了。”

梅佳佳也是一愣，回身帶上了自己班的教室門：“是顧先生？”

孟思點點頭，目光還在匆忙找着顧岳麟。梅佳佳趕緊拽拽她：“等會我先去你們班安排保育員，你別找劉老師了，都交給我。快點上樓跟周園長打個招呼趕緊去。記得買票。”

孟思這才把目光集中在梅佳佳身上，還沒道謝，對方使勁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快啊！別說別的了！”

“哦，好，謝謝。我去找周園長。”說完，孟思有點找不到方向那樣轉了一圈，梅佳佳趕緊把她拽到樓道口看她跑上去的時候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小心點孟老師。”

梅佳佳看着孟思的背影，匆忙着急地又喊了一句：“記得買票！買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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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是怎麽到高鐵站的，孟思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沒什麽記憶。期間顧家棟打來了電話，電話接通之後兩邊都沒有說話，孟思只能聽到另一邊老人粗重的呼吸和壓抑的咳嗽：“叔叔，我在高鐵站了。”

顧家棟那邊還是沒有話，只是呼吸更加急促了，過了很久，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好，你要小心。”

“那邊聯系我的時候讓我放寬心，人還有找到的可能。”孟思自己沉默了很久，“阿姨現在知道了嗎？”

顧家棟那邊呼吸頻率依舊是不自然的，就像是一口氣呼進去需要靠可以地控制才能讓它吐出來：“岳麒已經趕回家了，我沒想到他們打電話直接打到了家裏來。現在她在房間裏歇一會，她要去安雲，我肯定不能讓她去的。現在只能讓岳麒先回來，我等會要去打電話，但是也不能因為岳麟一個人，讓很多人陷入困境。眼下只能能救努力去救，能找努力去找。”

孟思眼眶紅了紅，手捏緊了褲子：“對，努力找。”

“你也要保護好自己，那邊現在暴雨泥石流山體滑坡，你也有爸爸媽媽，如果你再有個意外，那就是兩家人一起難過。”說到此，顧家棟哽了一下，聲音蒼老了不少，“顧岳麟這臭小子，當年全世界躲我們，銷電話卡鬧失蹤的時候活蹦亂跳的，前兩天他還打個電話給他媽媽，說要回來給我過生日。怎麽一懂事反而出事了呢？”

孟思原本心理已經緊繃到頂點了，在聽到顧家棟的聲音之後，本來憋着的眼淚一下掉了出來，模模糊糊的視線裏只能用力憋着聲音。

顧家棟那邊嗓音也帶着沙啞：“你要，你要上車了吧。随時打電話回來，有消息就打電話過來，好的壞的都跟我說，別打家裏電話。”

孟思點點頭，咬着嘴唇答應了一聲，放下手機的時候只覺得肺部缺氧一樣胸悶，用力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勉強強恢複思考力，匆忙查了一下高鐵的時間，發現還有十五分鐘才能上車。

偌大的候車廳裏面所有嘈雜都變得極為遙遠，孟思一邊搓着自己的褲腿，一邊眼神無數次瞟着上車的屏幕，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匆忙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邊在短暫地忙音了一陣子之後被接通了，李家香和李成才早早聽了村裏的大喇叭，今天停了課在家編繩子：“……香姐，香姐！”

李家香的聲音從那一邊傳來，洪亮的同時還帶着一些茫然：“唉唉？孟老師？咋啦這是，中午不到顧老師就已經走了。”

“香姐，香姐，你知道Y017高速國道嗎？”

聽着孟思聲音着急，李家香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也跟着着急：“我，等等啊，我去問問你大哥……老漢！漢！你知道什麽017國道嗎？”

遠遠跑來了腳步聲，接着是李成才的聲音：“就在前面山那邊，我們前幾天還走來着呢，就那條路，剛剛梁大憨還說那邊好像塌了，把路都堵上了。”

李家香好像一下想了起來，對着電話喊了起來：“知道，我們知道哩孟老師，離村子不遠。這是怎麽了啊？”

孟思沉默了好幾秒，最後死死壓住心裏那種不顧一切要脫口而出的懇切：“香姐，你們村還有附近有救援隊嗎？就是當地人，熟悉地形可以找人的那種，我有錢，多少錢都可以，能不能幫我找找他們？”

李家香這也聽出不對勁了，李成才大概也在旁邊聽着：“咋啦閨女，別急別急，你找那個幹嘛？”

李成才的聲音從遠一點的地方傳來：“有的，那個李老五就是幹這個的。”

“李老五這個人壞死了！你閉嘴！——孟老師啊，你先跟姐說，咋啦這是？”

孟思一邊順着人流往車站走，一邊壓着眼淚和恐懼：“顧，顧老師不見了……他的車在017國道不見了……”

“哎呀！”李家香那邊發出一聲驚叫，那邊瞬間沉默下來，一點聲也聽不到。

孟思坐上車，眼見着車開動之後可能信號不好：“我這邊馬上去安雲站，香姐我把錢先打給你，你要是認識人就幫我給錢過去……拜托了拜托了，就在017國道上面！”說完，孟思趕緊打開微信，連發了八筆五千元的轉賬，這才松了一口氣，卻又忍不住想哭起來。

那一邊的李家香李成才夫妻卻沒有顧得上看手機，兩個人先是對視了一眼，遇到這種大事李家香還是習慣聽李成才的：“哎喲，咋辦啊？這顧老師，對咱們孩子那麽好……就在村子外面出事了，我心裏難受啊。”

李成才一邊翻找塑膠雨衣一邊沉默地穿上：“那些閑話都別說了，拿上手機帶上銀行卡。快點穿上這個，你先去找立人，跟他聯系縣派出所，咱們先把到底在哪出事的弄明白，孟老師那麽遠聽到消息具體出事在哪裏她肯定不知道。”他黑紅粗糙的臉上凝重又嚴肅，“卡給我，我先去找李老五，他幹活利索，咱們先把人找到，現在這種情況等一會這人回來的可能少一點，咱們得争點氣啊！”

自己家的卡裏面也就兩萬塊錢，李家香捏着卡停頓了半天，嘴巴一撇有點難過和不舍得，最後一咬牙把卡遞給李成才，又從櫃子底下翻出小口袋一起遞給李成才：“咱們得快點，你也留心着，現在外面雖然雨小了一點，但是還是暗得哩。”

“哎，你也是。”李成才打開門看了看外面的雨勢，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轉頭囑咐李家香，“去找人，多找點人，那幾個有摩托的，好幾個孩子也在咱們幼兒園，都去問問願不願意幫忙。”

“好，好，我都記着了，先去找立人，再去問縣派出所，然後去找能幫忙的。”

夫妻倆相互看了一眼，又互相囑咐兩聲，就頂着雨朝相反方向小跑起來。

李家香那邊一直沒有接收紅包，孟思知道對方是會用微信紅包的，她頭一次這麽希望對面能把紅包接下去。車開動之後，孟思把額頭壓在屏幕上，用力吐出一口氣，扭過頭看到外面陰沉沉的天，那一層又一層堆積的陰雲壓在天上，像是随時要砸在地上把所有人悶死那樣。

“砸下來吧……”孟思收回視線，用力抵在自己的手機上小聲念叨，“要是你真的把他砸死了，就再砸下來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