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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袁嬷嬷隔了兩天才回府上,回來時只她一人。
匆匆去換身衣裳,急忙去外院回了話。
這一次去涼州府邸,袁嬷嬷本是去給正妃梁淑儀禀告四個小君入府的情況,順便将京中禦賜的美人兒接回臨安縣。她才在涼州待了三日,四個美人兒的面都沒見着,驿站那頭就收到了急報。袁嬷嬷頓時顧不上這點兒後宅之事,揣着信件就連夜趕回來。
事情緊急,姜嬷嬷人進了和徽苑,半個時辰後才出來。出來時,面上都泛着土色。
別的什麽都沒交代,回屋倒頭就睡了。
外頭發生了何事,除了替主子在外走動的人知曉,後院的人是不受打攪的。後宅的人只管盯着二門,得知大管事嬷嬷回來了,便都在等着人尋她們說話。
約莫等到下午,袁嬷嬷才醒來。打發了小丫鬟請四個新主子去茗香閣的花廳說話。
王姝早前跟袁嬷嬷打過照面,這般說也不對。是四個人袁嬷嬷都是親眼瞧過的。只相比于王姝,其他三個人,姜嬷嬷就是遠遠瞧上一眼,再托人打聽打聽姑娘的行事作風。而王姝情況特殊,她則是真真兒面對面坐下來,親眼看過人的。
約莫是當日王姝口出驚人之語給了袁嬷嬷比較深的印象,她潛意識裏就有了些偏好。
袁嬷嬷把幾人叫過來,倒不是說立規矩或者下馬威。她一個伺候人的奴婢,靠着主子的信任倚重才有這些差事。小君們是妾沒錯,那也是主子爺的女人,就是得敬着。
府上的規矩大面上她提點了兩句,又将涼州正妃賜的賞分了分,便客客氣氣将人都打發回去了。
東西也不算多,就是宮裏的賞兒,外頭買不着。王姝四個人,一人得了幾匹好料子,又幾件好首飾捧回去。在座的幾人除了家貧的鄭氏,都是富貴人家出身。好東西見過不少,倒也沒多稀奇。王姝也是這會兒才知曉一件事。
——她們雖說入府為妾,并非是不能出門的。
蕭宅确實規矩大,門第森嚴,上下做事都得講規矩論方圓。可好在正經女主子不在。林側妃倒是有些分量,但主子爺沒發話,她就沒那管教妾室的資格。主子爺自個兒呢,又是個對後宅不上心的,這些妾室于他來說連個玩意兒都算不上,正眼都不帶瞧的。
換句話說,她們若想出門不難。只要報備過,得了上頭的允許就能出去。
這可把王姝給高興壞了!
她還在想怎麽找機會溜出去,把她私庫裏的種子給拿出來。
王姝跟袁嬷嬷提了這事兒。
王家的情況,袁嬷嬷是知曉一些的。袁嬷嬷這回是存了心要給主子爺挑小主子的生母,自然是慎之又慎。在選人的過程中,便将各個姑娘的家世背景摸得一清二楚。
毛氏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對付旁人還行,應付袁嬷嬷這等宮裏管事嬷嬷級別的人精,那是完全不夠看的。她不需多少心神,就将毛氏藏着掖着的事兒查出來。王姝此時為何要回去她多少能猜到。看了一眼眼前柔弱可欺的少女,這事兒也不必麻煩去前院請示。
袁嬷嬷稍作安排,便允了王姝回家的請求。
王姝心裏一喜,好生的道了謝。歡歡喜喜的便回屋收拾去了。
等她換了身衣裳從蕭家的右側門出來,一擡眼便看到立在馬車前的四個護衛。頓時就笑了。這袁嬷嬷也是個妙人,竟特特給她安排了四個人高馬大的護衛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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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這邊,氣氛十分沉重。
因着主子爺喜歡盤坐,書房鋪設了大片的木板。擦拭得油光水滑,為防滑還添了一層金線繡瑞獸地毯。裏頭放着矮幾,蒲團。
廳中央的銅胎掐絲琺琅甪端香爐正緩緩地向上吐着紫煙,書房中人人噤若寒蟬。
袁嬷嬷帶回來的這封信,沒有傳到臨安縣,是專門送去了蕭衍行在涼州的府邸。蕭衍行人不在,信件自然是正妃梁淑儀收的。裏頭正是寫了韓修老将軍病重一事。
說到韓修老将軍,那是整個大慶百姓都放在心上敬仰的人。
他老人家一生戎馬,鎮守邊關二十年。為大慶抗擊北邊蠻族于千裏之外,鞏固西北防線十三年,戰功赫赫,卻從未言功高。韓氏一族為守護大慶子民抛頭顱灑熱血,十二位兒郎馬革裹屍。只剩韓老将軍一人苦守西北要塞之地,不敢懈怠。古稀之年也不得已歸家。
如今,死守邊關的韓老将軍,眼看就時日無多。
端坐在窗邊蒲團上的僧袍公子捏着信件,手指用力到指尖發白,手背青筋根根暴突。這封信是韓老将軍口述身邊的親信汪将軍所寫,信中只言片語,語氣頹唐,不見生志已有死意。他清隽的面容卻十分清淡,仿佛要随時化在這煙氣之中。
蕭衍行的母親,已故孝賢皇後,便是韓家女。韓老将軍正是蕭衍行的嫡親外祖。
“爺,子嗣大事,還請爺千萬鄭重考慮。”
韓氏一門子嗣凋零。偌大的韓家,嫡支一脈已經無人了。嫡親外孫蕭衍行至今膝下無子也是韓修的心病。遠在龜茲的韓老将軍這幾年,年年來人去信的問,回回都是失望而歸。
蕭衍行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罷了。”
時至今日,有些事情必須得妥協。
上頭主子松口,下面人自然聞風而動。
莫遂便是頭一個,高興又難過,立即就進了二門。說來,他一個年方十八的外男終究并非伺候的內監宮人,真替主子操心子嗣大事,也不好親自去主子爺的後宅裏打聽。不合規矩。他等在二門,自然是找人傳清輝苑的管事嬷嬷來問。
清輝苑的管事嬷嬷是姜嬷嬷,清輝苑裏的事情問她是最清楚的。
姜嬷嬷接到傳喚時,人還在忙。一聽是外院的莫遂喚她,她這心裏冷不丁就是咯噔一下。
忙理了理衣裳,匆匆就跟着人走了。
莫遂是主子爺身邊人,是府上除了姜嬷嬷以外,最得主子爺心的人。平日裏幫着主子處理外部事宜,等閑不跟後宅的下人打交道。如今突然要找她過去問話,姜嬷嬷受寵若驚的同時也不敢往好處想。她能想到的,就是新進門的兩位小君,有人不聽勸告,犯了主子爺的忌諱。
姜嬷嬷這邊做什麽,清輝苑裏兩邊廂房的人都在盯着呢。她突然被外院的人叫走,走的時候面色不好。盯梢的人瞧見了,火急火燎地就秉了自家主子。
王姝人不在,東廂房這邊得了信也沒人在,安靜得很。西廂房倒是熱鬧了起來。
劉氏連着幾日夜裏沒睡好,正坐在梳妝臺前生着悶氣。進府後的情況跟她以為的大相徑庭,委實叫她深受打擊。她原想着,不管這後宅有多少美色,争鬥多兇。她都不懼的。她有信心有手段,保準能從一衆姬妾中脫穎而出,獨占鳌頭。
畢竟她姨娘不也這般?
出身不好,相貌也不是頂美。但靠着一身弱柳扶風的氣度和小意溫柔的性情,将她爹哄得團團轉。縣衙府邸好些美人兒,硬是抵不上她姨娘一個。便是出身高貴相貌絕佳的嫡母,有家世撐腰,還不是被她姨娘搶先生了庶長女庶長子?如今府衙誰不敬着她姨娘?
她自幼受她姨娘的言傳身教,不敢說青出于藍,學個九成是沒錯了的。劉氏心裏盤算得好好兒的,可誰想到了這邊,這主子爺連個臉都不給她露?進府兩日了,連句話都不叫人說?
劉氏心裏那個愁啊,愁的夜裏翻來覆去的睡不好。正想着若不然就壞一回府裏的規矩試試,這不一聽外院的人還尋姜嬷嬷說話,頓時就來了精神。
“小君,瞧姜嬷嬷那個臉色,不像是好事。”喜鵲是劉氏從家中帶來的丫頭,伺候她多年了。時常松了戒心,說話便沒個把門兒。
結果她這話一說,就得了劉氏一個白眼兒。
劉氏正愁沒處兒吸引主子爺的注意,終于等來了注意,她此時哪管它是好事壞事?
緊蹙在一起的眉頭就散開了。劉氏擰了幾日的心神可算是松了不少。她拿起小梳子梳了幾下,啪嗒一下就又放下了:“還不快給我将這頭發拆了重梳?沒點眼力見兒!”
喜鵲吓了一跳,縮了縮脖子,連忙過來給她拆頭發。她家主子素來是喜怒不定的。
這邊拆着頭發,劉氏又扭過頭去使喚人傳水,她要沐浴更衣。
屋裏伺候的幾個面面相觑,都是才伺候新主子每兩日,根本摸不透這主子的心思。不過能在府上留下來的自然不是簡單的。上頭一個吩咐,她們便能将快速将事情做的讓人挑不出錯來。
劉氏這邊又是沐浴更衣又是梳妝打扮。王姝這廂馬車也到了清河鎮。馬車穿過鎮子口的牌坊,一路往南行。一刻鐘的功夫,就抵達了王家。
叫門時,門房一看王姝回來了,沒有立即開門。
如今王家的下人已經被毛氏換了幹淨,原先的老人不是被趕回老家就是被發賣,認得王姝的人就沒幾個了。不過門房還是認得王姝的,畢竟毛氏交代過,若是王姝帶人回來,輕易別開門。
此時看着她身邊四個高壯魁梧的護衛,門房臉都白了。
“大,大姑娘。”門房想抵着門不讓進,可他一個人哪兒抵得住?領頭的護衛擡手一推,就把他推出去四五步遠,一個屁股蹲就坐地上了。痛得臉皺成一團。
門房還沒反應過來爬起身呢,外頭幾個人已經兇神惡煞地進了門。
後院得到消息的蔣媽媽領着十來個粗壯的婆子,又是拿棍又是拿刀的沖出來。迎頭就在二門的園子裏碰上。蔣媽媽是毛氏身邊最得力的人,毛氏身子不便後,有一半的事情都是蔣媽媽操持的。
兩人一見面,王姝別的話也懶得說,指着她就讓護衛打。
蕭家的護衛也是頭一次聽這等需求,他們雖說在蕭宅做護衛,實則是行伍出身。明面上看家護院,往前幾年那也是在沙場上練過的。
換句話說,那是出手要見血的。等閑不敢打平頭老百姓。
怔愣了一息,眼看着這些婆子沖上來。他們反應過來,上前就是一腳。
他們的這一腳分量可不輕,要不是收着點力氣,那是能把人踹死的。幾個沖到靠前的婆子一看蔣媽媽摔地上半天爬不起來,頓時就有些慫了。哆哆嗦嗦的手裏的棍子拿不穩了,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扔。不必王姝警告,她們自個兒識趣地退後,将路給讓出來了。
笑話,她們雖說是進了王家做下人,可也才來沒幾日。要論衷心,那鐵定是沒有的。
王姝今兒來的首要目的,就是拿走私庫的種子。上輩子搞了十幾年的研究,除了研究雜交稻,也折騰其他瓜果蔬菜。加上親爹支持,天南海北搜羅了不少稀罕貨。
收拾毛氏不急,私庫裏頭的東西更很重要。
一夥兒人本就着急,這會兒沖到王姝院子時,不過一炷香。私庫就在她正房的後頭,她自個兒的院子,自然是熟門熟路。
一行人沖到南院。繞過了前排的正房,到了後頭。果然是一排較矮的屋舍。王姝走到一個約莫有四十平的空屋子前。這裏頭堆放的東西,是從小到大王程錦從各處給她搜羅來的新鮮玩意兒。也有多年來,爹娘一起給攢的私房。
可等她擡手往門上那麽一搭,就聽到咚地一聲,門往裏頭倒了下去。
私庫的門被卸了。
王姝一愣,連忙沖進去。裏頭值錢的東西被一搬而空。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事。
早知道毛氏貪,手段下九流,看着值錢的東西一件不剩,王姝竟有些好笑。她帶着幾個人将私庫裏裏外外翻了個遍,确定連個銅板兒都沒有,終于是死了心。
好在種子都在。
毛氏一向對王姝這個富家千金喜歡泥地裏打滾這件事嗤之以鼻,對這些種子自然是瞧不上。種子跟王姝小時候玩的小玩具堆在一起。
王姝俯下身,小心地将種子摟起來裝回袋子裏,再分別分別紮緊。
許久,深吸一口氣:“把這些東西搬上車吧。”
護衛們面面相觑,也沒有說話。東西不多,他們力氣大,一只手就能提幾袋子。這點東西自然用不着四個人跑,叫一個人裝上車,王姝則領着其他人去找東苑。
呵,她的東西,拿了多少,全給她吐出來!
護衛們今兒被安排出來,就是替王姝撐腰的,自然是聽令行事。幾人氣勢洶洶地帶着一批人沖進東苑,門都不必踹,就進去了。
一院子下人吓得跟鹌鹑似的縮牆角,沒想到闖了個空門。
也是這時候,王姝才知道王玄之這小子莽得如此離譜。她出嫁這幾日,王玄之這小子不聲不響的幹了件大事。
當初王姝囑咐他一定要拿回中饋的鑰匙或者掌家的玉印,她以為最離譜的,是去偷。沒想到王玄之他不一般,他明目張膽的搶。而且他不知打哪兒招來了一批厲害的人,直接鬧到了毛氏的跟前。毛氏冷不丁的大肚子被人撞見,驚怒之下竟然早産了。
孩子似乎有殘缺還是畸形怎麽的,一生下來就被張耀民給親手掐死了。毛氏今日不在,便是拖着虛弱的身子帶了一批人去張耀民的家,去鬧了。
至于王玄之,也被惱羞成怒的毛氏給扭送到縣城的書院了。
“……”
她不記得上輩子毛氏的日子具體過得如何,但這個孩子是生下來的,男孩兒。因為讀書天資不錯,被張耀民愛若珍寶。
王姝有點傻眼:“……竟然被掐死了?”
王家這邊,王姝沒抓到毛氏,只找到了一些種子。中饋的鑰匙和玉印被毛氏貼身帶走,她只能打道回府。而縣城蕭宅這邊,姜嬷嬷終于得到了準話。
總體來說,不算是壞事。
昨兒上午有人在園子裏走動,說話被正在佛堂禮佛的主子爺聽見了。主子爺便問了一句。主子爺素來是對後宅女子提不起興趣的,能問這一句,那便是有興致了。
姜嬷嬷心裏高興,尋人去找兩位小君問問。不過這事兒不好兩人一起問,她是一個一個叫過去,偷摸着問的。姜嬷嬷本想先問王姝,可不巧王姝得了應允不在。清輝苑裏就劉氏在。
她徑自進了西廂,便說起了這事兒。
劉氏安靜地聽着,眼眸閃了閃。在姜嬷嬷說完後,擡眼面上立即就帶了絲慌張。
“昨日心情有些煩悶,便央着喜鵲百靈她們領着我四處逛了逛,沒想到擾着爺禮佛,實在是不該。”劉氏嘴角噙着淡淡的羞愧,她有些不安道,“嬷嬷,爺怪罪了麽?”
姜嬷嬷見她承認了,面上的笑意便有些收不住。
壓了壓嘴角,說話的态度也變得和藹了許多:“沒事,小君,這不算是一樁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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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