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白澤

小胖子對鐘離子音的忠誠度遠高于對雞蛋的熱愛程度,他聽我提出的條件後,看雞蛋的眼神立刻由豔羨變成了憎惡。

這點并沒有出乎我的意料,這真的是一個很團結的地方,連這麽小的孩子都能抵抗食物的誘惑,而不願意講出任何一點關于鐘離子音的秘密。

我看着手裏已經冷卻的白嫩嫩的煮雞蛋,望着小胖子憤怒離開的短胖背影,陰測測地笑了。

“你傻笑什麽,快準備一下,我們要去營救沈先生了。”楚無疑估計是吃的太飽了,腦子放空了,竟然敢對我發號施令了。

沈月卿的心思,他不說,我們能猜的到嗎?

可當真只是為了一頓飯而進了這個已經被莫修封掉的雷音谷?如果是為了一頓飯,那沈月卿絕對不會用這種方式,而是直接動手搶了,雞蛋是肯定看不上眼的,該拿來當食物的是下蛋的雞。

我踢了楚無疑一腳,警告道:“繼續僞裝是我弟,你可千萬別捅了簍子,靜觀其變即可。”

楚無疑顯然不太滿意我的安排,反問道:“靜觀其變?要是那個大王對沈先生做了什麽呢?”

我不以為意道:“他們兩個都是男的,能做什麽?”

楚無疑一把抓住我的衣角:“都是男的就不能做什麽了嗎?”

瞧這話問的!

對哦,都是男的難道就不能做什麽了嗎?

龍陽之好斷袖之癖難道是蓋着棉被純聊天嗎?

我可能是穿越到這裏幾年沒讀過耽美小說了,竟然天真地把男男之事都給忘了,我以前可是還經常動筆寫的。可是楚無疑才僅僅八歲,而且出身于古代,思想怎麽這麽超前?

“都是男的也可以親嘴啊,沈先生要是被那個大王強迫親嘴了,那該怎麽辦?”

楚無疑很急,而我居然還想問他:“嗯哼,你指的親嘴親的是哪張嘴啊?”話到口邊,我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無恥和下流,暗罵了自己幾句,怎麽能在一個小孩子面前龌龊地想這種事,于是清了清喉嚨正色道:“師父自然有師父的打算,我們只需要配合,不必強出頭,先去看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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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村落不大,但也絕不是幾戶人的小村子,每個屋子的朝向都是向着中間的位置――鐘離子音的住處,并将其緊緊包圍在其中。

可見鐘離子音既是他們的主心骨,也是他們想守護的人。

此刻的時間已經接近亥時,家家戶戶卻燈火通明,大家甚至都搬出了家中的桌子,在空地上擺起了酒席,為族長操辦起了酒席。

我和楚無疑作為他的繼女和繼子,自然也是受到了衆星捧月的擁趸,兩人脖子上都均挂上了一朵大紅花,讓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頭運貨的驢子。

我挂着倒還好,楚無疑那小短腿,大紅花的飄帶太長,差點把他給絆倒。

鐘離子音已經換上了一身紅色喜服,謝天謝地,他終于穿衣服了。他爽朗地笑着,朝我們招了招手:“過來,繼女。”

繼女……ji nv……

繼女的諧音詞讓我非常尴尬且不爽,但還是拖着正埋頭忍笑的楚無疑走了過去。

“大王,您叫我。”

我恭敬地對鐘離子音行了個禮,心想我是怎樣才忍住不削他的?

“繼女,你不用叫我大王,今晚你爹嫁給了我,我也就是你的爹了,你也跟着叫我一聲爹吧。”鐘離子音對于二十歲就能瞬間脫單成家并且擁有子嗣的事非常滿意,連臉都不要了,居然肯認比自己還大的女人為女兒。

我特麽還沒臉叫呢!

底下的阿八他們非常執着地跟着起哄:“繼女二大王!繼女二大王叫一個,叫一個!”

靠,我想屠村了!

但看着沈月卿朝我微微點頭,我非常不情願地朝向鐘離子音,叫了一聲。

我說:“雅蠛爹。”

“雅蠛爹是什麽意思?”鐘離子音問我,“是你們那裏叫爹的意思嗎?”

楚無疑搶在我前面連連點頭:“是的是的,雅蠛爹是我們那裏稱呼父親的意思。雅蠛爹,雅蠛爹!”他還一連叫了幾聲表示肯定。

“哦哦。”鐘離子音伸出大手摸了摸楚無疑的腦袋,“乖,繼子你叫的很好很大聲,但是有一點爹要提前告訴你,我們這裏是嫡長子長女繼承制,這個村頭以後是你長姐的,你只能輔佐她,不能有以下犯上的心思,懂不?”

……鬼要繼承他的村頭啊。還輔佐,這個詞能這麽用嗎?

我和楚無疑面色複雜地被人安排在了一張靠前的小圓桌上。

桌上有一壇酒,兩只碗,還有一碟花生米。可以說是非常簡陋的酒席了。

但其他桌上也都有一壇酒和幾只碗,甚至沒有花生米。

這個村子大概有七八十口人,一半以上是男人,女人很少,看到的基本也都是中年婦女和老年婦女。

大家雖然是從睡夢中被敲鑼打鼓的聲音叫醒的,因而面色疲憊,但鐘離子音發言時,掌聲就沒停過,有個少年甚至閉上眼睛睡着了還在憑着肢體的本能在使勁鼓掌。

“本大王從父親那裏接手這個村頭,已經有十二年了,十二年前,其實也不是我想接手的,大夥一定還記得那場瘟疫吧,我們村裏死了一半以上的人。”鐘離子音大概說到了傷心事,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聲音變得很輕,“那年我才八歲,我娘也死在了瘟疫裏,我爹帶着我外出尋找給族人的解藥,得到解藥到雷音谷口時卻被歹人給殺死了。我們鐘離一族占山為王以土匪山賊自居幾十年,卻只有在這幾日,才搶劫了一共四個人。我爹一生光明磊落卻東躲西藏,他在臨死前告訴我,一定要守住雷音谷和大家。今日天賜良緣,我不但得到了一生所愛的良人,還有了繼承人,兒女雙全,實在是高興!大家夥兒,幹了這一碗——”

“好好好,大王說得好!”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大王萬歲,大王媳婦萬歲,繼女二大王萬歲,繼子三大王也萬歲!”

……

整段話明明說的驢頭不對馬嘴且疑點重重,但這裏卻是一片捧臭腳的叫好聲。大家紛紛端起面前的碗,我也不好意思一個人不喝拂了他的面子,也替自己倒了一碗。楚無疑是小孩,不宜喝酒,就只吃起了碟子裏的花生米。

“……居然是蜂蜜水。”想來也是,這個窮地方,怎麽可能指望有好酒,我是腦子壞掉了嗎?至多也就扒拉幾個蜂巢采點蜜喝了。

“呸,這花生發黴了。”楚無疑表情痛苦,趕忙把嘴裏黴變的花生米吐了出來,然後又偷偷倒了點蜂蜜水漱了漱口。

旁邊一個膀大腰圓的老太太見狀笑眯眯地說:“這是我們這裏自己種的花生,好吃的很,外面吃不到的。”

老太太身材魁梧,滿頭白發,臉上盡數是風霜歲月雕刻後留下的痕跡,但一雙眼睛卻睿智而篤定。

……是,外面确實是吃不到的。外面若是賣黴變的花生,肯定是要被人打的。但不知為何,我竟一點也不憤怒。

蜂蜜水好喝嗎?并不好喝,甚至說的上是劣質。雷音谷的野花野蜂能釀出什麽優質的蜂蜜,這裏人窮到連一個雞蛋都眼饞……那為什麽不離開這片土地呢?

為什麽不走出這窮山惡水的雷音谷呢?

是在固執而沉默地守護着什麽東西嗎?

在我帶着萬般疑惑的不解中,沈月卿輕輕解下了他胸前的大紅花。

鐘離子音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提起壇子又給自己倒了一碗蜂蜜水。

“鐘離少主,您知道白澤嗎?”

一聽這話,鐘離子音的臉上才露出了些微變化的神情。

整個人看起來也沒那麽蠢笨了。

“白澤,那是誰?”鐘離子音放下破碗,兩手交疊慵懶地靠在胸前,“你的前妻嗎?”

他伸出一只腳踢了踢沈月卿的小腿,“我們已經拜了天地,也在我爹娘墓前證了婚,你心裏可別再想着別人了,卿卿,恩?”

一聽到卿卿兩字,我就坐不住了。

剛趕走一個赤心,又來了一個鐘離子音。全世界都看不慣我閑,跟我搶沈月卿。

沈月卿邊微笑邊解開了身上的紅衣,露出了裏面原本穿着的白色衣衫。

那件紅衣在鐘離子音平靜的目光中化為了一片一片的碎片。

他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

底下一片倒吸氣的聲音。

鐘離子音伸出手,剛好一片紅衣碎片落在他的手心,他望着碎片淡淡道:“這衣服你穿着真的很美,可惜你不願與我一起過日子,非要與我為敵。”

說罷他揚了揚手,碎片立刻化為粉末飄散在了風裏,他的右手指縫間滲出了三根黑色鋸齒形狀的飛镖。

“在下并不想與鐘離少主為敵,只想請少主啓動白澤而已。”

“想要啓動白澤的人都是我的敵人,是你非要與我為敵。可惜,剛才想娶你是真心,現在想殺你卻也是真心。”鐘離子音甩出了手裏的飛镖,沈月卿動也沒動,我一劍過去劈斷了那三根飛镖。

鐘離子音也将身上的紅色喜服撕碎了,露出了光潔強健的蜜色肌膚。我這才看清楚他繪在腰側白色的詭異圖案。

像是一只獅子,但長了很奇怪的角,還有胡子。

……那個圖案,我曾在歸雲山莊上看到過。

後山的墓碑上,雪山的小路上,還有藏書閣的書架上。在每個不經意間路過的角落裏,都刻畫着相似的圖案。

“鐘離少主,你今日若是不願啓動白澤,我可就先殺你幾個族人祭劍了。”

背後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我認出這熟悉又欠扁的聲音是許久未露面的碧池,按照道理,碧池應該還在歸雲山莊調養身體,治療他的小雀子。

轉過頭,果然看到碧池站在一張桌上,手中劍尖抵着一個老太太的粗壯脖子。

鐘離子音的族人都是高壯魁梧形,就他本人而言,可能有一米九以上。老太太的個子都比碧池高,但碧池特別喜歡居高臨下的感覺,那張桌子正好給了他發揮的餘地。

碧池不是正派人物,專挑老弱婦孺下手,還喜歡趁人之危。他拒絕一切的光明正大,除非處境于他絕對有利。

“終于忍不住現出原形了麽?”鐘離子音不怒反笑,幽幽道,“我就說我這雷音谷十多年沒人光顧,怎麽會在幾天之內陸續跑進來幾人,原來這裏早有內奸。”

碧池撕掉了臉上的面具,也沖他笑笑:“內奸可算不上,我可是少主親自帶進來的人呢。”

“哦?你這等美人,若是發現了你,我早就要了你了,還會放你到現在?”

鐘離子音雖然是一句玩笑話,我卻覺得十分可行。碧池不是正好沒那能力嘛,但應該不影響當受。

“當日少主乘着白澤出谷買鹽,我就藏在白澤底部跟您一起回來了。守株待兔了兩個月,可算把您給守出來了,不容易吶。”

雷音谷的糧食和別的農副産品雖然能自給自足,但卻沒有鹽。

我先前用雞蛋跟小胖子做交換時也問他:“你告訴我,你們平時是怎麽買鹽的?”

小胖子一句也不肯多說。

碧池把劍尖又往前送了一分,嘆息道:“白澤的主人吶――

鐘離一族的族長鐘離子音吶——

你這裏怎麽這麽窮啊,我吃了五天的青菜,臉都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碧池終于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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