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跳崖
我就這樣屁股上拖着一大只豬籠爬上了岸。
少年已經昏了過去,我把他從豬籠裏拖了出來,但沒有解開他身上的繩子。
不能對他太好,因為他極有可能做出于我不利的事。
我想撿點木柴生個火将衣服先烤幹,然後再獵點野味飽餐,卻連個火都生不起來。
沒有引火裝置,別說打火機,我連根火柴都沒有。
鑽木取火之類的野外求生方法我也不會,只能放棄。我将外套和毛衣都脫下來用力擰了擰水,然後又穿上,打算用體溫來捂幹它們。
烤兔子和烤魚也是吃不成了,第一是因為沒有火種,第二是因為我逮不到兔子,魚我也不想再到河裏去摸了,于是我把念頭放在了摘野果子上。
但找了一圈,岸邊生長的全都是剛剛抽芽的垂柳,沒有一棵成熟的果樹。
這個季節,是早春啊。
……突然對未來心生絕望。
我回過頭看了看昏迷中的少年。
他被打的渾身是傷,衣服也破爛不堪,不知道以前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武功這麽爛,應該不是那種每日刀頭舔血的練家子,多半是個江湖小混混。
不,也許他潛藏的真實身份是一位落難的皇子,不然憑着他的能力,能活到現在?
穿越小說裏經常有的情節,女主随手一救就是位落魄的皇子或王爺,然後在朝夕相處中皇子或王爺會愛上她,等他回到皇家之後,女主也跟着雞犬升天走大運了。
嗯哼,現在這麽個大好機會就放在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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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清了清喉嚨,順了順亂糟糟的頭發和衣服,把儀表形象整理幹淨,然後用最溫柔的語氣附在少年耳邊說:“公子,醒醒。”
該豬頭沒有任何反應。
“公子,醒啦,皇宮那邊派人來接你來啦。”
依舊沒有反應。
我猶豫着要不要學別人用吻把他給吻醒,張了幾次嘴,但對着那張慘不忍睹的腫臉實在下不了口。
罷了,這種事不能強求。我真親下去,要是他不是皇子或者王爺,我就虧大發了。
不過他這樣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辦法,我撿起一根枯樹枝,慢慢地捅進了他的鼻孔裏。
稍一使勁,他的眼睛果然慢慢睜開了。
似乎比之前大了一點。
“豬……公子,你總算醒了。”我放下樹枝,裝出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還細心地從他身上撕了塊布替他擦了擦額頭的水。
他歪過脖子:“這兒也擦擦,手腳利索點。”
……突然又想抽他。
“快點給我解開繩子。”
“噢。”
……忍住,忍住!他有可能是遺落民間的皇子或者王爺。
“等會兒去獵個兔子來吃吃,我都餓了兩天了。”
“……”
被解開繩子的少年懶洋洋地坐在地上整理自己的頭發。
原本及腰的長發已經只剩到肩膀的距離,他拿過我手裏的小刀,把焦黑的頭發一縷一縷地割掉。
從我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白皙修長的脖頸和骨節分明的手指。
“你叫什麽名字?”
他将我的小刀折好,然後揣進了自己的懷裏。
對于這種光明正大的土匪行為,我只能先忍着。
“我叫朱珠,第一個朱是朱砂的朱,第二個珠是珍珠的珠,你呢?”
一般來說,皇子或王爺必然會複姓“上官”“慕容”“歐陽”“軒轅”“百裏”之類的姓氏,而名字也多半帶有“絕”“天”“傲”“冷”之類的字眼。
但絕對不會出現一個叫“上官狗蛋”或者“牛吹雪”的名字。
“他們在那裏!”
就在少年要告訴我他名字的時候,莫少爺和他的家丁們出現了。
楚溪也在。
他換了一件青色衣衫,夜風吹過,将他的衣袂吹的上下翻飛,他迎風而立,眼神平靜如水。
“朱珠快跑!”
少年突然大喊,我愣了一秒,然後奮力往前跑去。
這裏是山路,坑坑窪窪不平坦,我在拼命奔跑的時候還要注意不能被腳下的石子絆倒。
我有點感動,少年居然讓我先走,他來斷後,真令我難以置信。
我扭頭看向他的方位,本以為會看到他在和莫少爺及那幫家丁惡戰,雖然他武功差,但卻會拼了命拖住他們以此來為我争取逃跑的時間……我想的太多了。
他人都逃沒影了(―口―)
莫少爺的那幫家丁很快就追上了我,并把我逼到了斷崖旁。
“跑啊,怎麽不跑了?”胖家丁用一根扁擔指着我,“你不是很能跑嗎?”
我扭過頭看了看斷崖。
底下雲霧環繞,深不見底,時不時還有冷風呼嘯着從下面往上吹。
往前,是豺狼野獸,一幫要讓我償命的家夥。
往後,是萬丈深淵,按照一般的穿越法則,跳下去之後我會被隐居在谷底的天下第一(或者第二,反正排不到第三)神醫救了,如果那個神醫年紀大點,仙風道骨,那他會成為我的師父,如果那個神醫風華正茂長相英俊,那他基本就是男二號了。
權衡利弊,跳崖也許還劃得來一點。
大不了,穿越回去或者……徹底從世上消失。
“後會有期啦。”
沒有猶豫,我朝莫少爺抛了個飛吻,然後縱身一躍,潇灑地跳下了斷崖。
風從耳邊呼呼刮過。
天地之間,雲層浩蕩。
伸開手,似乎就能夠到那深色的夜幕……夜幕?
…
……
…………
“少爺,她的腳被懸崖上的枯藤給纏住了,我們要不要把她拖上來?”
尴尬的一幕出現了。
自以為完成悲壯式跳崖的我,上一秒還在幻想崖底等着我的美男神醫,下一秒我就被枯藤絆住腳倒挂在了懸崖上。
這該死的枯藤!
我擡了擡腳,它紋絲不動。我想伸手去扯,卻發現手離腳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
懸崖上面又傳來了莫少爺的聲音:“不急着拖上來,先把她吊兩個時辰吧。”
……惡毒!
兩個時辰後,天已經亮了。
我被莫二命人拖了上來。
老實說,被倒吊着那麽久,我的大腦嚴重充血,眼前也是白茫茫一片,他們的長相我都看不清了。
一直到被帶回莫連山莊,我才恢複過來。
本以為莫少爺會對我嚴刑拷打,切肉剁手拔指甲那些歹毒伎倆都會用上,但他非但沒動我,反而命人給我準備了一桌飯菜。
我餓了快兩天,上一次吃的東西還是穿越前在學校買的奶茶,或許我該慶幸,我是一直撐到把那杯奶茶吸完才昏過去的,不虧。
滿桌的飯菜固然誘人,但莫少爺的舉動讓我不寒而栗……飯菜裏應該有毒。
亦或許他先把我喂飽了再宰?
管他的,吃吧,跳崖我都不怕,我還怕他下毒?
我夾起桌上的雞大腿,張嘴就啃。
雖說會吃的人吃豬下水,不會吃的人吃雞大腿,但他桌上這些食物都很寡淡,都是些清水燒煮的蔬菜,我看不上眼,只有這一盤雞大腿,勉強滿意。
莫少爺看我只吃雞大腿,便将一疊深綠色的菜推到了我的面前:“別只吃那俗物,嘗一下這碟‘蒹葭蒼蒼’。”
蒹葭蒼蒼……煮蘆葦啊←_←
我對炒蔬菜一向不感興趣,更何況是古人炒的蔬菜,沒有味精也不放肉絲,能有多好吃?
但他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夾了一筷子嘗了一口。
莫二問我:“味道怎麽樣?”
“不錯。”
我沒細嚼,趕緊吞了下去。
啊呸,真難吃!
整個一草席子味,還混合着一股土味,纖維粗糙的刮喉嚨。
一聽我說不錯,莫少爺身邊的家丁們看我的眼神有些複雜。
這導致我心情也有點複雜了。
“你再嘗嘗這個‘山有扶蘇’。”
莫二又推過來一碟看着就很難吃的炒蔬菜。
我在心中掙紮片刻,屏住呼吸,夾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不嚼,迅速吞咽,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
“感覺如何?”
“很好。”
好好的蔬菜,竟然炒出了一種豬大腸的味道,而且還是沒洗幹淨的那種。
“你再嘗嘗這個‘參差荇菜’。”
……
吃菜結束後,我吃出了滿滿一身冷汗。
此刻,我的口腔裏充斥着各種味道:草席子味,泥土味,豬大腸味,青草汁味……這股氣味在我的口腔食道甚至胃裏翻滾着。
莫少爺命人撤了桌上的吃食,端上來一壺清茶。
“看你狼吞虎咽的,”他心情不錯,替我倒了一杯茶,“我就知道我的手藝還是可以的。”
“……”
“這茶是楚溪送的,便宜貨,過過嘴可以,下次我讓你嘗嘗我親手釀的三月白。”
我愣愣地點點頭。
很久之後,當我償到莫少爺釀的三月白後,我才知道真的有人能把桃花酒做出螺獅粉炖臭大腸的味道,當然,這是後話。
茶水入口,清冽溫潤,帶有一絲絲的苦味,撫平了我舌尖的焦躁,也緩和了我口腔裏複雜的味道。
我緩緩舒了口氣,幸好楚溪是正常人。
“莫少爺,我真的沒有殺害莫瑤小姐。”
我目光真誠,表情嚴肅,我希望以我的真誠可以打動他。
“我知道。”莫少爺垂眸,唇角含笑,他擡手又給我添了一杯茶:“因為是我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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