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殺青
殺青
裴宴時從衛生間出來時,沒穿上衣,下身套了條自己原本的西褲。
秦熾不在客廳,估計是在樓上客房鋪床。
裴宴時沒喊人,因為他知道,這會兒喊了秦熾也不會搭理他,只會當是“狼來了”。
他掃視了一圈客廳,憑着古早的記憶走到一處置物櫃前。
他拽着褲腿一角,蹲下身,拉開櫃子最下方的一個抽屜。
果然。
裏面放着一個小小的醫藥箱。
以前秦熾家的醫藥箱就放在這個位置,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秦熾的儲物習慣還沒變。
裴宴時把醫藥箱拿出來,起身,坐回沙發上。
将醫藥箱放在前面的茶幾上後,他拽了條沙發上的薄毯披身上,然後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撩起自己左腿的褲腳,慢慢地,一直捋到膝蓋處。
一片鮮血橫流,褲子也被染髒了。
秦熾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裴宴時把左腿架在茶幾上,正在往腿上倒生理鹽水。
他皺了皺眉,走過去。
看着裴宴時從腳踝幾乎橫亘至膝蓋彎處的猙獰擦傷,秦熾沉默片刻,問:“擦着哪了劃這麽大一片?”
裴宴時忍着痛“嘶”了聲:“你那地漏多少年前的了,上面跟紮了釘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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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熾只好說:“明天記得去打個破傷風。”
裴宴時擡起眼,鳳眸星亮:“你送我去麽?”
“你是擦傷,不是骨折。你也不是沒有司機。”
裴宴時不可能放棄這麽好地接近秦熾的機會:“我在你家受的傷,你不能不管。”
“你要不喝酒,你能摔?”
“你家要不是有個比刀子還具殺傷力的地漏,我摔了也不一定受傷。”
“……”秦熾無言片刻,說,“明天宣傳片還有一場戲要拍。”
“那我就在家裏等你。”
秦熾很想提醒他,這他媽不是你家,麻煩加個物主代詞。
想想又作罷。
自己要這麽跟他摳細節,那得累死。
最後,秦熾懶得争辯了:“随你。”
裴宴時看起來挺滿意。
但他向來不知足,滿意了便會開始得寸進尺,他把手裏剛從醫藥箱裏拿出來的碘伏遞向秦熾:“你幫我塗吧。”
秦熾剛妥協了一步,此刻“退讓”這種品質在他這兒已經售罄。
他語氣不善:“哪兒來的臉?”
裴宴時寡廉鮮恥地又拿出剛才那個理由:“要不是你家地漏……”
秦熾強行打斷他的話:“既然我家地漏開罪了你,要不你去和地漏理論?”
這下換裴宴時無言了。
只很短一瞬,裴宴時又笑了:“這是什麽話?”
“理論不了,你要動手也行。”秦熾又建議。
剛才摔那一跤,給裴宴時摔得酒醒了大半,還剩下一小半,依舊在給他的腦神經拖後腿。
所以他又露出個有些疑惑的表情:“?”
秦熾原本上頭的火氣,破天荒地被裴宴時發懵的這兩下給摁下去了。
他甚至笑了下:“聽不懂麽?”
裴宴時直問:“什麽意思?”
秦熾臉上的笑意擴大了些,仿佛招貓逗狗似的:“意思就是,你既然這麽記我家地漏的仇,不如幫我把它拆了。”
“……”
第二天秦熾照常起得很早,洗漱過後在未央巷附近的公園裏繞圈跑了五公裏。
回來的時候,看了眼樓上,客房那位瞧着應該是還沒起。
把早餐放桌上,秦熾去沖了個澡。
出來時,裴宴時就倚牆站在衛生間邊上,穿着昨天給他找的那身居家服。
确實很肥大。
本來秦熾穿着也是偏寬松的樣式,裴宴時體型上又不比他,往身上一套,多少有些耷拉。
短袖瞧着像中袖,下擺遮了快一半的大腿,褲腿掃着地,掩着腳背,只能瞧見腳趾。
上衣純白,褲子灰白,整個看上去太素了,又加上衣料的松軟,早上晨曦的柔和,使得此刻的裴宴時看起來,有一種很乖很靜的欺騙性。
如果他不開口說話的話,這種欺騙性還能多維持一會兒。
可惜了,見着秦熾的裴宴時,嘴欠這毛病是改不了的。
只見他上下掃量了一遍秦熾,然後嘴皮子一動,那張賤嘴又開始浪。
“你這是提防上我了,洗個澡出來還穿全乎了。”他一個電夾板都拉不直的gay,說完這句後,還特別不要臉地又來了句,“都是男人,構造都一樣,沒必要吧你。”
換作之前,秦熾還會跟他來回嘴幾句。
現在他覺得裴宴時這張嘴是不會好了,要是每次都跟裴宴時打嘴仗,那他要麽死于口幹舌燥,要麽死于氣血攻心。
為了多活幾年,他該人為地、積極地促進一下身體裏關于裴宴時抗體的産生。
不搭理他。
不搭理就好了。
秦熾內心這麽想着,直接繞過裴宴時,擦着頭發上樓去了。
裴宴時簡單洗漱完,出來後秦熾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他走過去,坐在秦熾對面。
他一邊用油條沾牛奶,一邊問秦熾:“你什麽時候出門?”
秦熾說:“吃完就走。”
他擡眸瞥一眼裴宴時,又說:“你一會兒把你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扔洗衣機裏,今天日頭大,洗完晾上很快就能幹。”
裴宴時說:“我的衣服不能放洗衣機裏洗。”
“……”
秦熾平時在隊裏基本都穿訓練服,日常的衣物不多,每個季度就那麽幾件,買的時候沒看過牌子,價格只要不超支也不太在意,至于店家關于衣物的洗護叮囑,他更是沒放在心上過。
哪來那麽多講究。
他活得糙,一時也就忘了有錢人日子過得精細。
秦熾夾了個餃子,很随意道:“當我沒說。”
裴宴時說:“我一會兒讓人給我送一身新的過來。”
餃子咬進嘴裏,秦熾站了起來:“你吃着吧,我先走了。”
“等等。”裴宴時叫住他。
秦熾轉過身。
裴宴時說:“給個鑰匙吧,萬一我中途有急事要出去呢,這門總得關吧。”
秦熾目光踅摸着裴宴時的臉,琢磨着他可別是想騙鑰匙。
“我就一個鑰匙,沒備用的。”秦熾回了句很假的話。
裴宴時自然也聽出來了這是假話,他見招拆招:“那你把你這個給我吧,先放我這兒,我保證你回來的時候我肯定在家。”
秦熾心說,好拿給你去複制麽,我可去你媽的吧。
“不用了,”他轉身就走,無情地撂下一句,“真要出去你就出去吧,這屋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丢了就丢了。”
裴宴時:“……”
秦熾驅車去了淮安中隊。
那宣傳片的拍攝,就剩今天最後一場戲了。
內容還挺樸素的。
一場大型火災救援順利結束過後,中隊的氣氛異常輕松歡脫。
一日,天氣晴和,太陽當空,一隊人在訓練場上開展水帶保齡球比賽。
參賽的小夥子們一個接一個站在起點的位置,将手裏的水帶朝前甩去。
在前方八米處,十幾瓶礦泉水擺了個等邊三角。
水帶行進過程中,誰擊倒的礦泉水最多,誰就是贏家。
第一個小夥子,挺活潑開朗的,抱着水帶在原地蹦跶了兩下,在衆人的催促下,信心滿滿地将水帶甩了出去。
水帶散開,像是在半空中來了段飄帶舞似的。
路線偏了幾寸,一個瓶子也沒碰着。
人群發出一聲“唉”的嘆息聲。
第二個小夥子謹慎了些,站在起點處,屏息凝神,全神貫注,準備充分後,甩開水帶,水帶一點點鋪開,打向前方。
“咚咚咚咚咚咚——”
六個瓶子接連倒地。
“哇!”
人群歡呼,接連鼓掌。
緊接着,第三個人,第四個人……小夥子們陸續上前。
很快就到了秦熾。
他一出場,有種神隐的武林高手現身江湖一展身手的備受矚目感,引起衆人一陣熱烈的捧喝。
擊倒的那些瓶子被放回了原地擺好。
秦熾走到起點的位置,接過旁邊的隊友遞來的一盤口徑65mm的水帶。
他姿态放松,目視前方,雙腳岔開與肩齊寬,兩手握住水帶兩側,身體半弓,微微前傾。
簡單掂了掂手裏的水帶試了試手感,秦熾擡手,前後晃了兩下水帶,确定水帶的平衡性。
然後,手腕一揚,水帶被輕巧地甩了出去。
經秦熾之手的水帶,像是被馴服過的溫順長蛇,乖乖地貼地而行。
行至盡頭,又仿佛蓄滿了強悍的力量。
水帶擊在了列陣的礦泉水中間。
堪比镖紮中了十環。
“嘩”的一聲響,瓶子像多比諾骨牌一般,瞬間嘩嘩倒地,一個不剩。
官兵們齊齊爆發出一聲響亮的“哇”。
“秀啊。”
“厲害厲害!”
正拍着掌、喝着彩呢,指導員過來了。
他身後跟着一男一女,也就是前幾日着火的xx公寓小區中的那對小情侶。
男生因自救得當,救援和送醫及時,住了幾天的院,已沒有大礙。女朋友也與他和好如初。
指導員領着他們,走到這群官兵們面前:“賽比完了嗎?歇會兒歇會兒,有群衆來給咱送錦旗了,還給大夥兒買了奶茶。”
聽到有奶茶喝,消防員們的眼睛都亮了,齊擁上前,圍作一團。
“都有都有,看把你猴急的。出息。”
“我要有珍珠的!”
“有奶蓋的給我給我!”
……
“其實不用破費的,保護人民群衆的生命和財産安全,是我們消防官兵的職責所在。”指導員站在一旁,和那對小情侶說着話。
男生說:“真的非常感謝,如果不是你們,我今天也不一定能出現在這裏。”
女生也說:“這次的事故讓我思考了很多,你們不僅救了我男朋友,也讓我對生命本身,對未來職業,有了新的領悟。”
“不用謝不用謝,還是那句話,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叭叭了一堆正能量後,指導員落歸到了實處,“以後要注意了哈,‘多合一’場所存在巨大的消防隐患,生活再困難、再拮據也要把自己和身邊人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時刻提防未知風險。”
他拍了怕男生的肩:“煙最好戒了,酒也不能貪醉。這一次,他們可是狼狽為奸,險些要了你的命喲。”
小情侶又是愧疚,又是感恩,虛心受教。
官兵們喝着奶茶,複盤着剛才的比賽結果,鬧鬧騰騰,肆意談笑。
突然,訓練場上的喇叭發出刺啦一聲,接着,熟悉的女播音響起。
“有新的警情,請查收。”
官兵們像是條件反射一般,不約而同将手裏的奶茶就地一放,齊刷刷朝着車庫的方向跑去。
訓練場上拉出了兩條風景線。
一條是穿着深藍色夏季作訓服的消防官兵們向着使命,毅然奔赴。
一條是穿着情侶服的年輕戀人,手挽着手,向着未來,堅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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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