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不講理

第43章 不講理

休息站停着幾輛私家車, 一輛貨車。

私家車外站着幾個人在吃東西,貨車司機叼着煙檢查輪胎防滑。

陸卓衍個子高,肩寬腿長, 身材比例好,平時又很會穿衣服,別看他穿得懶懶散散, 這些衣服特別挑人,挑身材,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駕馭。

他走到哪兒都是吸睛體, 周圍人視線都集中過來,時不時打量着這位帥哥。

再有他那輛轟鳴聲驚人的跑車加持, 把纨绔子弟四個字诠釋得淋漓盡致。

棠月推開車門走下來, 那些人的視線又注意到了她。

俊男靓女站在一起總是引人注目。

她情緒早已恢複,整理了一下斜挎包,拿出手機, 當着他的面, 坦坦蕩蕩地點亮屏幕,上面還真躺着三個未接電話, 均是來自陸卓衍。

棠月頓覺不好意思, “你擔心我?”

說完,又覺得陸卓衍肯定會說難聽的話否認, 在此之前, 先轉移話題, “我過去一直是這樣生活,你不會想把我綁在身上吧?”

陸卓衍看了一眼小賣部, 站在她身邊,比她高出一屆的身體自然地籠着她, 無聲而強勢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來牽她,“你要是布魯,我肯定給你拴根狗繩。”

欠嗖嗖地補了句,“純金打造。”

“你竟然有特殊癖好。”棠月仰起頭,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手順從地回握着他。

察覺到回應,陸卓衍長指穿進她的指縫,強勢扣住,“我什麽癖好,你慢慢就知道了。”

“等着被我折磨吧。”

棠月聳聳肩,“我餓了。”

陸卓衍牽着她往小超市走,“出息。”

他一直走在風口,給她擋住冷風,下巴颏兒點點她的肚子,懶懶散散地嘲笑,“不是獨行俠嗎?還知道肚子餓。”

“活該。”

棠月:“……”

有時候,她忽然很懷念陸卓衍裝模作樣的溫柔 ,起碼裝得跟真的一樣,對她又好,總讓人想親近。

可是兇巴巴才是他的本性。

她無聲地為自己嘆了口氣,怎麽就找了這麽個狗男人。

其實陸卓衍也沒吃晚飯,今天醫院事情多,醫生護士們晚上要加班,為了犒勞員工,他提早給醫院對面他有股份那家餐廳打了電話,預約了今晚的宵夜,到點兒給醫院這邊送。

但他就沒那麽好運,員工吃好喝好,老板開車上國道高速,千裏追女朋友。

下雪天她開這麽久的車,他能放心才怪。

棠月沒車,她既然說是開車出差,必定是他們公司的車,陸卓衍在過收費站時給薛羽打了通電話,問清楚了車牌號以及車型。

好在薛羽挺給力,說是畢竟讓棠月一個人出差,在車裏放了個手機用于導航,這個手機自帶定位系統,和他的手機綁定了。

陸卓衍就是憑借這個,一路追蹤過來,找到了棠月。

管她怎麽嘲笑他小題大做。

他就是不能容忍萬一她出事裏的那個萬一。

……

小超市裏熙熙攘攘幾個人,熟食區有關東煮,冷天吃熱乎的才溫暖,棠月挑了魚豆腐,牛肉丸,還有一些小吃,轉頭問陸卓衍要吃什麽,卻見他熟練地拿出手機掃碼付款,俨然不讓她插手付款事宜。

“這麽點兒能吃飽?”陸卓衍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即便是這種情況下,他們的手就跟黏在一起似的,沒有松開。

兩人的外貌條件确實優越,站在一起很養眼,工作人員看了他們好幾眼,熱情的給棠月推薦其他美食。

陸卓衍又挑了面包和牛奶,撿了兩顆茶葉蛋,一手拎着食物,另只手牽着她,往回走。

經過休息站的廁所時,陸卓衍停下腳步,“去廁所麽?接下來兩個多小時沒有休息站了。”

牽久了,棠月覺得掌心暖烘烘的,也想放手緩緩,聽從了他的提議,去衛生間。

通往衛生間的路段路燈壞了,只有休息站大燈的餘光,看着挺陰森。

陸卓衍一路把她送到門口,到了男女廁所分界嶺,他不便再送,叮囑了句,“你快點兒,我在外面等你。”

棠月垂下頭,看着鞋尖,“嗯。”

說在外面等,他還真的半步不離,穿着灰藍色大衣的男人,雙手抄在大衣兜裏,仰望着天空。

“走吧。”

棠月出來,走到他身邊,靠過去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靠一下他寬闊的肩膀。

然而,她的偷偷摸摸并未成行,臉頰蹭到他的肩膀,大衣冰涼的觸感凍得她一哆嗦,這才發現下雪了,他的大衣上面洇了不少雪點子。

她洗了手,手很涼,沒有再去牽他。

但陸卓衍卻直接拉起她的手,揣進他的大衣兜裏,掌心包裹着她的手,“冷麽?”

明明溫暖得不行,棠月卻面不改色地說,“冷。”表情誠懇得不行。

又撒嬌。

陸卓衍瞥她一眼,擡起手将她攬入懷中,語氣惡劣,“忍着,我也沒帶衣服,一會兒上車就好了。”

“你這車停在休息站,先開我的車,回程再來開走。”

棠月遲疑,“可是動物的屍體,放在你車上,你不會覺得晦氣麽?”

陸卓衍帶着她往車裏走,匪夷所思地掃了她一眼,“為什麽晦氣,布魯和金元寶,以後也有這一天,到時候你會覺得晦氣嗎?”

雖然,但是。

棠月還是糾正他,“元寶,不是金元寶。”

陸卓衍:“……”

“棠元寶?”

棠月:“?”

意識到說錯了,陸卓衍岔開話題,懶懶地說,“這是重點嗎?我在煽情,開解你,真是個沒情調的女人。”

“對呀。”棠月大方承認自己沒情調,擡起頭,朝着他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所以,陸卓衍,教教我呀。”

又撩他。

她要是不承認在撩他,他就咬死她。

-

上了車,陸卓衍打開了暖氣,從後車座拿了條毯子給她,“先吃點東西,一會兒困了睡。”

“你一個人開全程麽?”棠月捧着陸卓衍讓收營員幫忙加熱過的牛奶,插了吸管,喝了一口牛奶,“我陪你說話。”

陸卓衍抻了抻胳膊,“随便你。”

棠月咬了口丸子,“以後要是元寶和布魯有這一天,我會親自給他們入殓,不會覺得晦氣。”

“只是人大多懼怕死亡,對于未知的魂靈懼怕是當然的。”

“請不要把我列入大多數人裏。”陸卓衍垂着頭,慢條斯理地剝着茶葉蛋,蛋殼丢進小垃圾袋裏,從中控臺抽了兩張紙,一張包裹着茶葉蛋遞給棠月。

“我的女朋友是寵物殡葬師,身為她的男朋友,我怎麽能害怕小動物的屍體呢?”

這句話在棠月耳邊炸開,心髒不受控制地跳躍着。

他們的關系,被他挑明了。

人與人之間締結關系的方式有很多種,在常人眼裏,最牢靠的關系便是血緣。

血緣關系讓人天然親近。

可還有另一種不靠血緣,不靠法律約束的第三種關系,那就是男女朋友。

這種身份象征,将彼此綁定,為對方貼上自己名字的标簽。

确定你屬于我,我屬于你的關系。

過去棠月覺得不是多麽重要的事情,如今卻為了他的這句話産生了些微動搖。

心底湧動着震撼。

棠月垂着頭,掩藏着自己的情緒,接過雞蛋,紙巾吸收了茶葉蛋的汁水,倒是半點沒弄髒她的手,“布魯怎麽辦?元寶我放了貓糧。”

養寵物的人就跟有孩子的父母一樣,出門在外,首先會擔心寵物的吃喝拉撒問題。

“狗糧在零食櫃裏,它擅長自己找吃的。”陸卓衍垂着眼皮,收拾了蛋殼,拿着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你怎麽會想到幹這一行?林醫生說你是法醫專業畢業。”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很多會考這個專業的人,身上都有一種正氣,想要還原死者一個真相。

棠月不能免俗,她耐心地喝完一盒牛奶,慢吞吞地說,“我有個很重要的長輩死于他殺,但是我們那個小地方,查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那個長輩的屍體就被火化了,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當上法醫,或許能多還原一個死者的真相。”

意料之外的答案。

陸卓衍目前掌握的信息裏,棠琳不是棠月的媽媽。

棠琳是個滿嘴謊話的女人,唯一可信的就是,棠琳有個姐姐叫棠蘭,這兩姐妹的母親就是撫養了棠月的棠阿婆。

棠琳不知去向,棠蘭已逝。

她說的很重要的長輩,是棠蘭吧。

沒想到棠蘭是死于他殺。

兩人吃完東西,陸卓衍啓動車輛,火紅的跑車闖入黑暗裏,巨大的轟鳴聲像是夜行的怪物。

“你為什麽不進入法醫系統,過去考試不是挺厲害嗎?”

這是陸卓衍的真心話,棠月過去雖然心眼子多,總是穿梭在各種打工事業裏,當時有同學吐槽她是打工女王。

但其實她的學習沒有落下,在高手如雲的慶陽中學,雖然不是最頂尖那一批學霸,保持中等偏上的水平沒問題,偶爾會飛到優秀。

說明她是擅長考試的,或者說是擅長學習,無奈分心的事情太多,沒辦法像別人一樣把大部分時間都投入到學習中去。

棠月低聲喃喃,“我進不去的,除非我……”

意識到失言,她轉移話題,“你為什麽聽說我要在下雪天開夜車就這麽生氣?”

陸卓衍懶懶地垂下眼皮,餘光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

她坦誠了一點,那他也可以坦誠。

“我16歲生日的時候想跟朋友們一起過,我爸媽為了給我私人空間,驅車去公司,路上剎車失靈,撞上貨車,汽車又發生爆炸,他們沒能逃出來……”

“我爸爸當場被炸死,我媽媽被燒死在火裏。”

“那天也下雪。”

他的語氣太過尋常,棠月的心被揪緊了,微微發疼。

她只知道他的父母死于車禍,卻從不知道具體的細節。

陸卓衍這種男人,會因為這件事覺得自責吧。

“如果我當時和他們一起過生日……”

“不管你們有沒有一起過生日……”

兩人異口同聲,陸卓衍偏過頭來看她,棠月繼續說,“這不是你的錯,車禍不是你造成的。”

“你聽着,陸卓衍,雖然這樣說很殘忍,但是剎車失靈,證明車有問題,車有問題沒有送去檢修,是有潛在隐患存在。”

“貨車是個意外,至于汽車當場發生爆炸,因素有多種,那都是和車有關。”

“下雪天也好,你的生日也好,都只是那天的一個巧合,不存在事故的直接關聯。”

“那天下雪,你過生日,失去了父母,就像一個圓,圓內所有的點組合在一起,在你的腦子裏變成了一條邏輯鏈,讓‘失去’這個結果成為你痛苦的根源。”

“但你這個邏輯是扭曲的,把無關的東西包含到了一起……”

棠月很少主動說這麽多話,她察覺到了陸卓衍低落的情緒,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他——

不是他的錯。

車裏安靜良久,陸卓衍單手控制着方向盤,觑她一眼,“你在安慰我?”

很少會在別人面前坦誠的棠月,認真道,“我是在陳述事實,如果你覺得有安慰到你,那很好。”

細細白白的小雪飄在車窗外,明明說好要陪陸卓衍說話的棠月,有些詞窮。

不知道是不是車裏過于溫暖,她睡着了。

陸卓衍騰出手,指節挑着小毯子給她蓋到肩膀,捏了下她的鼻尖,睡着的人不滿地哼哼了兩聲。

松開手,看着她的目光有不易察覺的溫柔。

-

甜城機場,傅小鯉并不打算和蘭希有什麽牽扯,但晚上蘭希忽然打電話給他,要他去機場送行。

傅小鯉理所當然的拒絕,但蘭希卻抛出一個消息給他,并告訴他,等他到最後一刻。

“說吧,跟棠月有什麽關系?”傅小鯉環抱雙臂,靠坐在椅背上,滿臉不耐煩。

蘭希手裏捏着勺子,慢慢攪拌咖啡,手指将發絲捋到耳後,“你爸爸上次體檢,肝髒不是很好。”

傅小鯉眸光冷了幾分,“他的事情,我不想聽。”

蘭希不疾不徐,“傅小鯉,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你爸爸的事情,就是一團亂麻,我也解釋不清。”

傅小鯉耐心告罄,推開椅子,要站起來,“如果你還是找我說這些,恕不奉陪。”

“你真無情。”蘭希仰望着他,慢慢地說,“棠月她爸爸前一段時間自/殺未遂,他們聯系不上棠月。”

這話成功挽留了傅小鯉,眉間籠着陰霾,“他要見棠月?”

蘭希拿起杯子,抿了口咖啡,“嗯。”

“棠月現在是在桐城麽?”

傅小鯉眼中戾氣一閃而過,嘴角含笑,“蘭希,你當時不告訴她,現在來告訴我,你想得到什麽?”

蘭希秀氣的眉眼蘊着一絲傷感,“我想和你爸爸離婚,但你爸爸不同意,只有你能幫我。”

這個答案是傅小鯉沒有想到的,當年傅昂任職于慈山理工大學當老師,梁舒餘是舞蹈老師,傅小鯉去了奚老師那裏學習小提琴,成為一名琴童後,梁舒餘只能辭職照顧他的起居生活,周末在家裏帶一兩個學生。

蘭希就是梁舒餘的學生,在她那裏學了幾年舞蹈,她比傅小鯉大五歲,算得上青梅竹馬的姐姐。

只是沒想到蘭希會和傅昂搞在一起,而高傲的梁舒餘選擇了隐忍。

這些事情就像是多米諾骨牌,推倒了一塊,後續的骨牌跟着坍塌。

追本溯源,好像是在傅昂和梁舒餘的争吵裏,他第一次聽見了虞星星這個名字,而後,他們所有人的生活都發生了改變。

“有空回一趟慈山吧。”蘭希走之前說了句,喚回了傅小鯉的神思。

回到住處後,傅小鯉猶豫再三,到底要不要給棠月打電話,他不能聽信蘭希的片面之詞,或許他需要回一趟慈山市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然而,傅小鯉不知道,蘭希轉機去了桐城,并未回慈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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