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治病”

“治病”

秦熾語氣中含有制止的意味:“我在做飯。”

裴宴時手指描摹着秦熾腹肌的輪廓:“我摸我的,不沖突。”

秦熾用空着的那只手将他手腕拎開:“除非你不想吃飯了。”

掃了眼鍋裏黃澄澄的、顆顆飽滿的米粒,裴宴時想起自己這會兒還空空如也的胃,勉為其難地退開兩步,出了廚房。

他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剛在客廳坐下沒多久,就聽見廚房裏燃氣竈關火的聲音。

沒一會兒,秦熾出來了,把蛋炒飯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幾上。

秦熾順勢坐在了沙發上,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後換了幾個臺,停在了一個正在放新聞的頻道。

裴宴時端起蛋炒飯,吃之前問了旁邊人一嘴:“幹吃飯噎得慌,秦隊長給倒杯水吧。”

秦熾便起身去幫他倒水。

裴宴時看着秦熾的背影,心道,這會兒倒是有求必應。

水拿過來後,一人慢條斯理地吃飯,一人沉默無聲地看新聞,一時間,屋子裏有種安然的靜谧感。

飯吃完,秦熾把碗拿去洗了。

等他洗完回來,裴宴時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條腿膝彎屈起,橫搭在沙發上,整個人顯得松懶不羁了許多。

秦熾問他:“開車過來的?”

裴宴時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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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候回,我送你。”秦熾說。

裴宴時道:“不回。”

似乎預料到秦熾接下來要說什麽,他緊接道:“我不住客房,跟你睡。”

秦熾沉默。

他看起來像是想說什麽,又似乎基于某種內心道德上的譴責,無法輕易說出口。

裴宴時看在眼裏,但是通通忽略。

直到秦熾還是沒忍住,猶豫後,開口道:“上次的事……”

裴宴時盯着他。

秦熾往下說:“……是個意外。”

“然後呢?”

“我希望我們能忘了它,翻過這一頁。”

裴宴時笑:“忘掉?”

“我說過,你要什麽補償,跟我說,只要我能做到。”

裴宴時一副挺好商量的語氣:“談戀愛?”

秦熾沒說話,答案不言而喻。

裴宴時又給他另一個選項:“那就給我操一頓呗。”

秦熾依舊沒說話,且皺了皺眉。

“你這不行那不行,白嫖我啊?”裴宴時嗓音裏哼出一點笑,他傾身,拿過茶幾上的煙盒和打火機,敲出一根煙點燃,抽了一口後,和着煙霧,吐出一句話,“沒這麽好的事兒。”

秦熾只覺頭疼。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客廳。

裴宴時抽完一支煙,上去秦熾的卧室,打算找一身方便睡覺穿的短袖和中褲。

秦熾卧室裏的東西放置得很有條理,裴宴時沒一會兒就找到了。

樓下,秦熾還在浴室裏洗澡,裴宴時便沒急着下去,就在床沿坐了下來。

和十幾年前相比,這間卧室的格局沒怎麽變。家具還是以前那些,且都放在同樣的位置。

四面貼了新的牆紙,純灰色,潔淨無塵。

卧室裏零碎的東西基本看不到,約莫都被收進了櫥櫃和箱子裏,也就桌上放着一部電腦、一只鬧鐘、一本臺歷,還有幾本和消防有關的書。

那些書都整齊地摞在一起,唯獨有一本例外,靠近床邊這頭,大概是秦熾最近的睡前讀物。

裴宴時瞥了眼。

是本以圖畫的形式給小朋友科普消防知識的故事書。

和疊在一起的那摞幹巴巴的理論書倒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想到秦熾還會看這類書,裴宴時覺得還蠻有意思的。

他把那本圖畫書拿了過來。

反正無事,便翻着看看。

這類書文字不多,一眼就能掃個對開頁。

沒幾分鐘,裴宴時就翻了大半本。

又翻過一頁時,有張卡片似的東西掉了出來,飄落在地板上,正面着地,反面向上。

裴宴時低眸瞧了一眼,那卡片上還有一行行斜着的水印。

照片?

裴宴時彎腰,把照片撿了起來,翻到正面。

看到照片內容的一瞬間,裴宴時神情微動,整個人愣了下。

這是……他?

裴宴時微微眯眼。

照片上的他穿着白色羽絨服,脖子上圈着咖色圍巾,正蹲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裏堆雪人。

他家裏有一張同背景的照片,是和秦熾的合照。

都不用深想,裴宴時一下便能追憶到這張照片的起源。

這是初三那年冬天,他們在隔壁一所學校考試,那天還是秦熾生日,考完後,他拉着秦熾去了一處湖邊,把借用的一個只剩三張膠卷的傻瓜相機拿出來,說要拍照,然後把照片洗出來給秦熾當禮物。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時他們明明只拍了兩張合照,剩下的那張膠卷,秦熾說,拍了張廢掉的風景,就沒洗。

所以,秦熾騙了他?

那時候,秦熾口中的“景”,其實是自己?

秦熾為什麽要拍他?

又為什麽拍了他還不告訴他?

甚至把照片洗了出來,夾在随手就能拿起翻閱的書裏?并且一放就是這麽多年?

難道……

裴宴時腦海裏閃現一星靈光。

秦熾當年,也許是有點喜歡自己的?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裴宴時不禁回想起初三和秦熾徹底決裂前,在秦熾家度過的最後那一夜。

那會兒他已經和秦熾挑破了自己的心思,照理說,秦熾應該是想和自己保持距離的,但那天夜裏打雷刮風下雨,秦熾以為他會害怕,過來敲他房門。于是他得以和秦熾“同床共枕”。

他賊心不改,在床上色膽包天地親了秦熾。

秦熾沒有推開他。

雖然秦熾一開始并沒有回應,只是後來被他弄煩了,才反客為主,報複性地回吻。

可是直男,會這樣做嗎?

起碼……得有一點喜歡,才會願意和一個同性接吻吧?即便是報複性的。

裴宴時還想起來,那一夜過後,自己內心其實很高興。

秦熾還給他留了張字條,說要冷靜思考一段時間。在之後一連幾天,他每天都期待着秦熾來找自己。

然而,等來的卻是秦熾的突然變臉。

秦熾一口一個惡心,把他的自尊踩在腳下,狠狠地碾。

他一開始不信,中間懷疑,到最後,直接氣瘋了。

他以為,秦熾是想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回過味來後,覺得惡心透了、反感極了,所以幹脆以那麽惡劣的方式和态度劃清他們的關系。

如今想來,秦熾的轉變的确是有些突兀的。

難道這中間,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裴宴時捏着手中這張照片,思緒有些微的淩亂。

那現在又是怎麽回事呢?

秦熾一邊拒絕着他,一邊又将他的照片放在床邊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是什麽意思?

欲擒故縱?

正想着,門口傳來腳步聲。

裴宴時擡頭。

秦熾站在門邊,手拿毛巾在擦頭發,目光正落在自己手上。

裴宴時站起身,向他挑眉示意自己手中的照片,意思明顯:解釋一下?

秦熾神色如常:“随手放的。”

裴宴時點點頭,不無陰陽怪氣地說:“嗯,随手放的。當年也是随手拍的,拍了之後随手洗的,洗了之後随手藏的。然後一不小心就藏了十幾年,一不小心放到了桌子上,一不小心,這兩天還翻着看了看。是嗎秦隊長?”

秦熾:“我要說就是這樣呢?”

“……”

裴宴時雖沒跟人正經地談過戀愛,但他畢竟在情場浪了這麽多年,對于感情這回事的敏銳度是有的。

秦熾對他拒之又拒,應該沒玩欲擒故縱那一套。

但要說秦熾喜歡他,他自知還沒到這份兒上,起碼沒有那麽明顯的喜歡。

可眼下,這張照片的存在,和秦熾明面上對他的态度,确實相矛盾了。

“就當現在它出現在這兒是偶然,”裴宴時看着秦熾,心中帶着某種隐秘的期盼問道,“那當年呢?你當年出于什麽心理拍了這張照,又為什麽把它留了下來?”

裴宴時話問得有點急,說着說着,便把剛才的一個疑慮脫口而出:“你以前,其實對我有點意思的,是不是?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嗎,所以那次在未央巷,你才會說那麽絕的話。”

這個問題對應的答案,這些天沒少在秦熾腦子裏打轉。

他理應是不喜歡裴宴時的。

但這兩天,只要一想起在山裏的那個夜晚,想到裴宴時在自己身下動情的模樣,他就感覺自己內心有種可怕的聲音在嘯叫,那聲音像是加了蠱人的咒,讓他迫切地想要延續那個夜晚的渴望。

這種渴望一出現,另一個理智的聲音又開始制止。

繼而他便會想到十幾年前在體育館外無意間窺聽到的那場對話。

然後秦熾就會問自己,裴宴時這個人,是有心的嗎?

十幾年前,裴宴時戴着一副天真無邪的假面靠近自己,為從救命恩人的兒子那求一份自我心安,為滿足所謂的雄性之間的征服欲,歸根結底……為了玩弄他。

把一個對自己懷有恨意的人,一日日滲透成縱容甚至偏好自己的樣子,大抵很有成就感吧。

不然當年的裴宴時怎會那般樂此不疲,一場假戲一演就是三年。

裴宴時這會兒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這個問題怎麽答。

根本不好答,也沒法答。

那算是什麽事兒呢,不過是一次意外的牆角,一場偶然的窺聽。

裴宴時那一回與人袒露的心思,其實算不上多肮髒醜陋,但它又實實在在得像把刀子似的,一下戮在了人的心口上。

所以那時候的他,才會覺得被欺瞞、被踐踏、被侮辱。

年少時,秦熾出于自尊,沒有當面質問裴宴時。

如今,裴宴時花名在外,情人多得能繞津州好幾圈,早已是多情卻無心的人。再把這拿出來講,一來矯情不說,二來,裴宴時還以為自己真對他有那意思,才會介意這麽一記陳年的牆角。

“你想多了,”沉默了一會兒,秦熾終于開口,“這就是一張照片而已,不代表什麽。”

裴宴時挑了下眉,沒說什麽,朝着秦熾的方向走了兩步。

他顯然不太信秦熾的話,笑了笑:“不說就不說吧,起碼我能确定一件事。”

秦熾:“什麽事?”

裴宴時說:“你不讨厭我。”

“甚至,”裴宴時手指夾着那張照片,在秦熾面前晃了晃,“你說不定對我有點那意思,但不自知。”

秦熾沒接話,側了側身,把毛巾搭在了房間的挂鈎上。

“給你看個東西。”裴宴時把照片放了回去,轉過身來,對秦熾說。

秦熾還沒問什麽,裴宴時忽然擡手,開始解自己的襯衣扣子。

他扣子最頂上一顆本就是松的,這下連解了兩顆,胸口白皙的皮膚若隐若現。

秦熾眼神有些發暗。

裴宴時沒再繼續解第四顆扣子,他修狹的手指扣着右側衣襟,往邊上撥開。

一枚月牙似的暗紅色吻痕落在秦熾的視線裏。

秦熾的嗓子不自覺緊了緊。

“知道這是什麽嗎?”裴宴時問。

秦熾肯定不會答,裴宴時接着便自己說了:“你留下的痕跡,不過現在,它已經不會消失了。”

秦熾神色微變:“你文身了?”

裴宴時揚了揚眉:“怎麽樣,還不錯嗎?”

又瞥一眼他右側鎖骨處的那枚吻痕文身,秦熾心中情緒微妙,他盯着裴宴時,一種說不上來的密密麻麻的煩躁感在他的胸腔裏亂撞。

他躁悶至極,下意識地罵出一句:“裴宴時,你有病嗎?”

裴宴時自然接道:“你當我有病好了。”

“那去治。”

“可以治啊。”裴宴時說着,走到秦熾面前,抓起秦熾一只手,往上帶,直到停在自己右側鎖骨的那枚文身處。他引導着秦熾的手指,隔着白襯衣,摩挲着藏在柔軟布料下的那彎小月牙。

他輕挑地笑了下,那雙鳳眼彎出了很妖孽的弧度,然後說:“你跟我上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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