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孤狼

孤狼

魔狼早就受不了待在家了。

它是新生代崽子的最強者，訓練場上永遠的第一，崽子組限時捕獵的最佳記錄保持者，且随着年齡增長每年都在破自己的記錄。

別的崽子即便比他少捕十幾頭獵物，少訓練兩個時辰，每天跑出去玩，甚至身體不适好幾日不來對戰都不會遭到責怪，它卻每日每夜都在挨罵。

魔狼嫉妒，有崽子朋友教它跟父母撒嬌，受完傷嗓子一夾尾巴一甩過去蹭腦袋就行，還在自己父母來接時親身示範了一番，搖着屁股就高高興興回家了。

魔狼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這天實在太想出去玩，垂着腦袋去母親跟前裝可憐，打着圈兒在她懷裏蹭，母親松口放它出去跑了半天，它在正午最熱的時候回家，發現全魔淵都在傳一股奇怪的靈。

有人說這是尊主統一分發的，要求每頭魔獸都必須查看，路邊有魔在看，魔狼也湊了過去。

只一眼便騰一下紅了半邊的絨毛，羞恥、憤怒，複雜的情緒交織着直沖腦門，它狼行如風踹開魔宮大門，把正跟人議事的尊主撞下了寶座。

尊主冷笑一聲擡爪，空中頓時浮現出一大片令狼臉紅的羞恥場景。

它跟母親撒嬌的所有做作姿态，所有夾着嗓子的嗷嗷盡皆被靈氣錄了下來，後面已經有魔獸将軍在笑了，魔狼羞憤得爪子撓地扭頭就跑，尊主在後面攜衆魔大笑。

那是魔狼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靠裝乖逞嬌來為自己讨好處。

它的狼爪鋒利，獠牙尖銳，那天笑過它的所有魔獸，他們家崽子都被它踹了屁股丢了泥地，教它撒嬌的崽子朋友被他兇狠地吼了回去，那崽子特別傷心，哭着回家說不跟它當朋友了。

他一狼幾乎掀了整個魔淵的崽子，尊主焦頭爛額，魔宮都快被受害魔獸踏遍了。

魔狼不屑，不顧耳邊狂轟的傳音，高昂起狼首，迎風獨立魔淵山頭，高傲地發出一聲長嚎。

威風凜凜，蕩氣回腸。

從此它就是一匹孤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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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狼想。

離開這個傷心地，忘卻過往，浪跡天涯。

畢竟過了這個生辰，它就不再是四歲的小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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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映瑄捂着肚子拍地狂笑，這位高傲的小少主從那之後在天涯浪跡了兩天半，後來因為嫌棄睡的草堆太粘毛而回家偷自己床墊被逮住倒吊在魔宮正門示了三天的衆。

季如骁一腳踹上他的腿，繃着臉問：“很好笑嗎？”

宋映瑄：“不……噗……不好笑……完全不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反應太大，惹得幾個魔侍頻頻側目，好容易笑夠了，卻發現季如骁正安靜地立在一旁，垂眸看着手中團出的靈氣。

那靈氣活力十足，閃爍着詭異的紅光，季如骁一手托着那團靈，一手在上方運轉，一副專心的模樣。

宋映瑄好奇，湊過去問：“這是……”

“不止你能窺到本尊的回憶，”季如骁擡手，将靈放飛，瞥了他一眼，正色道，“本尊也看見你不少東西。”

宋映瑄：“？”

他正想說什麽，剛飛天的靈便轟然一聲炸開，凝成的畫面瞬間填滿了整個洞穴上空。

光屁股小孩頭上頂着只綠油油的小烏龜，被靈鞭抽得鬼哭狼嚎，捂着屁股邊跑邊罵師尊的上十八代祖宗。

長大點倒不扯褲子了，靈鞭照樣往屁股上招呼，當年那小烏龜已經成了師尊的愛寵，宋映瑄一受罰就被它咬住衣服跑不了，又開始怒罵龜的上十八代祖宗。

幾個魔侍開始小聲地笑，宋映瑄面色有一瞬扭曲。

他少時散漫，每日只想着法子偷懶糊弄人，沒靈了就在洞裏吸一些，半點不願意自己修，偏師尊考察還十分嚴苛，沒事就丢點難題過來給他解。

今日之前他還一直不太确定自己當年是怎麽混過來的，跟季如骁貼了兩下腦袋卻被貼通透了。

年紀漸大，這位小少主愈發叛逆不服管，沒事就往外跑，苦于沒有落腳處，只能過幾天再灰溜溜地回魔淵。

少主痛苦不堪，但自從十五那年開始在他洞裏當小狗，突然有了地方可以吃飯睡覺，它整條狗瞬間又傲氣起來，一邊讨好着這睡睡山的主人，每日帶吃帶喝陪玩陪-睡，一邊在魔淵耀武揚威，惹了事就跑，反正不用回家住。

每次宋映瑄收到師尊送來的考核之物，碎個法器解個陣，一人一狗都要湊一塊兒你一劍我一爪地弄，有了戰鬥系小狗的加持，他這懶蛋小修倒也總能勉強糊弄過去。

宋映瑄太喜歡這小寵物了，能打能咬，會收拾洞穴會做飯，還能幫着處理課業，心覺師尊上次罵的“狗都比你能幹”也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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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魔侍驚呼一聲擋住眼，“尊主真是，這種東西給人看什麽！”

洞外晚風輕拂，蟬鳴聲聲，洞內小修抓着自己喜愛的小寵物親，火堆燃得旺，沸騰的靈泉裏還炖着肉，咕嘟的水聲和柴火噼啪聲中，小狗嗷嗷叫着偏過頭，絨毛都泛起了粉。

宋映瑄也驚呼一聲擋住眼，一劍劈散了上方凝出的畫面，“尊主真是，這種東西給人看什麽！”

季如骁泰然坐在椅上，聞言問他，“什麽東西？”

宋映瑄鄙夷地別過腦袋，“你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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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混得久了，一人一狗把這靈泉又當浴池又當鍋，小修覺得這不是他一個正常人族能接受的，于是跟旁邊的狗族商量，說：“雖說咱們每日換水，但我從前只把這裏當鍋的，你一定要下去沐浴嗎？”

小狗已經氣勢洶洶跳了下去，露出個小腦袋朝岸上看，于是他也氣勢洶洶跳了下去。

清澈的靈泉水，靈光閃閃的大石，小修跟小狗在水底嬉鬧，小狗一爪拍上他的臉，扭頭就游得飛快，小修追上去，仗着胳膊長，拎尾巴把它抓起來按到了大石上，戳戳肚皮笑道：“你再跑啊。”

小狗：“嗷嗷。”

“你要跟我戰鬥？”小修了然，拔劍立到大石上，扯扯濕透的裏衣，幹脆全脫了，大喝一聲劍指小狗，“來吧！”

小狗怒嚎，也跟着跳上大石，一時寒光碰撞，爪劍相擊，直逼得腳下水蕩石裂，外洩的靈氣悠悠填滿了整個洞穴。

被小狗狂嗷着撲倒的一瞬間，宋映瑄眼花了，隔着熱氣騰騰的溫泉水霧，他看到身上坐了一個人。

水汽泛着白，袅袅升在兩人之間，他維持着半倒下的姿勢，跟身上坐着的少年對視。

那少年也在發懵，還在故作兇狠地張着嘴，兩手成爪準備撓他，卻突然發現自己沒了爪子。

藍眸眨了眨，兩人隔着水霧對視。

宋映瑄擡手啪一聲捂住自己的眼，狠狠躺回了大石。

他不能接受自己養了一年的小狗變成人！

一時無聲，他認為兩人可以心照不宣地達成一些共識，比如它再變回小狗，他當自己暈了啥也不知道。

于是他就這麽躺着不動，小狗人也不動，在他身上沉默坐着，後來是宋映瑄忍不住了，因為他的腿突然癢了一下，他本意是起身撓一撓，剛睜開眼卻對上個低垂的耳尖。

耳廓是灰白的絨，耳尖泛着淺淡的粉，此刻随着腦袋一起微微垂着，身後那節絨尾搭在他大腿上，正不安地四處擺動。

感覺到他坐起來，那少年擡起頭看他，藍眸被水汽蘊得更亮了，耳朵跟着顫了一顫。

細看能發現眼尾一點輕微的磨紅，似乎剛剛用力擦過，他聲音很輕，幾乎要被流水聲蓋住，宋映瑄卻聽清了。

少年有些緊張地抓住他放在身側的手，想看又不敢看他，垂下眼說：“變、變不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