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千燈盞篇

千燈盞篇

清晨,整個世界是清涼的,陽光透過淡淡的霧氣,溫柔地灑在萬物上,別有一番賞心悅目的感覺。

南澤緩緩睜開眼,大腦尚未完全清醒。

他視線往四周轉了一圈,忽然頓住了。下一秒,他猛的坐起來,震驚地看着趴在他床邊的千燈,徹底變得無比清醒了。

他揉一揉眉角,變得無奈起來。

千燈微微動了動,慢慢撐起來,右手揉了揉眼睛。

她眨着迷蒙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南澤。

“你怎麽睡在這兒?不是給你準備了一間屋子嗎?”

千燈委屈地撇了撇嘴,“那邊都沒有你在,我都不習慣。為什麽不能待一間,明明之前都是一起的,不是嗎?”

南澤無奈。

“之前是你沒化形,我不知道你是一個女孩子。但現在你已經化形了,男女授受不親,繼續待在一間不合适。”

千燈不解極了。

為什麽會不合适?

“可我是燈啊,燈是沒有性別的。”

南澤頓住,這倒是他不曾想到的。

“咳,屋子都給你準備好了,你不去住,不是白白浪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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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燈沉思,說得也有道理。

“那,那我,之後就過去住吧。”

語氣低落,可憐巴巴的。

南澤眼中暈染上笑意,很快又收斂了,快得仿佛是錯覺。

他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衣袍随意地披上,走出裏屋,去了小隔間洗漱了。

千燈眨眨眼,利落地爬起來,正準備跟着進去時,猶豫了一下,然後去了屋外洗漱。

……

吃完東西,兩人面對面坐在椅子上,南澤準備教千燈一些常識,她看起來許多東西都似懂非懂。

此刻,南澤正拿着筆,準備讓她寫一寫字,看看目前是個什麽程度。

然而,看着緊握成拳地包着筆的千燈,南澤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無奈的扶了扶額,看來只能從頭開始教了嗎?工作量還挺大啊。

千燈正努力地和筆杆子奮鬥,冷不丁的一下,南澤拿了支筆輕拍她的手背,也不疼,就是有點奇怪,就像是凡間的夫子教導學生一樣。

“我給你示範一遍,你看着。”

說着,南澤将自己手中的筆拿好,擺正姿勢。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就這麽随意地拿着一支筆,也煞是好看。

千燈看得有點呆了,手上的動作也都忘了。

南澤再次敲了一下她的手以作警告。

千燈吐了吐舌頭,俏皮地笑笑。

南澤無奈,輕笑着搖搖頭。

看着千燈寫的歪七扭八的字,南澤無奈地嘆嘆氣,站她背後,握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

千燈臉微紅,不動聲色地握緊了筆,繼續跟着南澤學。

就這麽教了一上午,終于有了起色。不說寫得多麽出色吧,最起碼那字不是躺着的了。

南澤無奈嘆氣,千燈不是他教的第一個學生,但這絕對是他的一大敗筆。

他的另外兩個學生,是他的妹妹們,染月和星偌,她們兩人的字都寫的十分出色。

不過,千燈不用像她們一樣面對許多外人,得拿出讓人挑不出刺的态度來。那麽寫的不那麽好,也就沒關系了。

這麽想着,他對一旁眼巴巴等着評價的千燈點了點頭,表示贊許。

千燈揚起笑容,一眼可見的開心極了。

練字這一工程,持續了三個月,千燈也終于寫得有模有樣了。

習得一手好字之後,千燈又對作畫産生了興趣,央着南澤教她。

南澤欣然應允,再次手把手教她畫畫。

正巧一次靈君來東極殿時看到了千燈的練手之作,看着得意之色難以掩飾的千燈和一旁含笑的南澤,靈君神色複雜地贊了一句“尚可”。分明一點都不可!本君什麽都沒看出來!都糊成一團了,哪裏能看出來是畫了?

然而千燈卻故作不懂,只單純以為真的畫得不錯,于是拿着畫滿殿中亂跑。

南澤勾着唇角,神色溫柔地看着她,眼中滿是柔情。

靈君皺眉,垂下眼眸,蓋去了眼中的擔憂,微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

……

周圍是一片黑暗,看不清任何東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南澤停下來,往後看了一眼,眼神冷了下來。

只見斜後方有一團黑霧向他靠攏。

忽然的,那黑霧開始圍攏,慢慢凝聚成了一個人形,只是沒有臉。

再過一會兒,臉也出來了。

頓時,南澤臉上愠色難藏,那臉,分明是千燈!

“殿下…”

“千燈”柔情萬種地開口,聲音百轉千回。

南澤臉色鐵青,立刻揮劍準備打散它,卻被它輕易地躲開了。

“千燈”走過來,手指輕撫他的臉龐,它對着南澤輕吹一口氣,嘴唇幾乎碰上他的脖頸。

南澤再次揮劍,這次終于将它打散了。然而他的臉上卻沒有喜色。

下一秒,被打散的黑霧再次凝聚。

它聲音幽怨:“殿下為何對千燈如此狠心?”

南澤嗤笑一聲:“我待千燈如何,輪得到你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評頭論足嗎?”

周圍溫度驟然變得更低,它聲音尖銳地大叫一聲撲了過來。

南澤游刃有餘地對付它。

驀然,它停下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南澤,唇角直咧咧地勾起。

“原來玉樹蘭芝的靈族太子竟然也會動心啊!”

南澤眼神冷冽,漠然地盯着它。

它拉平了嘴角,表情變得扭曲,陰森地盯着南澤,随後它化為霧氣消散。

南澤垂下眼眸,手中長劍一揮。

黑暗退散,周圍的一切如鏡面一般開始破碎。

下一刻,南澤猛的睜開眼。

他坐起身往四周看了看,确定自己清醒了之後,用力地閉了閉眼,又往後倒下。

躺在床上,他将右手置于腦後,不自覺回憶起穢氣意識所說的那些話。

它說他動心了。

他自然是不信的。可是,說的可悲一點,除了他自己,恐怕寄身在他身上的這些穢氣怕是最了解他的了。

那麽,他對誰動心了?

南澤抿抿唇,閉上眼輕嘆了一聲。

答案顯而易見了。畢竟得他首肯,與他接觸得多的女性,也只有那一個了。

他是什麽時候動心的呢?

是每次看到她見到自己就滿心歡喜的時候;還是她明明什麽都會,卻故作不懂只為讓他手把手教她的時候?

或許都有吧。

從将她帶回來,處處優待偏愛開始,或許就已經有了征兆。只是,他不想承認罷了。

然而,他現在這滿身的穢氣,就連靈力精純如靈君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更何況是他呢?既然如此,又怎麽敢去招惹單純無暇的她呢?

南澤閉上眼,內心苦澀。

……

時間轉了又轉,恍惚間,又是三年過去了。

自從三年前開始,南澤就時常閉關,不常見千燈,也不見其他人了,任憑她怎麽撒嬌哄騙都沒用,南澤就是鐵了心的不見人。

究其原因,其一是南澤認為自己再繼續和千燈待下去,遲早會忍不住向她表明心意,求個相許的承諾;其二則是他身上的穢氣更重了,或許是他靈力不夠精純,總之這穢氣的污染程度比靈君他們都快,短短一段時間,都快把他整個染黑了。若是就這樣面對千燈,她又不知道為什麽對穢氣很是敏銳,必定要對她産生什麽影響。

南澤不敢賭,就怕是什麽壞的影響。他寧願自己一直閉關不見人,也不想讓穢氣有一點傷害旁人的可能性。

甚至還因此沒在星偌的成年典禮上出席,因為星偌的靈感敏銳遠超千燈,千燈尚且只是覺得奇怪,星偌要是見了,怕得把他直接扔進淨靈湖整個從內到外地清洗一番了,所以只差人把提前備好的禮物送了過去。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

縱然靈族不易生病,然而,相思同樣是難以治愈的一個重病。

然而千燈卻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只知道自從三年前起,南澤就開始莫名其妙不理人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戲做的太明顯了,讓他給看出來了自己不是真的不懂,而是故作無知,于是她決定補救一下。

她準備趁着今天他出來透個風的機會把幾天前自己刻的玉笛送給他。

然後,一定要問問他,怎麽忽然就不理她了。

想到這裏,千燈心裏微微發澀。

凡間有句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說一日如同九個月那麽久,可千燈卻覺得這樣的一天甚至比百年還要難熬。

……

柳立池邊,傍晚的微風帶來一陣涼意,掀起柳枝,露出了秀直的樹幹。

千燈偏過頭,池面上有一只蜻蜓正正停在荷葉尖尖上,一動不動。

她抿嘴輕笑,心裏忽然放松了許多。

回過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寝殿,千燈呼出一口氣,暗暗給自己打氣,随後提步輕盈地走過去。

走到門口,她停下,擡手準備扣門時忽然頓住了。

千燈面色凝重起來,細細感受了一番。

頓時,她猛的把門一推,直接擡腳邁進去了。

進來之後,千燈整個都震驚了。

屋內淩亂無比,桌椅都雜亂的倒在地上,紙筆也到處都是。

甚至隐隐有一股令人渾身難受的氣息,随時都要爆發的那種。

千燈快步走到裏間。

她不自覺睜大了眼睛,南澤的周圍圍繞着一圈一圈的黑霧,都快看不見身形了。

那股氣息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千燈往前幾步,手伸出去輕輕碰了碰,那黑霧往後縮了一點,像是在怕什麽。

她晃神,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眼中閃過一絲瑩白色的熒光。

她看了看仍緊閉着眼的南澤,輕輕吞咽了一下。

右手一翻,一簇瑩白的火焰出現在她手心,她将左手擡至胸前,成結印狀。

她輕咬着下唇把火焰推到南澤周圍,倏然,黑霧開始燃燒,慢慢地變少了。

還沒等她開始高興,已經減少了大半的霧氣猛的又增多了,開始蔓延至她的身上。

千燈沒管往自己身上繞的黑霧,只把光焰往南澤身周放。

不知燒了多久,屋子裏的霧氣少了。而回到千燈手上的光焰,從一開始的拳頭大小,變得只剩拇指點大。

她松口氣,最起碼南澤身上的穢氣少了點,只是她的眼前逐漸模糊,腦子慢慢變得模糊。

南澤慢慢睜開眼,是許久都沒有的清暢感。他擡頭,看到了站在眼前的千燈。

下一刻,他驚慌失措地撲過去接住她,她臉色慘白地往後倒下。

南澤抱住她,手指還在發抖,心裏止不住的慌張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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