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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拎着食盒進了涼亭,王姝才發覺這人近處看更絕。

怎麽會有真人能長得這樣好看?比顧斐還好看!從五官到氣度,無一不是人中龍鳳。唯一叫人不大舒服的,大概是他一雙眼睛,太平靜了。

平靜到不見一絲波動,顯得冷漠疏離,又仿佛能輕易刺穿人心。

果然格局小了,原以為顧斐是整本書裏最好看的男人,現在看來是見識太少。

擺好了吃食,王姝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裳款式似乎是僧袍,只不過色澤并非是佛家純正的三大法色。偏月牙白,如玉雕一般的手腕上還套着一串鮮紅的佛珠。

雨一停,風還在刮。清風穿過涼亭,韭菜雞蛋餅的味道如影随形。

“這是何食物?”

“韭菜雞蛋餅。韭,祝餘,不認識?”韭菜算是華族歷史上非常久遠的蔬菜之一了,在古時候還只有貴族吃得起。這人,總不能韭菜都不認識吧?

“……”蕭衍行當然認識韭菜,只是不認識這個油滋滋的餅。

王姝已經拿起一塊熱乎乎的餅吃起來。一口咬開,裏面嫩黃的雞蛋混着翠綠的韭菜,香氣被風吹得到處散,胡椒輕微的辛辣味道萦繞在鼻尖,勾的人口水直流。

“不喜歡韭菜?”見他沒動,王姝問了一句。

她沒有吃飯等人先動筷子的意識,此時腮幫子鼓鼓的,一動一動的,嚼動的非常快。王姝經常看着試驗田,養成了吃東西很快的習慣。托了長相的福,雖不似京中貴女那般吃相優雅端莊,卻也不至于難看。可偏就這樣,卻十分勾人食欲,仿佛食物十分可口。

蕭衍行喉結上下滑動了一瞬,盯着王姝的目光,從她的臉變成了她手裏的餅。

他這段時日因着韓老将軍的病情食不下咽,已經連着幾日不曾好好用過飯。此時瞧着王姝吃餅,忽然覺出腹中饑餓,竟也來了食欲。

“你不吃嗎?”王姝被人盯着有點不太自在,沒話找話說。

對面男人沒說話,那張看着沒什麽煙火氣的臉上神情非常淡。他的目光在食盒裏找,沒看到筷子或勺兒之類的餐具。擡眸又看向王姝,王姝一臉無辜,他便猶豫地拿起一塊餅。

這餅不愧是剛出鍋不久,燙得他手指一縮。

“你得小心點拿。”王姝幾口吃完一塊餅,剛出鍋的就是好吃。

這胡椒鹽拌在裏頭,越吃越香。

她又拿起一塊,太燙了,兩只手利索地交換着掂量。一邊燙手指了換另一邊,動作不要太靈活,“你這樣,來回颠倒個兩次就不那麽燙手了。”

蕭衍行:“……”

試探地咬了一口,油味兒比較重,但味道委實不錯。韭菜的香氣被胡椒鹽調配得十分入口,趁熱吃,兼之王姝在一旁哼哧哼哧的陪着,竟然十分美味。

蕭衍行平日裏用膳都十分注重養生,不論多餓,只用七分飽。今兒跟人同桌用膳,莫名其妙的吃了四個餅子下肚。

吃到最後,他感覺到腹部有些撐,看着沒剩下兩塊的食盒還有些意猶未盡。

王姝不管他是不是意猶未盡,見他停了手,目光落到了剩下的兩塊上。

然後擡起眼,看着他。

蕭衍行:“……我夠了。”

于是,她便欣然拿起剩下的,一口咬了下去。

蕭衍行:“……”

若是他沒看錯,這姑娘已經吃了四五塊巴掌大的餅。吃了這麽多,竟然還吃的下去。蕭衍行捧着茶杯,那平靜的眼神叫王姝抓餅的手,有些伸不出去。

王姝:“……你說你不吃的。”看什麽看?自己不想吃還不讓別人吃了?

說實在話,她也曉得自己吃的有些多。但她通常都很會寬慰自個兒,能吃是福。在如今這個大多數百姓食不果腹的時代,可沒有以瘦為美的要求。

再說,這餅是她烙的,雞蛋和油鹽都是花了錢的。

如此,王姝心安理得的掃了尾。抽出帕子仔細擦拭了手指,收好食盒便站了起來。

她這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蕭衍行微微挑起一邊眉。

王姝倒也不是忘了他的存在,更不是猜不出他的身份。蕭家後宅不可能有外男在此地堂而皇之的喂魚,能四處走動且不受打攪的,只能是喜靜的主子爺。

主子爺的美貌王姝算是見識到了。她很欣賞,卻不代表想跟他有點什麽。

入府也有好幾日了。王姝看似在搗鼓其他事兒,不關心其他,實則院裏的動靜她一樣沒少聽。

思儀院那位的性情,劉氏這一連串的遭遇,足夠她當前車之鑒。

這位爺是不是有厭女傾向她不清楚不敢瞎說,但肯定是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再來,王姝也沒興趣跟一群女的争一個男人。說她清高也好,天真也罷。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堕落。

王姝學着姜嬷嬷的姿勢給蕭衍行行了一禮,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蕭衍行靜靜地注視着那走得堪稱铿锵有力的背影,不知為何,頗有些好笑。他勾了勾嘴角,攆起一撮魚食正準備起來走走,就聽見不遠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莫遂。

“主子,龜茲有羽檄來。”

蕭衍行面色一變,立即丢下魚食,疾步走下來。

王姝拎着空食盒回了院子,芍藥早已經送完餅回來。

她送完東西回到院子沒瞧見王姝,急得攥着兩只手來回踱步。本想着王姝再不回來,她就要去找人。一擡頭王姝人已經進了屋子。

芍藥忙将袁嬷嬷的情狀說給她聽:“嬷嬷收了吃食,很是高興。”

王姝點點頭,将空食盒放到桌上,轉頭就吩咐鈴蘭備水。

這會兒天色已晚,用了那麽多韭菜雞蛋餅下肚,她早就撐得吃不下東西。繞着屋子多走了好幾圈,腹部并沒有好受多少,還是很脹。

芍藥本想說一會兒要用晚膳,回頭檢查食盒,發現食盒已經空了。頓時驚了:“主子,這裏頭的餅呢?”

“吃了。”一只手反複打圈的揉肚子,王姝幹脆站起身繼續走。

“吃了?全部?”

“嗯。”

芍藥的眼睛瞪得老大,顯然沒想到王姝這麽能吃。雖說早幾日她就發現王姝食量不小,卻沒想這麽離譜。盯着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芍藥大為震驚。

“……主子,晚膳還傳嗎?”

王姝扶着肚子又轉了幾圈,扭頭朝她眨了眨眼睛:“你看呢?”

芍藥閉嘴了。

這日夜裏,整個前院的燈一宿沒熄。

後宅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主子爺心緒不佳,整個府邸都跟着氣氛緊張。

思儀院聽說主子爺連着好幾日不曾用吃食了,打發了人往前院送了好幾次湯水。不過無一例外都被拒之門外了。

林側妃心中又羞又惱,一人在院裏發了好幾通火。仍不解氣,便又想起劉氏被招幸這事兒。

劉氏臉上的巴掌印才消,估摸着在思儀院吃了苦頭,意識到這院子裏的大婦跟縣衙後宅的劉家不同。

林氏并非劉家主母,性情也不似劉家主母那麽好欺。林氏打她,那是想打她就能打的。便是她委屈,想找人伸冤,這地方也沒人吃她那一套。

意識到這些,她這幾天十分消停。

可她想消停,也得問林氏答應不答應。林氏跟正妃梁氏鬥都沒吃過虧,何況一個小小七品縣令的庶女?

思儀院尋了個由頭又将劉氏給招了過去,王姝是不知道的。她一大早就去找了袁嬷嬷,帶着芍藥和護衛出了門。

又拖了幾日,今日倒是個好天氣。王姝先去了牙行。

臨安縣算是西北這一塊較為富庶之地。因着連貫東西,商路十分發達。街道上商鋪鱗次栉比,商鋪種類不少,賣絲綢的、賣吃食的、賣金銀玉器的,樣樣都有。挑着貨物推着車的商販沿街叫賣,大清早的趕集人也多。東街口更是人擠人,摩肩接踵,車水馬龍。

王姝挑的這家牙行是縣城最大的一家牙行,裏頭招呼客人的牙人很多。

見着王姝一行人進來,立馬就有個面上帶笑的牙人迎上來。

王姝也不跟他寒暄,直說了想要置辦田地。

牙人瞧着王姝的面相,再一看她身後魁梧的護衛和清秀的下人,立即知曉這是個不差錢的。頓時笑容更殷切了。忙去屋裏拿了本冊子出來,邀了王姝去廂房坐下聊。

臨安縣的肥田不少,只是大部分被富商官家占了。能拿出來挂售的,也就一些靠城北山腳的地兒。王姝要買的話,價格好商量。

那牙人瞥了眼王姝身後沒說話,氣勢卻十分壓人的護衛:“我也不跟你說虛話,山腳下那些肥田确實肥沃,但比起城南那邊的田地,便有些太濕。不大好種一些麥梁之類的糧食……稍微幹一點的地也有,也在這一塊。客觀若是想要,可以瞧一瞧。”

說着話,他小心地看王姝的臉色。

臨安縣這邊主要的糧食作物,還是麥、高粱、荞麥、稞一類。再次之,豆類、胡麻、油菜也算主要作物。太濕潤的土地确實不适合種植這些。

王姝神色淡淡,也沒說立即買下,先過去瞧瞧。

城北山腳下離這邊有些距離,不過此次出來,王姝是有馬車的。想着沒有太多機會出門,她便也不耽擱,叫牙人立即帶路過去看。

城北确實有些遠,馬車過去要半個時辰。不過好在不算白跑。這塊地種麥子種高粱确實太濕了,若是改種谷,還得再灌些水。旁邊不遠處有一條小溝渠,裏頭蓄了些水。光照也不錯,這靠陽的一面,春夏時節能保證至少三個時辰的光照。

王姝也沒說話,沿着田地往旁邊走了一截距離。

旱地也有,就是土地肥度有些差。但用來種寒瓜是夠了的。

牙人也不曉得她在看什麽,一會兒撚撚土一會兒拔拔草的,只小心地跟在她身後。芍藥鈴蘭全程安靜地跟着王姝,選地這一塊她倆一竅不通,不敢胡亂開口。等着王姝敲定了,兩人再幫着議價。

“就這了,”雖然離縣城有些遠,這塊地卻委實不錯,“再把旁邊那兩快旱地一并搭上來,我便買了。”

既然敲定了,後頭的事情就交給芍藥去議。

王姝看了眼天色,還夠時間去一趟王玄之的書院。

王玄之的書院在城東,馬車過去又是半個時辰。交代了芍藥這樣的土地再買一塊,若是方便,再在附近購置一套宅子,她領着鈴蘭和護衛就先走了。

馬車到了書院門口,已經是午時了。

大太陽曬得人頭暈眼花,大白天,書院門緊閉着。這書院瞧着不大,名字取得倒是挺大。頂頭一個《臨安書院》偌大的燙金牌匾,門口蹲着兩只石獅子。

又往旁邊去了去,才發現大門雖關着,靠右側的小門确實開着的。

為了能壓住王玄之不給她惹事兒,毛氏也算是煞費苦心。她挑的這家書院是出了名的不給休沐,管人跟管犯人似的,沒有家人來領,等閑不給出去。若王玄之再想悄無聲息的跑回家,那絕對不可能。王姝也是到了之後,被門房攔住了,才知曉這書院有這個規矩。

聽着鈴蘭的禀告,王姝皺起了眉頭。這書院怎麽跟後世那些個名聲不大好的寄宿學校似的。

“再去說,就說我是王玄之的親姐姐,來給他送些吃食。”毛氏是王玄之的親生母親,不至于害他。王姝倒是不懷疑這個,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

也不知鈴蘭怎麽跟門房說的,許久,老頭兒才松了口。

不過還是不準王姝的馬車進書院,只叫他們等一等。又等了會兒,一個瘦筋筋的小少年才從後頭的小門裏出來。他先是東張西望了會兒,看到馬路對面的大樹下一輛馬車停着,眼睛頓時一亮。抱着兩本書,颠颠兒地跑過來了。

車簾子掀開,王姝坐在裏頭。剛要叫他上車說話,低頭就瞧見了他一張臉青青紫紫。嘴角還破了皮,比上回在家中見到時要瘦出一大截。

衣裳也不是新的,髒兮兮的,空蕩蕩的挂在身上。

王姝面色一變,問道:“你臉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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