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講理
第17章 不講理
“我覺得可以解釋一下。”陸卓衍攥了下被咬的手, 疼痛到不用在意。
問題在于,好好的一個小孩兒,他竟然給看丢了。
那小孩兒就像雨水彙入大海, 又憑空消失了。
陸卓衍冷着一張臉,覺得很沒面子。
偏偏棠月眼神裏明明有着對他的責怪,出口的話卻是, “沒事,她挺機靈。”
陸卓衍半點兒不感激她不知真假的寬慰,暗自冷笑, 能捉到一次,就能捉到第二次。
下一回, 不能讓她再跑了。
棠月掃了一眼他被咬的手背, 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
現在警也沒報成,他們準備返回新月寵物醫院。
但中介小張就跟坐着火箭似的, 沒幾分鐘就到了綠都, 拿着手機正要給棠月打電話,就看見了他們, “棠小姐, 這裏。”
小張看見陸卓衍時,腦子裏只有一句話“這哥們兒長得真高, 還帥”, 眼裏的羨慕一閃而過。
他們被熱情的小張擁着, 棠月本來想說臨時有事,下次再看, 但陸卓衍有自己的小心思,他同意先去看看。
畢竟有一件事, 他想搞清楚。
那就是棠月有沒有交男朋友。
聽見陸卓衍發話要去看房子,中介小張喜上眉梢,這可是棠月第二次來看房,成交的概率很大,他連租賃合同都帶過來了,待會兒怎麽也要說服這兩人把房子租下來,落袋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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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張不遺餘力地給棠月重新介紹一遍這套房子,實則是為了介紹給第一次來的陸卓衍聽。
“棠小姐呀,我之前就跟你說過,這套房子地理位置絕佳,周圍配套設施齊全,附近就有大型超市,公交站,交通很便利。”
“關鍵是價格還這麽便宜,不信我帶你去對面的雨花巷看看,那兒環境沒這兒好,房租不比這套少。”
棠月沒做聲,跟着他上樓。
手背倒是不疼了,但陸卓衍總覺得不舒服,那個傷口一直在提醒他剛剛的事情。
他浮皮潦草地看了一眼中介小張,不陰不陽地,“這房子被你吹噓得這麽好,這麽長時間怎麽還沒租出去?”
問題到了關鍵處。
是啊,這麽好的房子,怎麽還沒租出去。
棠月輕笑了一聲,陸卓衍這人啊,果然是個不看人臉色的大少爺,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偏偏你還拿他沒辦法,好在中介小張穩住了,笑眯眯地,“租房也講究緣分,這不就是在尋一個有緣人。”
“有緣人。”陸卓衍輕嗤一聲。
“房東不好相處?還是房子裏出過兇殺?”
話音剛落,中介小張臉色不太好看,沒再像剛剛一般迅速接話。
棠月偷眼瞧了下陸大少爺,不想陸卓衍也在看她,兩人視線在空中相撞,又各自分開。
中介小張現在對陸卓衍沒什麽把握,不知道這個帥哥到底是來租房,還是來搗亂的,但還是要哄着,起碼合同簽了。
心裏默念,落袋為安。
他把話語導向棠月,“棠小姐,你是自己住,還是跟朋友住?”
對呀,你是自己住,還是跟誰一起住?
陸卓衍覺得小張挺有出息,竟然替他把話問了出來。
棠月的生活作息很規律,上班出門,下班回家。
送她回家這幾次,陸卓衍觀察過,她從未在下班時間和別人陌生男人接觸過。
最重要的是……
——傅小鯉沒有在她身邊。
“和朋友一起住。”棠月淡淡道。
陸卓衍微微一怔,轉過頭去,沉默地斜靠在電梯廂門一側,清瘦指間夾着手機,一下一下磕在手肘,視線偶爾在她身上游走。
很奇怪,電梯裏的氣氛因為陸卓衍的忽然沉默,變得尴尬。
中介小張深吸一口氣,心裏默念,落袋為安。
于是盯着尴尬,繼續找棠月說話,“看我這眼神兒,棠小姐是跟男朋友一起住,那這房子你們肯定滿意,一間寬敞的主卧,另一個當作書房使用……”
起居生活在小張口中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知道是哪一句話的作用,陸卓衍心情好了一瞬。
但是僅僅只有一分鐘。
當他斜靠在房間門口,看着棠月和中介小張進進出出看房間時,心裏不可抑制地想,到底是和什麽樣的朋友一起住?
男的還是女的?
“我上次看過了,你帶他看看吧。”棠月淡淡地對小張說。
陸卓衍擡起手,手機擋住了嘴唇,冷冷淡淡地看着她,戲谑道,“要我看哦。”
棠月坦蕩地點了下頭,“嗯,你看。”
看來所謂的朋友應該只是普通朋友,說不定是同事。
陸卓衍拖着懶洋洋的步子,和中介小張走在一起進進出出看每個房間,看見主卧的大床時,腦子裏閃過“這床墊太差了,住進來得換個舒适度高的,到時候按照他喜歡的床品買”的念頭。
“帥哥,這床怎麽了?”中介小張見他單手抄在褲兜裏,冷淡地盯着床,不由得一驚,面上還是格外平靜。
“床墊不好。”陸卓衍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瞬間,小張冷汗都快出來了,“等你們住進來,可以按照喜好購買別的。”
陸卓衍沒有回答,又去看了別的房間,回到客廳時,見棠月獨自站在客廳的五鬥櫃旁,不知在看什麽。
從剛剛進屋,陸卓衍就看了那個五鬥櫃兩眼。
客廳裏沒有電視牆,更沒有投影儀,原本安裝這兩樣的位置,放置着一個棕黑色的五鬥櫃。
櫃體有繁複的花紋,聽小張的意思,房主的這個櫃子搬不走,暫時先放在這裏,櫃子裏有一些房主的東西。
小張不安地看了棠月兩眼,他總覺得這一次的棠月行為有些奇怪。
他臉上堆出一個笑,“怎麽樣,這套房子不錯吧,附近真沒有比這性價比更高的房子了,兩位要是覺得合适,咱們現在就可以簽合同,到時候你們可以提早入住……”
陸卓衍走到棠月身邊,“看什麽呢?”
棠月手指了指下面,低聲對陸卓衍說,“陸卓衍,我沒打算吓唬你,被吓到了,別賴我頭上。”
陸卓衍:“?”
接着,他看見棠月蹲下身,不知用了什麽方法,三下五除二,打開了五鬥櫃。
這個五鬥櫃和別的五鬥櫃不同,不是抽屜結構,而且拉門結構。
小張大聲阻止棠月,“別打開!”
但,為時已晚。
随着棠月猛地用力一拉,五鬥櫃的門徹底打開,裏面的東西暴露在他們眼前。
陸卓衍垂眸,只一眼,瞳孔放大,站直了身體,擡手想拉一下棠月的袖子。
可棠月直接站起身,袖子從他的指尖掠過。
他連一片一角都沒摸到。
陸卓衍注視着五鬥櫃裏的玩意兒,嘴裏喃喃,“真是兇宅啊。”
五鬥櫃裏,二分之一A4紙大小的黃色牌位,牌位中央寫着“故男譚英川”左邊寫着“譚國華、喻佳”。
牌位面前還有一個香爐,上面還插着幾根燃盡的香,幾根蠟燭,幾道澄黃色的符咒貼在櫃門內側。
“牌位兩旁不對門,後不對樓梯,不靠廚房,背靠的牆壁是整間房子最能聚集陽氣的地方。”棠月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輕描淡寫地說着。
陸卓衍回過神,眼睛一阖一睜,目露狠戾,盯着小張。
顯然要他給出一個說法。
棠月看了一眼陸卓衍,轉而嗤笑一聲,“真講究,還特意請了風水先生把這牌位的位置安排得明明白白。”
中介小張一張臉變得慘白,沒想到被人發現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在陸卓衍冷厲的眼神,以及棠月的咄咄逼人裏,他完全無法将排練過很多次的借口輕松地講出來辯白。
因為事實如此。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雖然過去從來沒被人發現過,小張從一次又一次的僥幸裏獲得滿足。
不會被人發現,這個信念支撐着他。
“到底怎麽回事,你是不是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陸卓衍冷冷地說。
他比小張高半個頭,肩寬腿長的,雖然高高瘦瘦,卻因為常年混跡健身房打拳擊,練出了一身淡淡的匪氣,不是因為生氣,這種匪氣很難出現。
中介小張被他強大的氣場壓迫得身體一抖,“我……”
這時,陸卓衍的手機響起,是溫雨。
溫雨告訴他這會兒警察到醫院了,問問他們什麽時候回新月寵物醫院。
陸卓衍低聲和溫雨講電話,視線緊盯着小張,那目光讓小張感覺害怕。
哆哆嗦嗦地把事情交代了個徹底。
原來小張在房産中介公司上班,公司實行末位淘汰制。
之前他連續三個月沒開單,第四個月再不開單,意味着只能拿着底薪淘汰,另尋工作。
但小張從小不愛上學,家裏也沒人管他,初中就辍學到城裏打工,沒學歷、年紀又小,幹過餐廳服務員,也進過工廠擰螺絲。
這是他第一份自我感覺體體面面的工作,公司不看學歷,不看年齡,只拿業績說話。
他看着有同事接這樣的私單,就動了心思,憑借着房屋中介的天然優勢,找到了不少這樣的房子,成交率飙升,不僅沒有被淘汰,還當了一個月的銷冠。
這給了他極大的信心,膽子越來越大,從最初的雙方知曉房屋是兇宅這種訂單,直接到現在收了房主的錢,直接瞞着租戶,租給他們這種不吉利的房子。
這些房子跟傳統死過人的兇宅又不一樣。
純粹是房主信奉風水,特意買來供奉一些不得好死的人的牌位的。
情況好一點的,房子裏就供奉着一個牌位。
有些房子裏甚至供奉着祖宗幾代的牌位。
這些房子只租不賣,原因是房主請了風水先生算過,房子裏供奉的東西需要聚集陽氣,這些陽氣能興旺家族,還能讓橫死之人的魂靈往生。
算是去向活人借光。
這樣的房租價格低于市場價,很多像棠月這個年齡的年輕人,陽氣旺盛不說。
他們剛剛畢業工作沒兩年,想住得好一點,交通便利一點,又沒有寬裕的資金。
這樣的房子往往是受歡迎的。
這套之所以還沒租出去,純粹是因為前兩次有客戶來看房,正巧遇到隔壁那個鄰居,身上有濃重的血腥味不說,你看他一眼,他很兇很地看回來。
之後一直不懷好意地看着別人。
直接把客戶都吓跑了。
棠月上次來得晚,沒遇到這個人,小張本以為有戲,沒想到會被棠月識破了。
過去小張帶客戶看房,把這些掐頭去尾,隐瞞個徹底,房客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租到了這種房子。
房客滿意,房主滿意,他拿到提成,何樂而不為。
兩人回新月寵物醫院的時候,把小張一起捎帶走了。
雖然小張一直求爺爺告奶奶,“帥哥,棠小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是豬油蒙了心,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我請你們吃飯?你們就別帶我去見警察了!”
任憑小張如何求饒,棠月都只回了他一句話,“你坑了這麽多人,接受一下教育挺好。”
他們離開時,特意看了一眼兇宅的隔壁,沒有遇見小張所說的那個吓人的鄰居。
-
新月寵物醫院,早上的值班醫生胡醫生辦公室裏站着不少人,林醫生和小護士都在,甚至是不愛往樓下跑的溫雨都下來了。
他們看着林業局的工作人員協助胡醫生救助小鳥。
警察在旁邊問溫雨詳細情況。
溫雨經過陸卓衍的授意,知無不言,“對,早上我們老板發現後,就去追蹤那個放鳥的小孩兒了……那個地方監控偏,只能拍到這麽多,醫院的監控每隔30天會覆蓋一次,之前的視頻在覆蓋範圍,但之前老板拷貝了一份,等老板回來就可以看見……”
趙警官一一記錄下來。
林醫生把之前天天收到被虐動物的事情一并跟警察說了,但這種虐貓虐狗的行為不涉及到刑法,被殘忍虐待的是流浪貓狗只能認栽。
但如果是有狗證的狗,那性質就不同了,狗屬于私人財産。
惡意損害他人財物,情節嚴重除了罰款,還會判刑。
這樣的結果林醫生自然再清楚不過,她捏了捏鼻梁,安慰了幾句不服氣的小護士。
現在這些狗早就死了,還都火化處理幹淨了,誰又能确認可以将這些狗和丢失狗的主人們進行比對?
工序實在太繁瑣了,很多主人早已放棄。
陸卓衍和棠月回來後,把小張順道交給了趙警官,趙警官聽了這件事一樂,“好哇,你們就是這麽欺瞞消費者,倒售兇宅。”
小張的事情,趙警官準備帶着他回去局裏批評教育一番。
眼下他來的目的是關于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小鵑鸠的事情。
剛剛林業局已經确認,這只鳥就是小鵑鸠。
趙警官分別問他們關于早上如何發現小鵑鸠的事情。
在小女孩的事情上面,棠月并未像在陸卓衍面前那樣篤定對方是“被拐賣”。
之後,林業局帶走了那只被确定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小鵑鸠,趙警官還要負責小鵑鸠的案子,調走了陸卓衍的監控備份之後就離開了。
這件事從早折騰到晚,陸卓衍臉上倒沒有什麽疲憊之色,從剛剛開始,他就看棠月捂了好幾次胃,喊來溫雨,讓她泡茶,順便買點甜品回來。
但是,他不過就去給胡醫生和林醫生安排了一下接下來的工作的功夫,一回來,辦公室裏只有溫雨端着泡好的茶,拎着個蛋糕要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陸卓衍:“……”
“棠小姐呢?”
溫雨放下茶杯,“棠小姐走了呀,老板,這次泡的金駿眉。”
“你……”陸卓衍想問,你怎麽不攔着點兒,“不是讓她在辦公室等我?”
“棠小姐接了通電話就走了。”溫雨擡頭看着陸卓衍,有些奇怪。
遲鈍的疲憊忽然來襲。
陸卓衍捏了捏鼻梁,一天沒吃東西,這女人真不是人。
這麽想着,略有些粗暴地打開蛋糕盒子,看了一眼,又原封不動地蓋好。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拿着手機叩着桌面,最後拿着車鑰匙站起身。
陸卓衍沒關辦公室的門,在門口對好奇的溫雨說,“茶你收拾下,早點下班吧。”
一聽早下班,溫雨眼睛都亮了,秋天來了之後,天黑得早,新月醫院的下班時間固定6點,下班沒多久,天就黑透了。
-
陸卓衍坐進車裏,用手機給棠月打了通語音電話,電話一接聽,言簡意赅,“在哪兒?”
電話裏傳來地鐵報站的聲音“下一站遂園路,請到站的乘客準備下車……”
“車上。”棠月看了一眼電子屏幕上面顯示的站名。
“遂園路是吧,我聽見了,你下車,在地鐵出站口等我,我有事找你。”陸卓衍很強勢,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棠月聽他的語氣,以為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想再問問,但陸卓衍說,“我開車呢,沒有耳機,也沒人給我拿着手機,接不了電話,挂了。”
說完,無情地挂了電話。
棠月拿不住他還有什麽事情找她,在車門即将關閉時,嘆了口氣,還是下了車。
從地鐵A出口走出來,天光漸晚,晚風拂動,棠月站在路邊一棵銀杏樹下,被風吹得有些冷。
G63來得很快,在她面前降下車速,車窗落下,陸卓衍單手把持着方向盤,透過車窗看她,左手指了指前面,“這兒不能停車,向前走500米,我在那兒等你。”
“好。”
G63大搖大擺地從她面前開過去,她跟着走了一會兒,直到走出黃線區域,才看見車停在銀杏樹下,車門緊閉,車上卻沒人。
不遠處,賣烤紅薯的大叔推着個鍋爐,鍋爐上挂着個小喇叭,“烤紅薯咧,香噴噴的烤紅薯……”
烤紅薯攤位前有幾個中學生在買紅薯,她們時不時地偷看旁邊穿着T恤牛仔褲的年輕男人。
有女生大膽地搭讪,“哥哥,你是大學生麽?”
陸卓衍咬着拉鏈頭,半眯着眼睛看一眼,正要回答,餘光裏看見了棠月,朝着她喊了一聲,“棠月,你怎麽才來,我沒帶錢,快過來付錢。”
在女生們的視線裏,棠月神色單淡漠地走出來,沒看陸卓衍一眼,卻自顧自地拿出手機掃碼,等待确認好價格後付款。
很明顯人家是一起的。
還是俊男靓女,女生們對視一眼,從彼此眼裏看見“長得好看的人身邊的人也會好看”的訊息。
陸卓衍抱着雙臂,斜睨她一眼,見她就穿了一件薄薄的針織外套,整個人單薄得像一陣風就吹走了,“降溫了,你穿這麽少,不冷啊?”
既然都付錢了,棠月一天沒吃東西,看着烤紅薯也有點餓了,視線盯着熱乎乎的紅薯,認真挑選,“還行,快點選。”
陸卓衍擡起手,像是怕冷似的,把手藏進衛衣袖子裏,只露出清瘦的指節,食指指着一個圓鈍鈍的紅薯,“我要這個。”
棠月看了一眼,“看着個頭園,不甜。”
剛說完,賣紅薯的大叔不幹了,“我老周賣的紅薯怎麽可能不甜!”
棠月:“……”
陸卓衍在一旁笑,也不幫忙說話。
棠月忽略大叔的話,根據經驗選了個看着甜的,沒管陸卓衍。
但陸卓衍胳膊輕輕撞了下她的肩膀,“哎,你這個人怎麽只選自己的,我的呢?”
這人真的很煩。
棠月朝着旁邊挪半步,不想跟他靠在一起,但陸卓衍心情有些好,沒有在意這些。
身體躲避我,卻還要主動給我買紅薯。
棠月,你可別太喜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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