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洗頭
沈月卿只有一瞬間的愣怔,随即他恢複了平常的表情,淡淡道:“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不用再遮掩這份心思了,我就是圖錢。”
這種可恥的想法竟然說的理直氣壯。
我在心裏嘔了一口血。
像我這樣的窮鬼,還能再榨出一個銅板來嗎?
半年的月錢早就到了他的口袋裏,白七贈的那錠金子也被他吞了,我哪裏還有錢?
“你暫時沒錢也沒關系,先賒着,有空再寫借條,以後一并算上。”
沈月卿倒是考慮周到,連賒帳和寫借條這種招數都使了出來,先前我對他因病暈厥而産生的同情傾刻間蕩然無存。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沈月卿披散着長發的模樣,更襯得他面色溫涼如玉。
他伸手在自己腦袋後面摸了摸,竟然摸出了一只蝴蝶。
是只白色的菜粉蝶。
小菜粉蝶撲楞着翅膀,在他手心一拱一拱的,狀似親昵。
沈月卿突然變了臉色,甩手就将菜粉蝶從窗口扔了出去,然後在腦袋後面胡亂摸了一通。
白色的亵衣也抖啊抖的,跟個篩糠似的。
沈月卿前前後後把自己摸了三遍,終于确定自己身上沒有菜粉蝶了,才指揮我去做事:“你趕緊去給我燒水,我要立刻沐浴,防止這些妖蛾子在我身上做窩。”
我心道他有些小題大做,一只菜粉蝶就把他惡心的一臉菜色,搞得跟打仗似的,但還是聽話地去給他燒熱水了。
他的居室後面就是那個巴掌大的小廚房,廚房裏有兩口鍋,一口是炒菜的,一口是燒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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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燒水的鍋騰出來,洗了兩遍,灌上水,支了起來,又扒拉了一堆木柴,從門後摸了個火折子點火。
木柴有點濕,點起來有些困難,我趴在木堆上狂吹一通,急得滿頭大汗,才吹出零星火花。
“你知道你這樣像什麽嗎?”
我從木柴裏擡起頭,看到碧池懶洋洋地倚在枇杷樹下,翹着兩條長腿,唇紅齒白,叼着根不知道從哪裏買來的糖葫蘆。
他恢複了原本的面容,與莫沉魚清俊的面相相比,整張臉都充滿了邪氣,若不是左額前的小辮子添了幾分俏皮,平和了幾分浪蕩,看起來就真的像是反派少主。
我沒空理會他,繼續扒拉火折子。少年舔了舔豔紅的唇角,似笑非笑道:“像一個妻子正在臨盆的丈夫。”
話音剛落,“砰”一個葫蘆瓢直直地向碧池飛去,碧池伸手接住,噫了一聲。
沈月卿像鬼一樣飄了出來,手裏還抓着一疊葫蘆瓢,陰沉沉地盯着碧池。
碧池反手将葫蘆瓢翻過來,正好拿來當吐糖葫蘆裏山楂籽的容器。
“抱歉抱歉,我還以為是有人在生孩子,沒想到是你啊……大師哥。”
我實實在在被這聲“大師哥”給懵住了,腦子有一瞬間的卡殼。
反應過來後是強烈的憤怒,我隐瞞了這麽多天,想盡了辦法,整日擔驚受怕,生怕被沈月卿發現碧池的真面目!
結果人家本來就是師兄弟。
沈月卿看了我一眼,解釋道:“師出同門,去見過你的小師叔罷。”
“哦。”我走過去,麻木地對碧池行了個禮,勉強道,“朱珠見過小師叔。”
碧池騰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頭,強行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孺子可教,孺子可教。雖然你師父不怎麽樣,但是你小師叔我還是挺厲害的,有問題你可以來問我。”
我嘴角一抽:“……多謝小師叔。”
身後的沈月卿飄過來,悠悠道:“作為師叔,你不送師侄一點見面禮嗎?”
碧池咬下一口山楂,口齒不清地含糊道:“小師侄要是看得上,我幹脆以身相許吧,雖然身子不中用,但臉還能看。”
滿嘴的胡言亂語。
沈月卿面無表情地伸手:“拿來。”
碧池從懷裏摸了一張像是銀票的東西扔給了他,扁了扁嘴:“拿去吧,真是師門不幸,出了你這麽一個視金錢如父母的大師哥,搞得師父也被你帶動,每年還要跟我爹娘收一大筆學費。”
明明是給我的見面禮,我卻連個銀兩數目都沒看到,就被沈月卿給收起來了。
碧池走後,沈月卿又指揮我繼續燒水搬桶。
忙活到了黎明時分,沈月卿的洗澡水終于搞定了,我還考慮周到地幫他撒了很多洛梅花瓣和澡豆。
他端坐在銅鏡前,緩緩解開了腰間的白色腰封。
我見狀默不作聲地準備出去,前一只腳剛踏出,背後傳來淡淡的聲音:“替我洗頭發。”
……呃。
我機械地轉過身去。
那個瞬間餘光掃到一團白花花的身子,水花濺起,他已經坐入了浴桶之中,閉着眼睛,神态放松。
地上散落着他的亵衣亵褲。
幸好我事先在水裏放了花瓣,要不然這一覽無餘的……不過要替他洗頭發是什麽鬼?
難道以前阿影也替他洗頭發?
我望着他露在水面的黑色長發,優美白皙的脖頸,無聲地咽了一口口水,再往下……诶,我沒事放什麽花瓣啊!我這人怎麽這麽多事啊!
我聽話地搬來一張凳子放到他脖子後面,又把木盆放在了凳子上。
這樣的高度,他仰過頭,剛好能把頭埋進盆裏。
“師父,徒弟給你洗頭了。”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腦袋,像捧着累世的珍寶。
他“嗯”了一聲。也許是被熱水泡軟了身子,也泡軟了聲音,這一聲帶着點鼻音,聽起來近乎嘤咛。
他的發質偏軟,烏黑柔亮,非常有光澤,泡在水裏像是水草一般柔軟靈動。
我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一個圓形小罐,這應該就是他的洗發粉了。
古代的洗發粉沒有現代的洗發水有科技含量,只是将香料和豬苓皂角之物混合攪拌,但勝在工藝簡單,樸實無華。
不過沈月卿的這罐洗發粉頗有些新奇,居然是油亮亮的膏狀,而不是粉狀的。
想必是綠林軒的新品,帶了護發功能的二合一洗發膏。
我挖了一大坨,糊在他的頭發上,糊上才發現這味道也有點異怪。
直到我把他整顆腦袋都糊滿,他才緩緩睜開眼睛:“你抹的是什麽?不是阿影準備送給祈真的,他在綠林軒買的洗發霜吧?”
“……好像是吧。”
沈月卿是阿影的領導,他應該不敢計較的。祈真也不會計較的,畢竟沈月卿是她的夢中炮.友。
“我記得我這裏的洗發粉昨天就用完了,你是從哪裏拿――朱珠!”
沈月卿突然厲聲喝到,吓了我一跳,手裏的罐子差點就拿不穩了。
等等,這到底會是什麽?
我湊近罐子聞了聞,是有點酸的味道。
很熟悉,但是又不那麽熟悉。
“這是?”
“那是火影的爹兩年前進城來看他,帶給我一頭豬和那一罐豬油。”
……噢。是火影他爹的豬油啊。
啊呸,兩年前的豬油,那不早馊了,難怪味道有點酸。
“我不吃豬油,但也不能拂了人家老爺子的心意,就放在那裏了。”
說到此處,沈月卿面色猙獰地從浴桶裏站起來,伸手想摸自己的頭發,掙紮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摸。
畢竟一摸就是一手豬油。
我偷瞄了他那兒一眼,掃興地發現居然還圍着一塊浴巾。
祈真所講的又長又大又粗,今天肯定是鑒定不到了。
抹了領導兼師父一個豬油腦袋,怎麽辦呢?
偏偏他還是個挺愛幹淨的。
“愣着幹什麽,快點去找洗發粉!”
豬油腦袋已經全然崩了人設,有些氣急。
好在我剛出門就碰到了值班回來的阿影,阿影火速去其他院裏拿了洗發粉,我們兩人幫沈月卿至少洗了十遍頭發,他還一個勁的數落着。
原本他是怕菜粉蝶在他頭發裏産卵做窩,才叫我幫他洗得仔細些,誰知道我錯拿豬油,害的他頭發怎麽洗都有股……酸味。
豬油事件之後,沈月卿對我愈發嚴厲苛刻。
每日除了要在繡樓上課之外,還要替他打掃院子、洗衣服、擦桌子,再去城外西郊去給他摘野果子吃。
西郊距離這邊也不近,我每天下課又晚,累死累活地跑過去摘野果子,爬上樹摘下幾個就往回趕,踩着城門快關的點才能回來。
一來二去,城門守衛都認識我了,經常勸我:“姑娘,別這麽拼,果子又不貴,你買幾個吃得了,還天天跑去摘,真是太會過日子了。”
我:“……”這不是我要吃啊!
守衛又建議道:“那你就多摘一點啊,摘個四五天的份量,野果子又不是放不住。”
可家裏那只天天張嘴要吃現摘的啊。
我的心神一頓,家這個詞一進到腦海裏,就像柔和的潮水灌滿全身,我整個人都安寧了下來。
……算算看,我也來這裏好幾個月了。
離饑寒交迫的日子也過了好幾個月了。
日落時分,夕陽從雲層的縫隙中落下團團濃密的光芒,将整條長街都裝飾的金光燦爛,小攤小販們正抓緊最後的時間在熱情吆喝。
路上,有人聲,也有車馬。
我放慢腳步,往寧王府的方向走去。
那裏,有人在等我。
那人肯定正坐在歪脖子樹下的秋千上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沈總:跑這麽慢,對練習輕功很不妙啊。另外,眼力也不是很好。
碧池:有徒弟收就不錯了,你可真虛僞。
我準備日更這篇文了,握拳奮鬥中。
謝謝安格小仙女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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