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毛茸茸

第39章 毛茸茸

作為一名策展人, 飛遍各地去布置造價不菲的展覽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包括顧夫人。

她的丈夫則比她還要忙碌。

以防在他們忙的時候對孩子疏于照顧，幾年前兩人一致決定，與其讓孩子待在國內由保姆看管着, 不如送到在歐洲養老的祖父母身邊。

直到這兩年，顧夫人才把工作重心逐漸放回國內，也慢慢減少了工作量, 幾個月前才閑下來一直待在京市。

顧小澤也得以從歐洲飛回國內。

這棟他們新買的小洋房所在的別墅區附近, 有不少都是從歐美那邊飛來京市的交換生，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京市本地人跟外國人組成的家庭，他們的小孩有跟顧小澤一樣大的, 也有比他小的。

幾個月下來, 雖然顧小澤動不動就冷下臉，脾氣還不好，但因為他精湛的踢足球技術，以及不管跟祖籍是歐洲哪個國家的小孩都能流暢交流的神奇技能。

顧小澤同學獲得了周圍小男孩的一致追捧，也交到了幾個好朋友。

吃完晚餐做的蔬菜雜燴湯、黑椒土豆泥, 還有一份廚師特地做成小份的牛排，別墅院外就有小孩大聲喚着他的英文名了。

喊他下來一起玩。

還沒有很高的顧小澤雙手撐在窗口，向下看了看, 沒什麽表情地吐出一個英文字, 搖搖腦袋, “No . ”

下邊興沖沖抱着足球的小男孩們齊齊說了一句“oh，no”，有些失望。

樓上的顧小澤同學頭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間裝修精致的房間, 帶着歐式建築的獨特風格, 配色卻極其的華麗, 牆上挂着很多壁畫，衣櫃也是黑色的實木做的。

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去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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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漂亮，很具有觀賞性。

但顧小澤最喜歡這個房間的地方只有一面牆，一面做成嵌入式書櫃，上面擺着男孩們最喜歡的機甲手辦、樂高積木和幾本小孩才喜歡看的冒險故事書。

書櫃的最底下擺着幾本翻得起了褶皺的《唐詩三百首》，這是他來歐洲前，外祖父外祖母買給他的。

移民出國家庭裏的小孩，不管還會不會回國，一直很流行買幾本唐詩三百首擺在家裏讓小孩看。

顧小澤熟練地随手拿起一本，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有些無所事事地翻着看，嘴裏無聲地念念有詞。

雖然他早就記熟了。

前兩首唐詩是《靜夜思》跟《詠鵝》，回國的第一天，顧小澤就磕磕絆絆，口音別扭地給躺在病床上的爺爺背了出來。

現在早就倒背如流了。

看了一會兒，顧小澤就低頭翻了翻，從書桌櫃子裏的深處找出一本《認字大全》。

他才看到一半。

這是顧小澤回國之前自己買的，在他知道爸爸媽媽要來接他回家的第二天，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壓歲錢，讓外祖父外祖母給他買。

外祖父外祖母不僅沒有收他的壓歲錢，還附贈了好幾本《古詩》。

顧小澤撐着腦袋，一頁一頁仔細地翻，無聲模拟着标注上的中文拼音，拼成了一個又一個字。

看完會的，到不會的了，還會去拿起筆筒裏的筆，自己照着字描一遍。

書桌上的筆筒外還挂着一個兒童太陽鏡，沒過多久，他定好的鬧鐘就響了起來。

快八點了。

顧小澤抱着自己的平板，甩開鞋子，趴在了床上，看着看着，他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趴着的小男孩突然坐起來。

他的手指在屏幕的進度條上來回地往後滑，不知道将那短短的幾分鐘影像看了多少遍。

“咚咚——”

木門被敲響的聲音有些悶。

“顧小澤？”

門外傳來熟悉的女聲。

顧小澤被吓到，慌裏慌張地把平板關起來，沖門那邊喊了一句，“Mom ？（媽媽）”

門把手被扭頭，顧夫人打開門，探進半個身看了看，突然輕咳一聲，“我來看看你在幹什麽。”

顧小澤的神情明顯有些不解跟狐疑。

顧夫人有些累僵硬地走進來，不知道在看些什麽，四處亂轉的目光鎖定在桌上攤開的兩本書上時，像是終于找到什麽能聊的話題了，松了一口氣。

她拿起那兩本書，翻了一會兒，“看了這麽多啊？都會背了嗎？”

顧小澤更加疑惑了，遲疑地點點頭。

顧夫人随手翻開一篇古詩，“那媽媽來考考你，這篇《春曉》？你背背看？”

顧小澤确定他母親現在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Mom ？Are you all right  （媽媽？你還好嗎？）”

顧夫人頭疼似的按了按額角，“你媽媽好的不得了，不對，我是說……”她頓了頓，微微擡眸，把手裏書合上，随手放在桌上，随後抱臂靠着身後的書桌。

卸了渾身力氣一般，有些累，但還是挑眉笑着問，“你爸爸請了個年假，想出去玩嗎？”

顧小澤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黑眸仿佛亮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問，“我們一起去嗎？”

顧夫人點頭，調侃道，“帶你去找漓漓弟弟都可以。”

“Really？（真的嗎）”

·

這檔親子綜藝剛播出不久，就因為向曉影自身的熱度登上了某博熱搜，霸占了半個屏的詞條。

【金雞影後的第一檔親子綜藝】

【影姐什麽時候生的孩子】

【這是什麽，小天使幼崽】

【卡哇伊睡姿】

【漓漓，你怎麽那麽多哥哥】

【炸毛崽兇得像小腦斧（小老虎）】

夾在家人中間的小時漓完全不知道自己徹徹底底出名了，還在好奇地看着其他哥哥姐姐拍綜藝時，在漓漓不在的時候都幹了些什麽。

倒是時呈有些可惜地“啧”了一聲，“要是早知道這麽好玩，我上次逃課也陪漓漓去了。”

不等向曉影皺眉，正在靠在二哥哥身上，看着電視的黑發幼崽瞬間反應過來，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還以為太大力了，幼崽團子搖搖晃晃的，差點從時呈的腿上一頭栽下去。

吓得時呈趕忙扶穩幼崽。

漓漓卻急着伸手拉拉二哥哥抱着自己的手，“哥哥不可以逃課噠。”說完還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媽媽有沒有生氣。

剛剛向曉影跟時呈快要吵架的場景已經給小時漓留下心理陰影了，他不想媽媽跟二哥哥吵架，也不想大哥哥自己一個人坐在一邊。

漓漓想大家都好好的。

像這樣一起坐着看電視，吃姨姨切好的水果，看困了，就去洗香香、困覺覺。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向曉影跟幼崽對視上後，明白了漓漓沒說出口的話，本來就沒多少的氣一下子轉為笑意，“那這次媽媽就看在漓漓的面子上，不說你二哥哥了。”

漓漓呆了呆，沒反應過來，“什麽面條呀？”

時呈揉揉漓漓的臉，“不是面條，是面子。”

一向不參與家裏閑聊的時晟也忍不住失笑。

等這期綜藝播完，就已經九點了。

這個時候漓漓一般已經洗完澡，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準備睡覺了，對于幼崽來說，已經很晚了。

漓漓被媽媽抱着上樓去浴室洗香香時，眼睛都睜不開了，腦袋一點一點的，然後“啪”的一下，腦袋垂下來後，就會努力地眨眨眼，清醒一段時間。

向曉影輕聲問幼崽，“漓漓這兩天跟大哥哥玩得開心嗎？”

聽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漓漓的瞌睡蟲一下子跑光了，用力點點腦袋，“嗯！開心！”

向曉影給幼崽洗頭發的手頓了頓，又笑問，“那漓漓喜歡大哥哥嗎？”

幼崽沒有猶豫，“漓漓喜番的。”但緊接着又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問，“大哥哥喜番漓漓？”

向曉影沒有給出答案，而是反問，“漓漓覺得呢？”

為了避免頭發上的泡沫水流進眼睛裏，小時漓是閉着眼睛的，當視線一進入黑暗裏，似乎很輕易就能陷入回憶之中。

但好一會兒，幼崽還是搖搖腦袋，“窩不知道。”

“但是……”

“大哥哥會給漓漓泡牛奶，還給漓漓買了帽子，還幫漓漓洗香香，換衣服。”小時漓掰着手指頭一點一點地數，“還誇漓漓棒。”

向曉影問小時漓，“那跟二哥哥比呢？”

漓漓困惑地問，“為什麽要跟二哥哥比？”他說，“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漓漓的哥哥呀。”

話音剛落，他就反應過來媽媽這個問題應該是在說大哥哥不是他的親生哥哥，才要跟二哥哥比。

小時漓顯然有些着急，想了好久，才憋出了一句，“媽媽。”

向曉影“嗯？”了一聲。

漓漓突然睜開眼，仰起腦袋，一點也不在乎腦袋上的水在往下流，“大哥哥也是漓漓跟媽媽的家人的，對不對？”

向曉影微微怔忪一下，臉上的笑更明顯了，“對。”

等小時漓洗完澡，被換了一身輕薄的睡衣，最近天氣更炎熱了起來，即使開着空調，也不适合穿毛茸茸的動物睡衣了。

向曉影想給幼崽換了床更厚的被子，剛走到門前，她就想起來這回事，“漓漓，媽媽忘記拿被子過來了，你先自己進房間？”

小時漓點點腦袋，“好噠。”

等媽媽走後，幼崽才踮起腳，努力地伸出自己的小短手，去夠那個門把手。

“咔嚓——”一聲，房間門緩緩被推開。

“咦？”小時漓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了，不然漓漓的床上已經有被子了，為什麽媽媽還要去拿被子。

就是新被子的形狀有點怪怪的。

小小的嬰兒床上，小棉毯的中間鼓起了一個小包，然後在漓漓的視線下，那個小包晃了晃，就像裏面有着什麽東西一樣。

幼崽被吓到，扶着門框稍稍後退一小步。

那個小包“呼嚕呼嚕”地晃得更厲害了，裏面的東西鑽啊鑽，終于從棉被跟床的縫隙中冒出一點身影。

白白的，毛茸茸的。

好小一只。

它晃了晃還沒有漓漓一個小枕頭大的身體，毛茸茸的毛也一抖一抖，擡起腦袋轉了一圈，然後豆大的小狗眼盯住了門邊的黑發幼崽。

那是一只看起來剛成年的小狗崽。

它的小狗眼彎在了一起，像看見主人一般，超開心地吐出了小小一截的舌頭，傻不拉叽的。

那是一只小比熊。

小時漓認得這個品種。

門外的走廊拐角處。

向曉影耳邊貼着手機，一邊看着站在房間門口，小心翼翼看着裏面，呆呆不動的幼崽。

心裏輕嘆了一句。

怎麽傻乎乎的？

她側耳聽手機裏的人說了什麽，笑了一下，也壓低聲音回道，“對，他看見了。”

“還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但我覺得，漓漓會喜歡你這份禮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