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家孩子受欺負了
第3章 我家孩子受欺負了
近來一直過着美國作息的邵霖風破天荒頭一遭上午起了床。
他房間裏各項設施齊全,先給自己煮了杯咖啡,坐在島臺邊的高腳凳上,邊喝咖啡邊看熬夜寫的稿子。
昨晚寫的時候絲滑流暢,現下再看,廢話連篇,他連修改的欲望也沒有,幹脆一鍵删除,煩躁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昨晚熬的夜算是白熬了。
邵霖風的卧室在一樓,隔音效果絕佳,直到他打開鼓噪的搖滾樂,門外打掃衛生的容姨才聽見動靜。
她沒過問,短暫地停頓後繼續拖地。
片刻後,邵霖風拉開門出來,整個人頹廢又慵懶,一身純白的居家服外套着黑色長袍。頭發早就該剪了,他懶得出門,任由它長到紮眼睛。
家裏過分安靜,以前也是這般,但邵霖風很快就覺察到哪裏不對勁。
“小蟬呢?”不對勁的地方自然是相比從前,家裏多了一個人。
容姨直起身,一手扶着腰,一手杵着拖把杆:“您還記得家裏有客人啊?小蟬一早就去學校了。”
“去學校?”邵霖風疑惑。
“我就知道你忙忘了,今天是她返校的日子。”
邵霖風蹙了蹙眉,意識到自己的粗心,眼裏閃過一絲內疚。雖說葉培勇說過他這個外甥女十分懂事省心,不需他多費什麽心思,既然他答應收留,斷不可能放任不管。
只是他還沒适應生活裏有另一個人存在,這才将她忽略了。
邵霖風坐下來,随手從茶幾上拿起一本散文集,聽到容姨問:“肚子餓嗎?用不用給你煮點東西。”
“還真有點餓了。”邵霖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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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容姨丢下拖把,去廚房洗手做飯。
邵霖風先喝上了容姨前一晚煲的湯,問起梁蟬的事:“小蟬早上怎麽去的學校,派車了嗎?”
容姨不自覺流露出心疼的眼神:“我給司機打電話,被她攔下了,那孩子堅持自己坐公交去。”
容姨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不知當說不當說。
“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邵霖風喝湯時,餘光捕捉到她猶猶豫豫的神色。
“你別怪我多嘴。”得了他的首肯,容姨這才說出心裏話,“這個年齡段的小姑娘心思敏感脆弱,寄人籬下難免會看主人家的臉色行事,你若是不表現出關懷,只怕她以後更加謹小慎微,長久下去心理容易出問題的。她一個高三生,高考帶來的壓力本就很大。”
頗長一段話,邵霖風沒打斷,等她說完再擡起頭,眼波平靜,似乎沒有發表看法的意思。
容姨知曉他的性子,他最不喜別人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不然也不會從北城搬來宜城居住,不就是為了躲開家裏老爺子的念叨。
“瞧我,你是讀書人,懂的道理比我多,哪裏需要我提醒。”容姨給自己找了個臺階。
邵霖風望着容姨去廚房的背影,思索她方才說的話。
*
高三十點下晚自習,末班車是十點半。
鈴響以後,梁蟬背起書包,在其他人異樣的目光下悶着頭走出教室。換了新的地址,她得快點趕到公交站才能早點回去。
走出校門,男生們誇張的驚呼鑽進她耳朵裏。
“我靠那是勞斯萊斯吧,咱們學校還有這種級別的富二代?”
“等着看誰坐上去不就知道了。”
“好想坐進去過把瘾。”
“今晚早點睡,夢裏會實現的哈哈哈哈。”
梁蟬不關心什麽豪車,頭也沒擡地左轉,加快腳步朝公交站跑去。409公交經過的站點比較多,萬一乘客爆滿,她擠不上去就糟糕了。
不看路的後果就是一頭撞到別人身上。
梁蟬捂着額頭擡起眼簾,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對方笑眯眯地說:“是梁蟬小姐吧?先生叫我來接你回家。”
中年男人擡手指的方向是一輛看起來十分昂貴的車——那些男生口中的勞斯萊斯。
梁蟬不想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她身上的八卦夠多了,再添一件只怕會壓死她。
中年男人似乎看懂了她的抗拒,搬出邵霖風的名字:“先生在車上等你。”
梁蟬臉上閃過錯愕,硬着頭皮上了車。
餘光裏,那些男生驚掉了下巴。
司機沒騙她,邵霖風坐在後排,枕着靠背閉目養神。車頂是一片漂亮的星空,籠罩着男人俊美的面容,恍若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明。
梁蟬只看一眼就收回打量的目光,抱着書包沒發出一絲打擾的聲音。
車子啓動後,邵霖風睜開了那雙淺含倦意的眼眸,朝身側的小女孩看過來。印象裏高中女生是要紮馬尾的,眼前這位披散着一頭烏黑長發,快要覆蓋整張臉,寫作業的時候不會擋住視線嗎?
邵霖風輕咳了聲。
梁蟬如受驚的小鳥,身體顫了下,松開緊咬着的唇,主動打招呼:“邵先生好。”
“嗯。”邵霖風想到什麽,輕笑道,“怎麽不叫邵叔叔了?”
梁蟬沒看他,如實說:“舅舅不讓我那麽叫您。”
他當時不是在場嗎?她叫他邵叔叔時,舅舅說她沒眼力見。
邵霖風卻像不在場似的,好奇地問:“你舅舅為什麽不讓?”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梁蟬一字一頓地說:“舅舅覺得您太年輕了,叫叔叔顯老。”她添上一句,“我也這麽覺得。”
她過了十八歲的生日,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管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叫叔叔不太合适。
邵霖風一只手虛握成拳,抵着下巴颏,笑聲像綿綿細雨:“這位同學,你說話的時候習慣不看人嗎?”
她不僅不看人,還端坐着一動不動,他感覺自己在對一個木偶講話。
梁蟬怔了怔,飛快地擡眸看了他一眼,而後垂下頭,掩飾般用手指梳理了幾下頭發,蓋住左邊臉頰。
她動作極快,卻沒逃過邵霖風銳利的眼,他黑眸一眯,端正了坐姿:“臉怎麽了?”
梁蟬聲音低到塵埃裏:“沒事,您看錯了。”
“頭擡起來,手拿開。”邵霖風語氣冷淡,一股不容置喙的氣勢頃刻間顯露出來,讓人下意識想要臣服于他。
梁蟬性子倔強,沒聽他的。
邵霖風耐心流失:“梁蟬。”
他不再稱呼她小蟬,聽着像是動怒了,雖然他的表情看不出絲毫怒意。
梁蟬哪裏敢忤逆他,他是收留她的恩人。經過幾秒鐘的思想鬥争,她緩慢地直起脖頸,轉過頭來正對他,整張臉暴露在他的視線裏。
邵霖風眉心攏起:“怎麽弄的?”
她的左臉又紅又腫,印着指痕,嘴角破了口子,已經結痂,留下一點痕跡。
梁蟬手指絞緊,難以啓齒:“您能別問嗎?”她的眼神含着乞求,像路邊翻垃圾桶的小流浪狗。
邵霖風想,他需要跟她挑明一個事實:“你舅舅将你托付給我的意思是由我暫代你監護人一職,我有權了解你在學校裏發生的事。”
梁蟬想說,我已年滿十八歲,不需要監護人。
可這種話她怎麽能說出口?也太不識好歹了。她選擇閉嘴。
邵霖風再一次叫她的名字,聲線沉了兩個度:“梁蟬。”
梁蟬深吸口氣,感受到了泰山壓頂般的威嚴,嗫嚅道:“因為一點私人恩怨被同學打了。”
“老師不管管?”
“老師不知道。”
“你長了一張嘴不曉得告狀?”邵霖風逼問,“你跟我說,那位同學為什麽打你?”
梁蟬被逼到情緒崩潰,眼眶裏迅速聚滿了淚水,聲音帶出哽咽:“我、我不想說可不可以……”
邵霖風狠狠一愣,閃爍的眼神顯出兩分無措,他沒想到問幾句話就把人弄哭了。
好在車子停了下來,他們到家了。
容姨在客廳等着,給高三生準備了豐盛的營養宵夜,聽到院子裏汽車停穩的聲音,連忙打開門迎接:“小蟬回來了,是不是很冷?”
梁蟬搖頭,眼淚擦幹了,眼眶還是紅的。
容姨被吓到了:“怎麽哭了?”
話落,她看向後面的男人,黑色的毛呢大衣襯得他身形挺括,在夜色的掩映下透着冷漠無情,與之相反的是他臉上略顯慌亂的神情。
“小蟬,我不是故意的。”他沖着前面女孩的身影喊道。
容姨:“……”
梁蟬身形稍稍一頓,情緒緩和了些,再回想方才的種種舉動,多少有些難為情,她不該對他使性子:“不是您的錯,是我自己的問題。”
邵霖風進了屋,來到她面前,見她沒再哭了,松了口氣:“你們班主任電話號碼多少?”
梁蟬仰頭:“您問這個做什麽?”
邵霖風認真道:“我家孩子受欺負了,我得跟老師讨要個說法。”
梁蟬心頭猛地一顫,傻傻地望着這個認識沒兩天的男人,久久沒回過神。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被人無條件的信任、撐腰了。
“如果……”梁蟬與他對視,底氣不足地說,“如果是我的問題呢?”
邵霖風想得很簡單:“不管是誰的問題,對方動手都不對,需要給你道歉。”
梁蟬搖搖頭:“可是,确實是我對不起她,她打我也是應該的,這是我欠她的。”
邵霖風沒聽明白,表情有些茫然,但梁蟬不打算解釋:“算了吧。”
她說算了不代表真的算了,等她吃完宵夜上樓寫作業,邵霖風就給遠在德國的葉培勇打去電話,拿到梁蟬班主任的手機號。
容姨旁觀完,欣慰地笑了笑,這才像是家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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