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表姐?”魏風塵回過頭看向審訊室內,他這才意識到為什麽自己對許清婉沒有敵意,此刻顧亦然坐在許清婉的對面,兩人的側臉有幾分神似,冷靜、淡漠,處變不驚,是非常相似的氣質。

俞安雨長嘆了一口氣,直搖頭:“她爸是許氏地産的許曜陽,媒體要是知道她殺夫,還是故意殺人,明天得上頭條了,顧隊和她聊了之後她還是保持當前的口徑,我還得打電話給羅局報備……”

魏風塵的瞳孔驟然緊縮,呢喃道:“所以顧隊……”

“是啊,我看到資料的時候也蒙了,”俞安雨苦笑,“顧隊的媽媽,竟然是許舒月,結果顧隊才是咱們市局最大的富二代。”

“許清婉,你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嗎?”顯然現在的顧亦然并沒有心情和許清婉聊她的小說,打斷了許清婉滔滔不絕的、對“是混沌世界造出神明,還是神明創造了世界”這個全文核心問題看法的闡述。

許清婉被顧亦然打斷,似乎是有一點掃興,她垂下眼沒再繼續說下去,沉默了許久,才又開口,卻也不是在回答顧亦然:“我和陶哥高二就在一起了,那麽多年,三個‘七年之癢’了,明明再沒有父母的阻攔,我們的生活也在越來越好,那些曾經擋在我們面前的障礙,我們都一個個跨越了,可為什麽,我和他會變成現在這樣?”

顧亦然沒有回答她,因為在很多年前他就回答過許清婉了,是許清婉偏不信。

許清婉也想起來眼前這個料事如神的弟弟早就給自己預告過未來了,便自顧自地笑了:“我好不甘心啊……我以為我會永遠愛他,所以只要能夠在他的身邊,哪怕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可是,我發現愛意在消失,我好害怕有一天早上我睜開眼,發現我不愛他了,這個躺在我身邊男人是誰,我和他有過怎樣的過去,我全都忘記了,他變得陌生,變得不再可愛,那我們那些美好的回憶,我要怎麽交代?”

顧亦然抽了口涼氣,一開口聲音竟有些哽咽:“你為什麽,就不能放下呢?”

許清婉搖頭,語氣格外堅定:“我不要。”

顧亦然也閉上眼搖了搖頭,擡起手來捏了捏鼻梁,許清婉的語氣柔和了下來:“還記得那年我和爸媽鬧翻之後,和陶哥私奔到這裏,我爸把我的卡全停了,我才發現,我竟然身無分文,陶哥那時候身上只有幾千塊錢,我厚着臉皮給你打電話,你二話不說,收拾了幾件衣服,就把你家的鑰匙給我了,說你去住警局的宿舍,不要動姑父房間的東西就行……”

顧亦然擡起雙手扶住額頭,他的眼裏噙滿了淚水,喉嚨像被千萬噸泥沙堵住,發不出一個音節,許清婉的聲音依舊帶着笑意:“那天你背着我威脅陶哥的話,他當晚就一字不漏地轉達給我了,他還在笑我,難怪私奔的目的地選在這裏,原來這裏有靠山,還是人民警察,我也笑他,太看不起人了,他要是敢變心,都輪不到你出手,我會親手殺了他,然後再向你自首,讓你親自抓我回去定罪……”

顧亦然的雙手突然狠狠砸向桌面,情緒也有些失控了:“那你為什麽就不記得我當時怎麽回答你的?我都跟你說過了,你為他已經放棄了很多東西了!如果他變心了,你就灑脫轉身,整個許家,所有東西都是你的,親情、財富、榮譽,你失去的一切都還在原地,你有反悔的機會……許清婉!他算什麽!值得讓你毀了自己也要和他一起墜入深淵?”顧亦然一口氣吼完,又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一時沒有調整好呼吸,提不起氣,短暫的缺氧窒息感後,氣管短暫打開,顧亦然補償式地用力吸氣,可下一秒氣管又像被人捏住了。

顧亦然喘不上氣,左手扶着審訊桌,右手虛掩着口鼻,不想讓許清婉擔心自己,他現在的身體本來就虛弱,缺氧讓他頓覺天旋地轉,眼前的物品也有了重影。

下一秒審訊室的門就人推開了,魏風塵大步跨進審訊室,從口袋裏掏出一瓶噴劑,一邊走,一邊手上熟練地搖了搖,蹲下身的同時拔掉噴嘴蓋子,扶着顧亦然的後背,急切地詢問:“能呼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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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亦然艱難地點了下頭,擡起手去握魏風塵拿着噴劑的手,魏風塵将噴劑遞到顧亦然嘴邊,按下一泵,看他吸入後,慌亂地丢開手上的噴劑,輕撫顧亦然的胸口,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臉上的緊張。

俞安雨和陸離也跟在魏風塵身後,但走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桌上的噴劑在許清婉能夠拿到的位置,她伸出手拿起來,瓶身上寫着“沙丁胺醇氣霧劑”。

許清婉看着瓶身上适應症處的描述,像個意識到自己犯錯的孩子,語無倫次:“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制止我……”

藥迅速起了效果,氧氣灌進喉嚨,重新充盈整個肺部,顧亦然的喘息逐漸平複了下來,他啞着嗓子自嘲道:“反正制止,也沒用……”

許清婉恍然大悟,眼淚就掉了下來:“就像你不制止我和陶哥一樣對嗎,為什麽也要把責任攬一份在自己身上……你明明可以,像其他親戚那樣,對我閉門不見……”

“你想要的、全世界,都在與你們為敵的局面……我、偏不給你……”顧亦然斷斷續續開口,說完又免不了一陣咳,許清婉邊哭邊笑,罵他:“顧亦然,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

顧亦然一咳,魏風塵的心口都緊了,開口勸道:“顧隊,出去透透氣吧,審訊室裏空氣太差了,一會兒病情又加重……”魏風塵還沒有說完,顧亦然就擺手打斷他:“不用……”

“怎麽不用!”魏風塵急了,顧亦然懶得和他争,有些不耐煩地推開魏風塵的手,許清婉便主動開口:“去吧,我也需要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整理一下思路,然後想想,應該怎麽說服你,接受這件事。”

既然許清婉開口了,顧亦然就知道自己繼續堅持也沒用了,咬着牙一言不發,扶着審訊桌站了起來,魏風塵也不敢去扶,只能跟着站起來,擡起手虛虛地隔空護着他,待顧亦然走到門口了,許清婉突然開口:“顧亦然,你剛才問我,他算什麽,值得讓我毀了自己,也要和他一起墜入深淵……”

顧亦然回過頭,許清婉仰着臉看着自己,那一刻好像時光倒流,回到了十四五歲他初次見到許清婉的那天,她也是這樣仰着臉蛋兒看自己,明明是仰視的視角,卻一點沒有處于下位的劣勢,自信卻不傲慢,禮貌卻不疏遠,她的眼神和許家其他任何人都不同,沒有高高在上的矜持或明目張膽的嫌棄,帶着絕對的真摯,滿不在乎道:“你不用管他們對你說了什麽,你只用記住,在許家,什麽都可能是錯的,但只要這是你認定的選擇,那就一定是對的。”

“——他是我的青春,是我所有對愛的理解和答案,如果他可以那麽輕易地放下,那就是我自己對過去的背叛,所以,我不要。”

顧亦然眼眶一熱,眼淚又湧了上來,他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落淚,努力把眼淚憋回去,罵了一句:“你簡直不可理喻!”便轉身快步逃走了。

魏風塵追在顧亦然身後,顧亦然徑直朝着露臺花園的方向走,擡起手要推開玻璃門,魏風塵先一步從後面伸出手推開了門,他便收回手,跨進了露臺花園。

晚上的露臺花園很黑,風也很大,顧亦然站在欄杆邊大口喘氣,街道上的車流已經很小了,市局對面那一排店鋪也都關門了,馬路上的指示燈變成了不斷閃爍的黃燈。

顧亦然的肩膀一沉,是魏風塵脫下外套披在了他的肩膀上,顧亦然沒有回頭,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魏風塵的關心,兩人沉默着站了好幾分鐘,他的呼吸總算平穩,才開口道:“許清婉,是我表姐。”

“嗯,俞隊剛才告訴我了。”魏風塵的情緒也平複了下來,語氣又回歸了魏隊平日裏的冷淡。

“在看《賽裏西斯》的時候我就應該意識到的,賽裏西斯發現他創造的世界朝着他無法掌控的方向在發生巨變,他知道世界終将走向毀滅,他無法挽救,所以,他選擇了親手毀掉他創造并熱愛的世界……”

魏風塵安慰他:“這不是你的問題,一般人不會把小說和作者的現實生活聯系起來……”

顧亦然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哽咽:“是我的錯,我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偉大,其實我也不看好她和白陶能長久的,我只是耍了個小聰明,我知道她從小嬌生慣養,由奢入儉難,她吃不了這樣的苦,她為了她以為的愛情,切斷和許家的關系,一旦斷奶,她根本活不了,當她發現她幻想中的美好未來變成柴米油鹽,付出得不到回報,犧牲換不回感恩,等待、煎熬、妥協、退讓,一個個沒有解開的誤會,一次次滿懷期待卻又落空,消磨着她的愛意,直到消失殆盡,她會從狂戀中退燒,意識到不值得,發現曾經的自己是多麽天真可笑,她就會灑脫地轉身,做回她的許家千金大小姐……”

眼淚順着眼尾流了出來,顧亦然轉過頭看向魏風塵,魏風塵心都碎了,擡手來擦顧亦然的眼淚,一把将顧亦然攬進懷裏,他一向嘴笨,況且在這個情況下,無論他說什麽都無濟于事,他能給顧亦然的,也只有一個溫暖可靠的懷抱,告訴顧亦然,任何時候,他都可以躲進自己懷裏。

就在魏風塵的吻落在顧亦然額頭的瞬間,他聽到了顧亦然蒼白無力的聲音:“就像,當年的我媽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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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們新年快樂呀!!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都能夠開開心心,健健康康~

新的一年,也請多多關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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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denylon小可愛,發現文中關于人物關系的一個巨大bug!哈哈哈哈愛您!

許曜陽和許舒月是兄妹,所以許清婉是然然的表姐,但是然然其實是許清婉的堂弟,所以許清婉叫然然的媽媽姑姑,叫然然的爸爸姑父。(之前默認了表姐應該叫小姨和姨父來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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