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各路
沒過幾日,她們還真的成行了,只是這回老太太那裏可沒再送銀錢過來。
等回轉到了家,柳彥姝顧不得疲累,跑到傅清溪屋子裏連說帶比劃地說起這一日的游玩熱鬧。傅清溪認真聽着,還不時問一句:“裏頭用的水都是櫻桃溝的?那可夠遠的。”“用的哪兒的茶?點什麽茶的多些?”“裏頭的那許多服侍的人,都是有身契的?還是每日來上工的?”
柳彥姝被她問得沒了脾氣,一氣之下不講了:“你可真夠煩人的!”
傅清溪笑:“你樂意說給我聽,我便問問我想知道的,你做什麽覺着煩?”
柳彥姝道:“好好的喝茶吹風,賞景聽曲兒,鬼知道你說的那些東西!你這腦子裏到底整日介都裝的什麽玩意兒,你可別魔障了吧,下回同我們一起去妙仙嶺拜拜才好。”
傅清溪笑道:“你們連下回要去耍的地方都約好了?還真是一點功夫不耽誤啊。”
柳彥姝趕緊道:“你可不知道!我們今兒運氣好,在那裏遇到了雲水神廟的神侍,那樣子,天!真跟天上神女似的。在那裏傳法,從樓上下來的時候竟是飛下來的!看得我們都傻了!她飛下來的時候還漫天飄花了,那香氣,就跟一年四季的花兒一時間都開了似的!真是……神乎其神!我們同俞家姐妹們都約好了,只等她們家去問過,看神廟什麽時候接待香客,我們就一塊兒過去拜神祈福。”
傅清溪忍不住問道:“從天上飛下來?那是個什麽機關吧?你可看見……”
柳彥姝刷的站了起來,一指她一跺腳道;“不同你說了!哼!”轉身跑了。
這裏杏兒同桃兒兩個忍不住樂出聲來,傅清溪搖頭道:“好好的,她說就成,我問就不成,還跟我跺腳……”
夏嬷嬷笑道:“柳姑娘要給姑娘說那場面多少好看奧妙,姑娘偏要問個底兒掉!可不是說不到一塊兒去了?!”
轉天一上課,學裏說的也還都是逍遙苑的事兒。這回去的人不多,幾家嫡枝的都沒去全,因此沒去的越發好奇了,越問越細。那去了的也樂意說給人聽,一遍遍不厭其煩。一個姑娘便嘆道:“啊呀,可惜這回我沒去成。不管了,回去我一定得同我哥哥說說,叫他帶我去一次。”
另一個道:“我攢半年的月錢,都不定夠不夠去一趟的呢!”
去過的那個道:“真是仙境一樣地方,随處走去都是好玩好看的,我只恨自己沒多生兩只眼睛!去吧去吧,真該去一趟的,才曉得什麽叫好地方,什麽叫樂子!”
傅清溪聽她們說的熱鬧,自己翻着書笑,越萦走過道:“傅妹妹不後悔?那地方一兩個人還不好去的,就得人多才好。”
傅清溪笑笑不語,越萦見她手裏的書,又故技重施,伸手去抽。卻沒能一下抽走,傅清溪那裏兩手一使勁給攥住了,兩下一較勁,有心算無心,越萦就抽了個空。她一愣,顯是沒想到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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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溪卻看着她笑道:“三姐姐,不告而取謂之竊,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三姐姐怎麽總改不了這個行事?”
柳彥姝同越萦都愣住了,越萦先回過神來,看了傅清溪一眼道:“傅妹妹如今可厲害了。”完了也不曉得說什麽好,便顧自走了。
這裏柳彥姝把傅清溪肩膀掰過來,細看着她的臉道:“叫我瞧瞧,叫我瞧瞧!這是哪裏來的厲害人物兒,我都不認得了!”
傅清溪推開她:“別鬧。”
柳彥姝自己想想:“也對啊,她這麽着是挺煩人的。啊呀,清溪,你這是長大了呀!”
傅清溪苦笑:“從前都是趁我不備,這回我早有覺察,自然不會讓人輕易得手了。”說完還搖搖胳膊。
柳彥姝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還是個呆子!”
轉眼又到學休,姐妹幾個都在頤慶堂聚齊說話,說起要去哪裏玩的話來,越苓便道:“去過逍遙苑之後,還能去哪裏?我看是沒有旁的更好玩的地方了。要不……咱們再去一兩回的?我們才玩了幾個地方!才逛了一個角落罷?!”
越芃笑道:“還再去幾回?就這一回,咱們年上的壓歲荷包就差不多都交代進去了,再要去,只好問老太太去要明年的壓歲銀子了!”
越苓不缺錢,她就索性去拱越芝:“姐姐,你想不想再去玩?”
越芝回過神來:“啊?算了吧……也沒什麽意思。”
越苓捂住嘴:“沒什麽意思?這還沒意思可真不知道哪裏有意思了!姐姐你是不是病了,怎麽什麽都覺着沒意思!”
越萦也道:“五妹妹這是怎麽了?到底是玩的沒意思,還是同我們在一處沒意思?”
越芝笑道:“天兒也一天天熱了,懶得出門。”
越萦深深看了她一眼,一笑不語。
柳彥姝卻說起另一件事兒來,她道:“那個東北角的幾個院子都不許人進的,邊上還特起了山樹擋了視線,不曉得是個什麽地方,這般神神秘秘的。”
越苭看她一眼:“那是旁人家常年包下的院子,你不知道?”
柳彥姝搖頭:“我哪裏會曉得,那裏我也是頭一回去。”
越萦道:“王家、陸家和宋家都在那裏頭有常年包下的院子。為防着想去的時候沒現成的地方。”說了還特意看柳彥姝一眼,柳彥姝一臉坦然。
越苓聽了眼珠子亂轉,低聲問她姐姐:“舅舅那裏有沒有包一個?”
越芝不知想什麽,聽她這麽問了便道:“我怎麽知道!還有,你也別去問娘,小心惹了娘生氣,又說你心思不用在讀書上。”
越苓道:“我幹嘛問娘,我不會問爹去麽!”
之後才知道,這回去逍遙苑,老太太同大太太都不怎麽同意的,可是那邊魯家同俞家的姑娘們都張羅了,那兩家只當是越家牽的頭,家裏都答應了,這裏才不得不順水推舟。越苓果然不死心,不曉得做了什麽,叫四太太發了一通火,給關屋子裏關了兩天。越芝心疼四太太操心,又勸不住不聽話的妹妹,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越萦這大半年來與宋家陸家的姑娘們來往日頻,經見的也多了,這回又去逍遙苑逛了一回,心裏志向也越發高遠。如今只盼着哪一日春考能大展才華,壓倒衆人,從此棄了這庶女的身份,謀一個大好前程。
這些事兒傅清溪從柳彥姝那裏模模糊糊聽着兩句,分毫沒放在心上。她的那個成衣鋪子的買賣分析,總算做出來了。她又單把京城同西京的民風數據單做了一份出來,列得詳詳細細的,交給越蕊,叫她給越栐信看,她道:“看看四哥哥那裏用不用得着。”
越蕊替自家哥哥不好意思:“傅姐姐這就夠忙的了,怎麽還給哥哥做這個。那些材料爹能找出來,他就找不出來?他既找得出來就叫他自己做去啊,怎麽好勞煩姐姐。”
傅清溪笑道:“這個不麻煩的,不過是抄一遍罷了。再說了,四哥哥那天說的話,我聽了也很有啓發的。你不用替我抱不平。”
越蕊拿了東西回去,不止越栐信看了,連越湛遲也看了,看完後嘆道:“真不相信這是個這麽點子姑娘家做出來的東西。倒不是說有多艱深,難為她肯非費這個功夫費這個腦子。長此以往,未必比旁人差。”
越栐信聽了越蕊學傅清溪的話,轉日給她兩本書道:“你替我把這個書給你傅姐姐,就說我謝謝她的文書,很是有用。這兩本書是我學的東西,市面上也不常見的,送給她看着玩兒吧。叫她下回又做了什麽新鮮題目就再給我送一份來。咱們相互切磋吧。”
越蕊開始覺着自家哥哥賺人便宜,這會兒聽越栐信這麽說了,又給了兩本他尋常挺寶貝的書,才答應了。傅清溪接了東西挺不好意思,沒想到機緣巧合自己同這個從來少言寡語的四哥哥走得近了。如今她知道了越栐信所學的,心裏斷定他不是個平常人物,之後便抽了時間開始細看越栐信給的那兩本書,看看能不能同自己所學的象數之學有關聯。
傅清溪如今上進用功的路子,都是兩條腿走路。
頭一個,她為了要往後能立個女兒戶,需要産業同身份,這就是兩條腿。這産業要從銀錢上來,身份要靠春考,也是兩條線。
再說銀錢,一方面她如今減了不少沒要緊的花銷,從前看了外頭流行的、旁人都有的就非買不可的那些,如今都作罷了。雖免不了叫柳彥姝說幾句笑幾回,可在她眼裏,這些同往後自由自在的日子相比,都不算什麽。另一方面就是把那錢再投出去,花燈同成衣鋪的事情,叫她忽然生了許多信心。原來自己也是能做一些事兒的,自然要更好得做下去。同時她可一直在看米契買賣的交易數據,這又是一個新的“搭心橋”的過程。苦又枯燥,但是她知道後頭的好處,也知道這都是新學一樣東西必經的階段,不會像從前那般容易洩氣了。
要說春考,她定了數術這一道。如今一邊是學裏的課程,另一邊就是俞正楠那邊給她的昆侖書院附學的數術課業安排,還有些應例的考卷。她對着做了,也能知道自己的深淺。她學數術,也用上了學之道上頭的法子。這學與習共用,學了道與理,便把這個同日常人事裏頭的具體事務聯系起來。學了五運六氣,她便先試着拿來分析天候,将年與年間的各地旱澇記錄做比較。這可比光對着書背那司天在泉中氣客運有效果多了。更容易“搭心橋”“凝核”。
她如今覺着,所學之“理”之“術”若是沒個地方能用,那就是個死的,就是飄在書上的一片片文字,究竟沒用。還得能用起來,只通過自己的“用”,一次次由生疏到熟練,才将那死氣沉沉的“理”和“術”煉化了,成了自己真的懂和掌握的東西。如今的她,真是愛上了這種真正“知道”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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