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桃李

柳彥姝覺出她的異樣來,不悅道:“怎麽的?你還替她不好受了?”

傅清溪道:“祠堂神樓那裏……罰跪,一個人……”說着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柳彥姝哈哈大笑起來:“瞧你那膽小的樣兒!祖宗都在邊上,不是更得保佑,這才是道理!”說了又嘻嘻笑起來。

傅清溪見她穿了一身半舊的衣裳,倒是都收拾利落了,問道:“今兒不是還得歇一日麽,你這早起來做什麽……還穿成這個樣子。”

柳彥姝一笑:“什麽樣子?不是同你一樣?”

傅清溪歪頭道:“我穿着這樣便平常,你穿這樣我就瞧着古怪。”

柳彥姝呵呵樂道:“你猜我幹什麽去?”

傅清溪搖頭,柳彥姝壓低了聲兒悄悄在她耳邊道:“自然是……找老太太請罪去呀!”說了這句話,她也不管傅清溪反應,轉身便顧自出去了。臨到門口又回頭沖傅清溪眨眨眼睛笑了一回。

也不知道這罪是怎麽個請法兒,越苭好容易給大太太認了錯從祠堂裏出來,第二天開始又被禁足自省了。

越苭知道她娘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可越荃又不在,哪個能給她求情?越萦?只怕墊話遞刀子還差不多!思來想去,叫玲珑想法子求到親爹跟前去了。

大老爺聽說越苭被罰了,罰跪祠堂就夠厲害的了,竟還拘在屋子裏不叫出門,這可怎麽說的。便去尋大太太說情。

大太太把這兩日自己着人打聽來的事兒都一樣樣說給大老爺聽了,才道:“老爺看看,這丫頭若再不使勁掰一掰,往後可怎麽是好?!為着小兒家節下的一點玩意,就同姐妹們鬥氣拌嘴,這就眼皮子夠淺的了。在外人面前就不消停,還要人家當妹子的讓着她。等人家忍不了了回她兩句,她說的什麽?!

“你的我的誰的……這樣的話也能說出來!不知道的還當我們當爹娘的整日如何算計着要把着府裏呢!我真是氣得頭暈。之前為着她不長記性不知道讓人的驕縱性子,已經同她說過幾回了,哪想到不但不改,還變本加厲了!……”

大老爺一聽越苭說柳彥姝白吃白住的話兒,也覺意外,又聽大太太說到後頭的話,想起老太太最是不容人犯權的,心裏也有些生氣了,便道:“确實不像話了,是該好好管管。”

完了自然這情也不求了,自己還特地去看了回越苭,講了一通和睦姐妹聽從長輩教導的話。越苭一看自己最後一點希望都沒了,越發恨起柳彥姝來。

頤慶堂那裏也聽說這事兒了,老太太從來最疼越荃越苭兩個的,只這回聽了丫頭婆子們細說了當時情形,也覺得越苭很該清清腦子了,便也只作不知。

這一頭還懸着心,另一頭又不安生起來。

一大早,老太太剛梳完了頭,趙嬷嬷給端了參湯進來,韓嬷嬷也從外頭進來了。老太太便問道:“昨兒紫藤院裏挺熱鬧?”

韓嬷嬷就知道沒什麽事兒能瞞過老太太去,忙道:“是,老奴細問過了。之前老太太同老太爺改的新例,老爺們一年領五千兩的年例花用。為了公平起見,那五千兩算今年一年的,這之前已經自賬上支走的花銷就得先扣掉。這麽一來,三老爺同四老爺就剩的不多了。

“這回四老爺不知怎麽起了興,要在莊子上賽一場馬,做個賽馬會。帖子都已經叫人發出去了,因現在不是從賬上支了,就叫人回去取銀子。才發覺數兒有些不足。就又問起四太太來了……兩人便拌了幾句嘴。”

老太太聽了把盅子往桌上重重一擱:“當時我就料着了,從前自賬上支,不走過裏頭,還算清淨。這都叫他們把銀子先領了回去,怕就落不到自己手裏了。這收進去的銀子想要再拿出來,哪有那麽容易了?可不就得鬧!”

韓嬷嬷道:“四老爺好宴客,四太太尋常是不管的。這回四老爺不信自己那五千兩都花淨了,非說是四太太……所以才鬧了起來。”

老太太問:“那到底花淨了沒有?”

韓嬷嬷道:“當日各位老爺們支取剩餘的銀子,四老爺那裏扣除了春上幾回迎春宴、送春宴,就只剩下兩千兩不到。領了銀子之後,四老爺又在新開的鴻賓樓宴請了幾回,這麽一來,約莫還剩下四五百兩的樣子,這回辦賽馬會,光定下的戲班和問人借租來的良馬騎師就得五百多兩……”

老太太一拍桌子:“敗家子!”

衆嬷嬷都不說話了。

這日四老爺從外頭回來,剛進二門就見魏嬷嬷同韓嬷嬷在那裏立着等他,心知不好。只好愁眉苦臉地跟着去了頤慶堂。

四太太聽說了又擔心老太太罰四老爺罰得太厲害,叫他丢了臉面,遣了好幾回人去探看。待四老爺一走,趙嬷嬷就把四太太不停遣人過來的話兒說給老太太聽了,老太太又好氣又好笑:“我替她撐腰出氣,她倒心疼上了!”

這事兒經了幾個院子,自然瞞不住了,一時成了底下人嘴裏的新鮮事。都曉得四老爺花錢如流水,不上半年就把自己的年例花光了,還去勒掯四太太。只那賽馬會卻沒叫他丢臉,仍是風風光光辦了一回。衆人便猜是四太太貼補了四老爺,這話兒聽着可太新鮮了。

這府裏如何消息亂飛,越苭是一概不知。她倒是給越荃寫了許多信,卻一封也沒得寄出去。每日裏自有人送來三餐飲水,旁的一概沒有。連梳頭洗漱都是大太太身邊的嬷嬷過來伺候。——自大太太知道她遣了身邊伺候的人去求了大老爺,便連玲珑幾個都給帶走了,交給了嬷嬷們叫重新調*教調*教。

開始忍了幾日,之後忍不了了便鬧,再發現鬧了都沒用後她才真有些慌了。可越苭也是硬脾氣,雖心裏發慌了,也不肯面上現出什麽來,尤其邊上樓裏還住着越萦,不想叫人再多看笑話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越苭覺着自己都快要長胡子了,這場嚴懲才算了結。

可這一走出去,不是晴天好日,卻是烏雲壓頂。

原來之前越荃來了書信。

大書院裏,一到暑天就加了暑歇,沒那麽些課了。趁着這時候,有些書院就會辦“書緣會”,請一些尚未參加春考的學子來書院裏游賞。時日有的長有的短,都沒定數,一般都是給自己附學裏的弟子的。

今年恰好天香書院也要辦書緣會,越荃想法子弄了一張帖子,就特地寫了書信回來,想叫越苭過去,到天香書院住一陣子渡夏。

卻恰好出了越苭同柳彥姝争執之事,大太太氣狠了,就叫越萦收拾了行裝帶上大太太的親筆書信帶齊伺候的人手,登上了去西京的車船。越苭在屋子裏關着,又沒了給通風報信的人,自然分毫不知消息。

等她一出來,才知道事情始末,氣得眼前發黑。可當着大太太的面,她又不敢像從前那般肆無忌憚地發作了,只好生忍着,回到屋子裏把床上的東西扔了一地。

為什麽扔床上的東西?軟和,沒聲響,不驚動人啊!

大太太聽了她在自己屋裏的所作所為,嘆氣道:“知道忍了就好。”

到了夜裏,越苭怎麽也睡不着,略迷一下就又醒了,心裏跟油煎一樣。如今她唯一的期盼就是越荃,她盼着越荃看到去的不是自己就不接待了,或者為了給大太太面子,随便尋個地方叫越萦待幾天就給送回來。

——天香書院,她才是除了自家姐姐外離天香書院最近的人!那個越萦算什麽東西,她也配?!母親真是太狠心了,就為了自己跟那個姓柳的小賤人吵了幾句,就把偌大一個機會讓給了旁人!這世上到底還有沒有天理!

可惜她的期盼終于還是落空了,過了幾日,家裏就前後腳收到了越萦報平安的信和越荃的書信。好在越荃還給她來了封書信,信裏叮囑她要好好管管自己的脾性,少給大太太添煩惱,又說大太太整日打理府務,已經很辛苦了等話。

越苭這下是徹底灰了心,長輩們卻道她行事比從前穩重了。

越萦去了天香書院的事兒沒瞞着旁人,自然許多豔羨的。越芃除了豔羨,還十分心焦。越荃從來就是高高在上的,府裏也沒人比着她去,可如今越萦也沾了光去天香書院見識了。旁人不知道,她可是深知越萦的。

雖素日裏看着是勤謹又寡言少語的,其實暗地裏不曉得多少心思動作。她若不得志還罷了,但凡有丁點比旁人強的,就把人都看得一文不值了。

若是這回去的是越苭,倒也罷了,左右越苭那性子就那樣。加上她親兄姐都是上了書院的,她自己心裏也早默認了自己遲早也得進五大書院去讀書的,就好似這也跟投胎一般的規定似的。有時看她驕縱得讨厭,有時又覺得她好笑,反正都同自己無幹。

可越萦不同,越萦同自己都是庶出的。若是這回越萦因此得了什麽好處,把自己給比了下去,那往後說不得就是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如何如何了,叫自己這個二姑娘如何自處?

越芃思來想去兩日,決定去找三太太林氏探一探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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