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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家煎熬了一個小時，被通知先收工，只能相對無言，帶着自己的靜默離開。

回家的路上，我撐着頭看着車窗外，才下午四點，還沒有到正常下班時間。寬寬的街道，三五兩個人散落着，有的步履匆匆，有的閑庭漫步。沿路的商店有販賣服裝的、飲品的、零食的，便利店最多。生活，總是這麽各過各的。但陽光總是毫不吝啬的揮灑在街道上，有的落在了樹枝上，有的落在了店鋪上，有的落在了遮陽傘上。它是最公平公正的。

“長風，你想吃什麽？”開車的安陽問着。

我蔫蔫着：“都可以吧。”

“前面有家焖鍋還可以，不如去嘗嘗？”聽我嗯了一聲，她便将車駛向了商場。

看着菜單，我點了蝴蝶蝦、墨魚，安陽加了鮮牛肉。還不到飯點，店裏只有偏安一角的我們。

安陽倒了杯檸檬水遞給我：“還在為撤資的事擔心？”

我接過，抿了一口，微酸帶着一絲苦澀，眼角瞟着落窗玻璃外的大街：“只是沒想到。”重振旗鼓的第一部戲，就遇到了這麽個大麻煩。是我時運不濟還是暗示着我不應該重歸？我摸着杯沿，心裏難受極了：“在樂享，不愁沒有通告。有時候還會嫌工作太多。”

入圈第一年，可忙壞了我。要不是時刻給自己打氣，可能早就放棄了。

“解約後，一個人外跑國外去讀書。”我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看着白水裏漂浮着幾絲檸檬“時間很充裕。早上的朝陽，中午的嬌豔，傍晚的夕陽。都是生活贈予的美好。”

“為什麽，又回來了？”安陽問了句。

我擡頭看了眼她，思慮着我可以對她說多深的話。從試鏡第一次相見，到成為搭檔、室友。三個月多的時間，我們笑過、哭過、鬧過。但是聊自己，似乎并不這麽随意。可能，我對她，還留有一定的安全距離。

可能她也看出了我的猶疑，笑道：“不想說就不說。”

“我爸病逝。”她退我進。說出來，反而輕松了幾許。見她收斂了笑容，我卻挂上了笑意：“這是人之常情，你不用感到抱歉。”

安陽看了我一眼，然後追問着：“那，為什麽又想重新演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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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聊上了，我也不想再扭捏：“可能是不甘心吧。偶然的工作，正好成了喜歡的事業。雖然半途而廢，但也想站起來再試試，是否值得繼續努力。”

“那，值得嗎？”她看着我，讓我沒有躲避的機會。

我想起了我爸的話：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會做越來越開心。和樂享鬧得不愉快，逃到國外，每天過着優哉游哉的生活，開心嗎？開心。我每天都在笑。看着藍天白雲笑，看着紅花綠草草，看着鄰裏同學笑。但那份笑，挂在嘴角，有些淺淡。因為我知道，內心曾經的洪波湧起開始歸于一潭死水。這樣無波無瀾的生活，就像我手裏的這杯檸檬白水。可我，并不喜歡喝。

我爸的過世，不得不讓我只縮頭烏龜伸出頭來，直面自己的人生。平淡的生活和熱烈的追求。誰才是我內心最渴望的？

為了得到這個別人不要的角色，我可以在不到一月的時間努力剪掉放縱堆積的脂肪；可以熬更守夜揣摩角色心理，人物小傳寫了一次又一次；可以在導演喊卡後申請再來一次。對演戲這件事，我是認真的。尤其遇到了《長安花》這樣用心的劇組。從每一個鮮活的演員到陳列在幾案上無用的茶杯。都讓我看到了彼此的認真。

一點一滴的認真，融成了溪水，跳進了長河，奔向了大海。撲通一聲，我的無波無瀾翻起了久違的浪花朵朵。若果說在國外的那一年是悠長的假期，那麽這短暫的三個月則讓我欲罷不能。對生活的熱忱，猶如一攤死灰，被命運的曉風輕輕一拂，便竄起了熱辣的火苗，直奔點漆的夜空。

我拿起水杯，敬向安陽，嫣然一笑：“因為遇上了你們，所以萬般都值得。”就算《長安花》真的擱置了，也将是我人生中不可磨滅的珍貴記憶。

安陽或許被我感染了，重拾自己的笑顏如花，舉起水杯和我輕輕一碰，附和着：“人生的每一次際遇，都是寶貴的財富。”

“我很喜歡錢老在《圍城》裏說的這句話‘天下就沒有偶然，那不過是化了妝的、戴了面具的必然。’每一次不經意的偶遇，可能是生活想拐着彎的對你講一些道理。”自顧自的說着，我有點開心的喝着檸檬水。

看着我的安陽也很開心：“是的，每一次的相見，都在暗示着緣分的妙不可言。也許，第一次沒理解，生活會給你安排第二次、第三次。”

我聽着哈哈大笑：“那生活也太忙了。”

“不然怎麽叫忙碌的生活。”安陽接着。

我連連點頭：“你說得都對。”這還是第一次，我們除開劇本外，第一次聊得這麽開心。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我想，我們的距離又近了零點一毫米。

其實，安陽是個好室友。有錢有顏有身材有智商有情商。在劇組裏從暗地裏被指點的對象到大家能開玩笑的同事，她的親和友善發揮了極大的作用。一個優秀又沒有高姿态的人，大家都很喜歡。再加上她如沐春風般的笑容，捕獲了不少小粉絲。只可惜，她沒有公衆號，也不打算弄一個。

“不演了，你有什麽打算？回公司嗎？”我們邊吃邊聊。

安陽想了想：“我休了半年的長假。要是停演了，想去國外走走。”她将僅剩一個的蝴蝶蝦挑給我：“你呢？”

我将胡蘿蔔咬了一口：“繼續試鏡其他的戲吧。”

“還是一個人嗎？”

我呵呵一笑：“沒有簽公司，肯定是單打獨鬥。”

突然，手機響了，我接過一看，是南宮玥：“玥玥，什麽事？”

“長風，你有時間嗎？李銳出差了。小丸子不在家。我想去買點母嬰用品。”南宮玥說着。

我看着窗外的烈日，五點多了，還沒有打樣的勢頭：“好的，我來接你。”

挂了電話，安陽問着：“有什麽事嗎？”

“我朋友想去買點母嬰用品，讓我陪她。”我加快吃飯的速度。

“一會兒沒事，我和你們一起吧。”她看了我一眼，“有車比較方便。”

這倒也是，我便點頭答應了。

站在南宮玥家門口，看着她圓滾滾的肚子，我笑道：“這麽圓，是女兒嗎？”

她也笑了：“李銳也是這麽說。”

我順手接過她手裏的包：“他們都想要一個小情人。”然後攙扶着她出門。

南宮玥看到我身邊的安陽：“這是？”

“我同事，安陽。”我立馬回應。

南宮玥對着我眉開眼笑：“你的新室友。”然後向着安陽：“我們家長風可沒麻煩你吧。”

安陽愣了一下，又挂起微笑看了我一眼：“是我多麻煩她。”

這倆寒暄的，我趕緊吆喝她倆走。

為了不讓南宮玥太勞累，我們去了最近的商場，直抵四樓的母嬰用品專區。她負責看看看，我扶着照顧她，順便給點沒參考的意見，而安陽一路跟着我們不掉隊，偶爾發一言。

“還沒有生，李銳就買了一堆粉粉的東西。”南宮玥抱怨着，“要是是男孩，看他怎麽辦。”

“小嬰兒粉嘟嘟的，正好陪配粉色的東西。”

我剛一說完，南宮玥就看着我大笑：“你們怎麽說的都一樣。”我呵呵一笑，把一個藍色的嬰兒帽遞給她，她卻嫌棄着：“不好看。”轉手就拿起粉色的：“還是粉色好看點。”我又是呵呵一笑。

在陪同南宮玥的同時，我時不時關注身後的安陽。畢竟，她倆不熟，湊在一起，實在沒什麽可唠嗑的。對充當好司機的她，我有一絲慚愧。

“長風，這個發卡真好看。好像我以前買給你的那個。”南宮玥拿起珍珠鑲成的蝴蝶結發卡就往我頭上扣，“我就說你長頭發比短發好看嘛。”

“你留過短發？”安陽難得插了句。

南宮玥驕傲着：“你不知道，才上大學的她留的是齊耳短發，個子又高，又瘦，活脫脫一個假小子。非常不起眼。還好在我的監督下成功的讓她留了長發，到大二就被慧眼識珠，成了屏幕上最美麗的小姐姐。”

“是是是，你是我人生路上最亮的指路燈。起底一百瓦。”我打趣着。

她也不謙虛：“請把指路費交上來。”

你一言，我一語，我們在哈哈哈中快樂的購物。

安陽這個好同事、好室友、好司機，還是個好後勤。幫我們把大大小小的東西拎上車，一路平穩安全的護送南宮玥回家。

起起伏伏一整天後，我坐在車裏舒心的伸了懶腰。

安陽在明亮的路燈下駛向回家的路：“如果南宮玥不讓你留長發，你會留嗎？”

我想了想：“不會吧。”

當初那個假小子不像現在這麽在乎自己的外貌，怎麽簡單怎麽來。而且，在夏夜的風裏奔跑，清涼的風兒穿過縷縷發絲，是一件極其舒服的事。可頭發長了，就有點礙事了。

我慢慢搖下車窗，稍稍伸出指尖，感受夜風帶來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