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演奏

演奏

“O Freunde, nicht diese Tne!

啊！朋友，何必老調重彈！

Sondern lat uns angenehmere anstimmen,

還是讓我們的歌聲

und freudenvollere.

彙合成歡樂的合唱吧！

Freude! Freude!

歡樂！歡樂！”

纖長的手指在鋼琴上起伏、翻飛，白珺晴的嘴因為專注而緊緊抿着，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定，才有微微松動的跡象。

白珺晴輕輕舒了一口氣，眉眼間重新浮現溫和的笑意。

今天是一個外籍知名設計師的私人晚宴，到場的賓客無不通過熱烈的掌聲表達自己的贊許，白珺晴第一次來到這種場合，尚有些拘謹和不好意思，好在琴聲還是發揮正常。

選這首龐大的變奏曲充滿了莊嚴的宗教色彩，氣勢恢宏，作為這位意大利籍設計師晚宴的開場曲再合适不過，主辦方特地邀請近期人氣與鋼琴實力兼具的白珺晴來做演奏，也成為網上不小的話題。

“黎姐，彈得好嗎？”沈嘉慕看着白珺晴在臺上因為不适應此起彼伏的閃光燈而頻頻眨眼的青澀模樣，有些擔心地問。

“反正肯定比我好多了。”黎子衿漫不經心地叉了一塊猕猴桃放進嘴裏，“你放心，大家來這兒只是想在時尚圈刷刷臉，在座各位沒有幾個懂鋼琴的。”

沈嘉慕這才微微放下心來，手指模仿白珺晴在流光溢彩的大理石桌面上做出彈奏的動作，指甲無意義地敲出幾聲細碎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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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的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手。”

黎子衿從沒仔細觀察過誰的手，看了一眼白珺晴又看了一眼沈嘉慕：“你的手不好看嗎。”

沈嘉慕竟然頗有些喪氣地搖頭：“我的指節太突出了，像男的。”

黎子衿被沈嘉慕較真的表情逗樂：“哎呀，風格不同麽。”

沈嘉慕沒再接話，繼續細細觀察白珺晴的手。她的手指白嫩而纖細，從指根到指尖均勻地變細，像是一根根秀氣的白筍。

纖纖軟玉削春蔥。沈嘉慕的腦海裏浮現出這樣的詩句，又驚覺自己實在太像對年輕女孩評頭論足的中年男人，詩句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那邊白珺晴終于結束演奏，提着裙擺匆匆忙忙地跑下臺坐到沈嘉慕旁邊，猛喝了一大口水：“我感覺我快緊張得胃痙攣了。”

沈嘉慕把鋪得滿滿的水果杯遞給白珺晴：“你怎麽過來了，多去找他們聊聊天呀。”

沈嘉慕指的是行業內的各大設計師，難得有這種規模的聚會，各路明星都想在他們面前多多展示，留下好印象，争取為日後的時尚資源與社會人脈打通道路。

白珺晴吃了幾片水果，轉頭看去，那些設計師們的身邊已經圍滿了人。

“算了，擠不進去了。”

白珺晴重新專注在眼前的水果上，吃了幾口又頗為擔心地放下叉子，“吃太多萬一會兒想上廁所怎麽辦啊。”

沈嘉慕笑着叉了顆草莓送進白珺晴嘴裏：“到時候我給你提裙子。”

草莓又紅又飽滿，酸甜的汁水充滿了口腔，留下清新的回味。

白珺晴含笑翻了個略帶嗔怒的白眼：“我才不要。”

“這是黎姐，最金牌的經紀人。”

沈嘉慕微微向後仰，給白珺晴和黎子衿讓出眼神交流的空間，“黎姐，這是小白。”

黎子衿名字在圈內如雷貫耳，其實論年齡擔不起大小明星都叫她一聲姐，但論資歷和成績，确實是前輩中的前輩，金牌中的金牌。

白珺晴大概知道黎子衿帶出過不少明星大腕，其中最赫赫有名的就是沈嘉慕的母親，虞冉。

“黎姐，久仰大名。”

黎子衿從善如流地接住白珺晴伸過來的手握了握：“哪裏，我看過白小姐的作品，未來一定不可限量。”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白珺晴便被幾個年輕演員叫走了。沈嘉慕擡眼确定白珺晴走得已經足夠遠後，突然開口道：“小白準備參加九臺辦的那個演技綜藝，我不太希望她去。”

黎子衿從自助餐車裏挑了一塊小小的紅絲絨蛋糕，不急着發表評論：“網綜？”

“嗯。”

“确實沒必要。”

蛋糕口感綿潤細膩，鹹而不齁，只是表面的糖霜甜得有些發苦，黎子衿忍不住皺起了眉，“她自己報名，還是九臺邀請？”

“好像是對方請的吧。”沈嘉慕面上透出隐約的不耐，似乎連說出節目組的名諱都覺得晦氣，

“這個節目組已經是臭名昭著了，為了博眼球蹭熱度根本無所不用其極，到時候萬一惡意剪輯小白，她這段時間好不容易積攢的人氣和口碑全白費了。”

“道理不是都懂嗎，你倒是跟她說呀。”黎子衿喝了一口咖啡清口，嘴裏發膩的苦味終于褪去了一些。

“我沒法跟她說。”沈嘉慕愈發郁悶，

“她沒告訴我這件事情，是我自己打聽到的。”

“喲，你那下線還和你裏應外合着呢。”

黎子衿笑了笑，“其實我覺着小白算是個聰明人，你也不用太擔心她了。”

“她不是不聰明，是天真。”

沈嘉慕凝着臉色，“她以為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但事實是只要你沒後臺，白的也能剪成黑的，到時候一個熱搜買上去，再聯動幾個營銷號，冤都沒處喊。”

“你倒是門兒清啊，”黎子衿斜了她一眼，“她怎麽就沒後臺了，你還不算後臺嗎？”

沈嘉慕皺着眉，顯得有些不快：“我算什麽後臺啊。我又沒能力捧她，我只是幫她介紹……”

“還‘介紹’，說得倒挺無足輕重。你這一‘介紹’，有幾個導演制作人敢拒絕你？不忌憚你還不忌憚你媽嗎，不忌憚你媽還能不忌憚沈氏嗎？”

黎子衿嘆了口氣，“老實說，你這幾年不遺餘力的‘介紹’，業內高層幾乎已經把白珺晴和你的名字捆綁在一起了——那些所謂資源給誰不是給，和優不優秀根本沒關系。你的白月光現在不知道，總有一天會知道。像你說的，她那麽優秀，自尊心也很強，如果她知道你做的這一切，別說感動了，避之不及都不一定。”

沈嘉慕沉默了許久，開口道：“我就想她能開開心心地演戲，不想看她受委屈。”

“誰不想開開心演戲，誰想受委屈？”

黎子衿還想繼續說，卻眼見沈嘉慕的表情越來越沉重越來越低落，她向來最看不得沈嘉慕露出這個表情，索性話鋒一轉，

“所以現在你就說準備怎麽辦吧。”

“我也想參加那個節目。”

“噗。”

黎子衿差點把咖啡噴到桌上，“瘋了吧你，我絕對不同意。”

沈嘉慕還是低着頭沉默，黎子衿忍不住用咖啡杯在杯墊上弄出了些響聲，引得周圍人連連側目。

“這些年你知道我做了多少次權衡才幫你立住你現在娛樂圈獨一份的人設？現在你就為了這檔子破綜藝自掉身價，不心疼自己也煩請心疼心疼我行麽？”

沈嘉慕有那麽一瞬間很想直說自己不想要什麽所謂的藝術家人設，也不需要這些虛幻的光環，但她比誰都更深深知道黎子衿幫她打理這一切費了多少心血，而所謂的青年藝術家頭銜又為她提供了多少便利，幫她少走了多少彎路——

她可以絲毫不顧及大衆的眼光，跳出所謂市場規則的桎梏，只接自己感興趣的劇本，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邁入娛樂圈是出于喜歡白珺晴的選擇，她也沒有任何立場說出這些話來标榜自己人淡如菊，再讓黎子衿寒心。

“對不起黎姐。”沈嘉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疲憊得想趴下，但又顧及臉上的妝，只能用手撐着脖子。

她今天的妝容相當精致，細長的眉毛和恰到好處的眼妝相得益彰，腮紅用了顯氣色的珊瑚粉，襯得冷調的白皙肌膚更加通透。

“其實你也這麽大了，應該知道有些東西是彼之蜜糖，吾之□□。這些東西你換一個人給可能對方早就欣然接受并且感恩戴德，但如果白珺晴也是如此，你可能根本就不會喜歡她。”

黎子衿也嘆了一口氣，手指不輕不重地敲着桌面，顯得語重心長，“幫她屏蔽一切不好的聲音，隔絕一切有可能發生的危險，告訴她這個世界和她想象的一樣美好，這是保護小朋友的方式。”

“對她來說未必不是一種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