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心象

這回華英書院參加書院聯考,雖她們自己不欲張揚,外頭到底許多人家知道了。越萦就收到了許多年下的暖爐會、賞雪宴的邀約。別處她還能推拒,陸家同宋家的姑娘們的面子卻不好不給。大太太聽說那兩家姑娘相邀,有心叫越苭也跟着去,只是到底不妥,只好打點妥當,派了信得過的嬷嬷跟着越萦前往。

這日是宋家的隆冬文會,越萦也是頭一回來。到了那裏,見到陸家的幾位姑娘也在,還有王家的、齊家的。宋二姑娘領了越萦一一介紹了,話裏話外只說越萦如何了得,這一年得了多少嘉獎,又有之前聯考的事在那裏。

齊家的姑娘便笑道:“這位妹妹可真叫人佩服得緊,我們是看着那書就頭疼,只換個地方見着,難為它大概認得我,我卻認不得它了。”說得衆人都笑起來。越萦只謙虛幾句,倒也相處融洽。

一會兒文會開始,請的天巒書院的先生來主持的。宋家的子女們穿的皆是宋家冬日的文會吉服,底紋是玄奧的符文,領襟上繡着宋家的族徽,那衣裳的顏色似藍似紫,也沒在別處見過。陸家姑娘悄悄對越萦道:“好看吧?那是蘭家的幽蘭紫霧,如今宋家買斷了,別處沒有這顏色的。”說完又指着另一邊的幾個盛裝婦人道,“她們家的規矩,出閣的女兒便不許再穿宋家的衣裳了,除非有個別得了家主特許的。倒是兒媳們反倒能穿。我爹說起來都說是老古董做派呢。”

越萦見那幾個婦人果然容貌都有些相像,想來是宋家已經出嫁的姑奶奶們。

觀禮的都在邊上的觀景樓上,宋家子弟們在樓前的三層高臺上行儀禮,所奏曲樂也十分古奧。連幾處樓上的賓客們也都肅穆起來,顯得十分莊嚴。越萦立在那裏,看着眼前全然不同自己家中的禮儀風尚,再回想在西京時于王家所見,心裏只冒出一句話來:“真富貴風流當如是!”

越家同魯家、俞家、謝家、董家這些人家仿佛,雖數十年間彼此或有高下,也差不了太多。王家、宋家、陸家、齊家這樣的就要高了一層了,金家從前也與他們算做一處的,只如今同五大家中的洪家聯姻攜手,恐怕要更上一層樓了。越萦這會兒忽然覺着自己家裏比起這些人家來,真是只能算個小門小戶。

這一日宋家姑娘留她到了最後才放她走,越萦不意自己如此受人喜歡,卻是在府裏姐妹間少有之事,心裏十分高興。往外走時,宋家姑娘卻忽然提到了傅清溪,她道:“我素來最佩服那些能通學理術、數術的姐妹了,那傅姑娘小小年紀,居然能在雲演數試中奪魁,你們家可真是了不得。”

越萦愣住,一時不知如何答這話,只好含糊着附和。宋姑娘又道:“這回我兄弟也下場去比了一回,卻只排在第八。聽說頭名是個女子,把他給氣得!下回你可得介紹那位妹妹給我認識認識才好。”

越萦暗幸方才沒有說出“不過是小孩玩意”“名不聞經傳”這樣的話來,又聽說她想結識傅清溪,便笑道:“我那表妹平日裏不怎麽愛說話,不過她春考原本就是預備要靠數術那一科的。”

宋家姑娘笑道:“那雲演數試倒是同春考還不同,卻是劍走偏鋒的意思。你可回去問問你家妹子,看看這回考的什麽。我兄弟連題目都記不全呢!”

說笑着送越萦登車,兩人才作別。

越萦一路上心裏都亂糟糟的。心道這落萍院裏果然沒一個簡單的角色。柳彥姝是不用說,慣會打探消息架橋撥火的,這回也不知道撞了什麽大運,竟叫她考了第三。這傅清溪從來不聲不響的,想不到暗地裏手腳更多!果然都不能小觑。

起初她只是疑心柳彥姝的考試成績來路不正,可是聯考雖然有天巒書院在裏頭,到底不是當年的千金宴,王常安再厲害也伸不過手去。只是要她相信柳彥姝果然是憑的真本實力,卻是再不能的。就她那整日衣裳首飾胭脂水粉的樣兒,能是花心思在學業上的?

可如今傅清溪這事兒一出,倒叫她糊塗起來了。難道那兩個是扮豬吃虎的?

實際上真要論起來,傅清溪同柳彥姝學的如何,本與她沒甚幹系。只是她素來同姐妹們明裏暗裏比多了,越荃更是像一張天網張在她頭上,叫她這輩子也別想越過去。她可不想再來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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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疑人偷斧,有了這個念頭,越想越覺着那姐妹兩個是有意藏拙,私底下還不定怎麽笑話自己。還有一個,今日宋家的姑娘對自己如此熱心,原還以為是志趣相投的緣故,如今看來,卻是另有謀劃。噫,這人心人情,還真是難信得很。

也等不到第二日,這日晚間在頤慶堂裏,姐妹們聚齊了說話。越萦便故意道:“如今我們分科已定,不如都各自打聽打聽自己那門課業有什麽争勝投文的文會,省得只在這幾個人裏頭埋着頭讀,只怕坐井觀天了。”

越芝越苓滿心都是自家未出世的弟弟還是妹妹,對這個絲毫沒有興趣;越蕊只等着自家哥哥給自己指條明路呢,也不上心;想要越苭附和她的話,那是沒那一日了;幸好還有個越芃,她道:“這主子倒不錯。”

越萦便又問傅清溪:“傅妹妹學的數術,可有什麽文會之類的比試?”

傅清溪點頭道:“大概是有的吧,只是我知道的沒幾個。”

越萦一笑,故意轉了頭不看她,對越芃道:“今兒我倒是聽宋家姐姐說起了一個數試,叫什麽推雲演雲的……”

那雲演數試的成績出來之後,自然也早有人按着報名的履歷送了結果來。傅清溪當時看了大為吃驚,只是她細想一回,大約旁人都學的正路子,只她自己跟着那兩本書學的野路子,哪知道恰好撞上了今年的數試,撿了便宜了。要說自己真的數術有多少高明,那是不可能的。是以這事兒她也不聲張,只自己心裏有數罷了。

今天見越萦提起,她也沒有多想,便不接話。

越萦越發認定了她是有意藏拙,遂笑道:“傅妹妹,你藏得可真深啊。想必這回聯考你還收了幾分力氣吧,才考出這麽個中不溜的結果來。你在雲演數試上奪魁的事兒,還要瞞我們多久?難道是怕我們問你讀書的訣竅,才偷偷的都不告訴我們?”

幾人聽了這話都極意外,連柳彥姝都盯着傅清溪看。

傅清溪好生尴尬,只好老實交代;“我那日見有這麽個數試,便想去試試自己的斤兩。哪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我想着我的能耐并沒有那麽大,不過是碰巧這回考的東西整好是我看過的罷了。算不得什麽能耐,便也沒同你們說。”

柳彥姝笑道:“你傻了不是?管什麽碰上了撞上了的。數試你得了第一!這是多好的事兒?恐怕外祖父外祖母知道了都得高興呢!”

傅清溪輕輕搖搖頭:“實在名不副實,還是不說了。”又問越萦,“三姐姐還知道有哪些數試嚒?我還想去試試。這回的不能算數。”

越萦不語,越芃拍手笑道:“好了,你兩個真是一對兒姐妹了,一個忙着投文争勝,一個就要去參比數試。到時候咱們家可就名揚京城了!”

越萦對傅清溪一笑道:“傅妹妹行事這般有打算,哪裏還需來問我?”

傅清溪見她不說,便也不追問了。

到底這事兒捅到老太太跟前了,老太太笑道:“你這丫頭!這樣好事為什麽不說?!難不成是怕外祖母發不起獎賞?!”

傅清溪還是那套話,老太太笑嘆:“真是一個人一個脾性。你同苓丫頭勻一勻該多好?你這是考了頭名還覺着自己不成,她倒好,一張卷子沒寫倆字全是天氣不好!”

姐妹們聽了都樂,老太太又叫牡丹和玫瑰送了許多東西去落萍院,一時衆人豔羨。

柳彥姝跑傅清溪那裏把東西都看了一遍,笑道:“你看看,若是你一直不說,不是虧得慌?!”

傅清溪搖搖頭道:“鬧得大家都知道了,挺沒意思的。”

柳彥姝眯起了眼睛;“最看不上越萦那陰陽怪氣的樣子。她當自己有多聰明?實在她自己行事處處算計旁人的心思,難道旁人會一點看不出來?她雖上進,但大舅母同外祖母都不怎麽喜歡她,為什麽?看出她那心性了呗!比方你今日這事兒,我是曉得你這個呆子的呆脾氣的。到了她那裏,還不定怎麽想你呢!”

傅清溪眨眨眼睛:“愛怎麽想怎麽想……自己那麽許多事兒要做,還管旁人怎麽想呢。”

柳彥姝一拍她:“所以才說你是個傻子!”

年下王家兄弟要回西京過年去的,要好的幾個子弟給他們送行,越栐仁攬了這事兒,在外頭會賓樓吃了飯,順路往越府裏來。老太太也聽說了王常安上了天巒榜的事兒,便把他們都叫去跟前見了一回,又說些給家中長輩帶好等話。等從頤慶堂正屋裏出來,一行人就往後頭暖閣花廳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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