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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能給顏研的, 以後都會盡量給你。”
沈知行在蘇老爺子墓前承諾過,說沈家會幫他照顧蘇意羨。
他會說到做到。
蘇意羨垂着眸,其實她不是很喜歡沈知行将她與顏研放在一起提及。
她與他并沒有血緣關系。
“叔叔, 你以後如果有什麽需要, 生意上或者其他的,都可以告訴我……”
蘇家的生意目前都由職業經理人代為打理, 蘇意羨雖然不懂公司管理, 但她有支配權。若是沈知行缺錢周轉, 或是生意遇到困難, 她或許能夠幫上點兒什麽。
“我對顏研沒什麽要求,不要求她報答, 對你也一樣。”
“可研研說她以後要給你養老的……”
養老……
沈知行無奈, 蘇意羨今天好像很喜歡提他的年紀。
“怎麽,你也要給叔叔養老?”他半開玩笑地問她。
蘇意羨蹙着眉,沉吟片刻。
她一本正經地看着沈知行, 聲音清亮, “我以後會對您好的。”
“行, 那我等着你們以後孝敬我。”沈知行覺得既欣慰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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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過是輩分大點兒, 但今年也才26, 怎麽這一個兩個的都盤算着要給他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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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蘇意羨剛邁進餐廳,就看見端端正正站在廳內的人。
蘇意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差點兒沒認出來,沈松今日換了身正經衣服, 長而卷的頭發被剃成了板寸,還是金黃色板寸, 挺奇怪的。
見蘇意羨進屋,沈松立刻走到她面前道歉, “對不起,昨天吓到你了。”
他态度還算誠懇,雖然面兒上還能看出些別扭來,但蘇意羨覺得這已經是沈松能做到的極限了。
蘇意羨點了點頭,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沈松看了看她,又扭頭去看沈老爺子。
他強裝出來的穩重一秒破功,有些焦躁地撓了撓頭皮,“不是,你這是原沒原諒我啊?”
“我昨天真的是喝醉了,我不知道那是你屋,我以為有人把我屋鎖了。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不是正經人,可我就是再畜生我也幹不出來那事兒啊。”
“我接受你的道歉。”蘇意羨面色無波無瀾,語氣也很冷淡。
沈松的嘴角略微抽動了一下。
不愧是沈知行養着的,脾氣性格與他如出一轍,連那冷冰冰看人的目光都一樣。
沈松想追蘇意羨的心思歇了大半,畢竟誰想娶一個性轉版沈知行回家?一言不合就冷臉,看着他時像是在看傻子一樣。
“行了,吃飯吧。”沈老爺子出聲,招呼蘇意羨落座。
沈松悻悻地坐在最外側的位置,離蘇意羨和沈知行老遠。
早飯結束,蘇意羨跟着沈知行離開。
顏研知道蘇意羨要跟他們回家後開心得不行,拉着她蹦蹦跳跳往門口走。
阿姨将行李送到了車上,蘇意羨的行李不多,她只拿了一些日常穿的衣服。其餘的東西沈知行都讓放在沈家,說以後年節回來還要用。
蘇意羨預備上車時看見從門裏匆匆跑出來的沈松,他手裏也挎着個大包,懷裏還抱了只枕頭。
沈松沖着沈知行招手,揚聲喊道:“小叔,小叔你等等我。”
沈知行示意蘇意羨先上車,然後降下車窗。
“您能不能載我一程?我去分公司報道。”
沈老爺子今早一道調令,直接卸了沈松總公司的職位,打發他去分公司從小職員幹起。
老爺子還親自推掉了他一腦袋的黃毛兒,讓人停了他的卡,勒令全家老小不許給他一點兒資助。
他甚至讓秘書給江城的那些公子哥兒的家裏都打過招呼,誰要是敢借沈松錢,就是不給他面子。
老爺子這次狠下心,要改改沈松的荒唐行事。
他一直以為沈松只是無能纨绔,所以沒有太多地幹涉。他若只是無能也就罷了,沈家不是養不起,但他不能繼續放浪形骸下去,否則遲早要出大事。
“小叔,我真的知道錯了,爺爺今天早上跟我談過了,我以後一定,一定改。”
沈知行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襯衣,與他平日裏穿的那些檔次差了一大截兒。
“你車呢?”
“爺爺收走了。”
“錢呢?”
“爺爺只預支了我一個月的薪水,四千現金,從這兒打車去要小兩百呢……”
沈松知道這回事情嚴重了,沈興中也幫不了他,所以錢得省着用。
“你爸呢?”
“他也被罰了,自身難保,哪兒管得了我。”
沈知行知道老爺子這次是鐵了心要治沈松,他也不好幫忙。
“你去找陳叔,讓他帶你下山坐地鐵。”
“可我沒坐過地鐵啊……”沈松撓了撓頭發,他要是進去以後什麽都不懂,也怪丢人的。
“沒坐過就學。”沈知行将車窗升起來,吩咐司機開車。
顏研回頭看了沈松好幾眼,沒忍住問:“小舅,你為什麽不讓陳叔直接送他去分公司?”
就沈松那個狗脾氣,顏研怕他在地鐵上讓老幼病殘給他讓座,那丢的還是沈家的臉。
“三輪車電不夠。”
“啊?開三輪車過去嗎?”
顏研幸災樂禍道:“那估計大哥的腦漿子都要被颠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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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兩個姑娘送回家後,沈知行連車也沒下,直接去了公司。
進屋後,阿姨告訴蘇意羨她仍然住三樓,不過要換個房間。
“蘇小姐,這邊。”阿姨将她帶到那個單人電梯前,“沈總說以後您住他的房間。”
蘇意羨有些驚訝,“那他呢?”
“他住客房。”
阿姨伸手擋着電梯門,讓她先上去,然後自己從另一個電梯上樓。
電梯到達三樓,蘇意羨一進屋,就看見了那床自己上次睡過的粉色狐貍床單鋪在原本屬于沈知行的大床上。
粉色的四件套與屋內黑白灰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從卧室走到書房,阿姨正好推門進來。
“套房有獨立衛浴,電梯是專用的進出方便,衣帽間我已經按照沈總的吩咐騰空了,書房裏也只留了些閑書,您要是覺得那些書占地方的話……”
“不用麻煩,不占地方。”書架已經騰空了大半,蘇意羨只是暫住,用不着那麽大的儲物空間。
“那沈總以後在哪兒辦公?”蘇意羨記得她之前住的那間客房不大,應該放不下辦公桌。
“早上騰了另一間客房出來改成了書房。”
沈知行昨夜就發信息交代了房間的改造方案,阿姨早起看到消息後就立馬聯系人收拾,緊趕慢趕才終于在蘇意羨來之前準備好了。
“您辛苦……”
蘇意羨覺得心裏堵堵的,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沈知行對她很好。
但對她是與對顏研一樣的好。
她起身走去浴室,想看看裏面放着的還是不是那套兒童用品,果不其然還是。
甚至還多了一瓶奶油水蜜桃的兒童洗手液。
蘇意羨洗了個手,擦幹後湊近鼻子嗅着。
奶油蜜桃太過甜膩,她還是喜歡那夜薄荷混合蜜桃的味道。
“姐姐,姐姐!”
顏研在她門口敲門,蘇意羨連忙從洗手間出去。
顏研抱着一沓物理卷子就進來了,她将卷子放在書桌上,往一旁的沙發上一癱。
“小舅說怕你覺得不好意思,所以你在家的這段時間就不給我請物理家教了。”
沈知行知道蘇意羨心思重,為了減輕她的心理壓力,索性給她找點事兒幹。
“好。”蘇意羨果斷應下,“但你要把四冊物理書找給我。”
初中物理的重點她已經記不太清了,需要先翻翻書回顧一下才好教。
顏研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拉着她下樓拿物理書。
“我上次就跟小舅說要你住過來,可他非說什麽不方便……我看挺方便的,姐姐你不然就別租房子了,就跟我們一起住嘛。”
“總是住一起可能是不太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你開學了也只有周末過來,除了談戀愛可能不太方便……”
“你自己注意點。”顏研好心提醒她,“小舅那個老古板知道你一上大學就談戀愛肯定不同意。”
蘇意羨失笑,“知道了。”
她安靜地翻着顏研的物理書,在書上看見了好幾個怒發沖冠的卡通小人兒。
卡通小人穿着西服,腦袋上呼呼冒火。
“這畫的是誰?”蘇意羨指着一個跺腳的卡通小人問她。
“小舅啊,你看那西裝,那發型,多像小舅。”
“那這個人身狗頭的呢?”
“也是小舅。”
“人身豬頭。”
“小舅。”
“這是豬身狗頭?”
“小舅……”
“你對你小舅意見好像很大?”蘇意羨笑着合上第一冊 物理書,繼續翻第二冊。
果不其然也畫了很多小人兒。
畫得還比第一冊 更加精致,看得出來顏研雖然物理沒什麽進步,但畫工精進了不少。
“我是喜歡小舅才畫他,我可從來沒畫過大舅和二舅。”
除了沈知行在外面讀大學的那幾年,顏研從小到大都和他一起生活,他和沈知行甚至比和沈錦都要親近。
“你小舅為什麽從小和你們在一起生活?”蘇意羨好奇這個很久了。
問完後覺得不妥,她怕這事兒涉及沈家的家事,連忙道:“不方便的話就不說了,我就是随口問一下。”
“也沒什麽不方便的。”沈知行把她當家裏人,顏研自然也将蘇意羨當作親姐姐來看。
“我媽媽說小舅剛上小學的時候我外婆生了一場大病,外公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外婆,沒空管他。”
“大舅和二舅那幾年忙着在公司站穩腳跟,他們都推脫着不想照顧小舅,所以我爸爸媽媽就把小舅接過來了,那時候我還沒出生。”
沈知行在沈錦這兒一呆就是兩年,兩年後沈錦把沈知行送回到了父母身邊。可沒多久,母親又病了,沈知行便再次被沈老爺子送了回來。
“外婆第三次生病住院的時候,大舅偷偷找了人來算命,算命的說是因為小舅與外婆犯沖,建議把他過繼給遠親。”
蘇意羨聽爺爺說過,很多有錢人都很相信算命的大師,可她從未聽過要将親生兒子過繼給別人的說法。
“後來呢?”
“外公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但經不住大舅舅每日念叨,而且外婆身體越來越差,用了很多方法都沒有好轉。”
“現代醫學難以解決,就不得不信玄學了。”
沈老爺子找了好多人問過,他們都建議把沈知行送走看看情況再說。
“外婆病得最嚴重的時候,大舅舅都已經幫忙找好領養小舅的遠親了……外公說寧可信其有。”
最後是沈錦和顏束堅決攔着,說他們會養沈知行,以後不叫他回沈家就是了。
若是沈老爺子再不放心,也可以将沈知行記在顏家,但顏束堅決要求沈老爺子先去公證,保證沈家有沈知行的一份。
沈老爺子當即就準備找律師立遺囑過繼,但最終還是被老伴兒蔣懷蘭攔下來了。
蔣懷蘭心疼兒子,也不願意信那虛無缥缈的事情。她對自己無法撫養沈知行長大已經很愧疚了,舍不得他再受苦。
自從沈興中找了大師算過後,沈知行連醫院都不敢去了,怕因為自己而讓蔣懷蘭病情嚴重。
他甚至拒絕跟蔣懷蘭通電話,偶爾年節的祝福也只是拜托沈錦傳達。
“外婆堅持不肯,外公也沒辦法,後來說不然讓小舅改名字吧。小舅原本叫沈興堯,後來是我爸爸給他取的知行。”
“我媽媽本來叫沈興琪,她一氣之下就也給自己改名了。”
蘇意羨沒了看書的心思,她雙手撐着臉頰,心裏堵得難受。
她想象不到小時候的沈知行日子是怎麽過的,從小被人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不讓他見媽媽,還想把他送走……
小學的孩子懂得很多東西,但也不懂很多東西。
他懂父親不想要他,卻不懂母親生病其實并不是他的錯。
遇到沈錦和顏束是不幸中的萬幸,若是沒有他們,沈知行如今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
“從那以後,小舅就一直住在我們家。那幾年我爸爸媽媽幾乎要跟沈家決裂,直到外婆去世。”
蔣懷蘭離世前寫下遺囑,她想把自己的遺體捐給江大醫學院用作研究。
她的病綿延近十年,時好時壞,看遍了名醫也治不好。
蔣懷蘭不相信自己的病是因為沈知行而起,她一直覺得自己生的是罕見病,是一種還沒有被研究出來的病。她想把遺體捐出去,想着或許能幫到別人。
“我外公外婆感情非常好,外婆去世後他也病了好久,用了一年多才修養過來。”
沈老爺子病愈後來到顏家,想把正在上初二的沈知行接回去,遭到了沈知行本人在內的一家四口的一致拒絕。
沈知行早已經将沈錦一家當成了至親,他這些年所有的溫暖都是沈錦一家給的。
“你就當我已經過繼給別人了,就當沒我這個兒子。”這是初二的沈知行對站在顏家門外的沈老爺子說的唯一一句話。
躺在病床上一年多,沈老爺子才發覺自己有多荒唐。
過去幾年他過得渾渾噩噩,為給蔣懷蘭治病他整個人都要魔怔了。人變得焦躁易怒,想問題也只顧眼前,好似沒了正常人的判斷力。
那幾年他無暇顧及公司,集團大小事務都是由沈興中沈興南負責的。他們兩兄弟接手集團後,沈氏一落千丈,一度面臨破産。
最後,是蘇意羨的爺爺救了沈氏。
蘇家相助的唯一條件是,将沈興中沈興南踢出核心管理層,由沈老爺子重新接手公司。
沈氏也有蔣懷蘭生前的心血,沈老爺子不會看着它破敗,終于振作起來。
與此同時,他開始盡他所能補償沈知行,可那時候沈知行已經上初中了。
小學時候缺失的父愛,長大了早就不需要了。
“又過了兩年,醫學院那邊告訴外公,國內外發現了不止一例跟外婆症狀一模一樣的病人,他們也跟外婆一樣被誤診了幾年,尋到了最頂尖的醫院才引起重視。”
沈老爺子接到電話以後萬分後悔,卻也只能感嘆命運使然。
自那以後,沈氏集團成立了專項基金,用來幫助得這種罕見病的病人。病人只要确診,沈氏集團會負責後續所有的治療費用。
“小舅和外公的關系也是花了好多年才緩和的,最開始的時候小舅根本不認他。”
蘇意羨擦了擦眼淚,“不好意思,滴到你物理書上了。”
“沒事兒,反正我物理書上什麽都有……”
顏研重重地嘆了口氣,情緒低落地翻着手裏的卷子,“姐姐,你千萬別跟小舅提這事兒。”
“我知道。”蘇意羨還不至于去戳人家傷口。
她剛剛聽了一半就開始後悔昨夜說的話了,她不知道沈知行小時候過得這麽苦,還說羨慕他。
他得多難受啊……
顏研出去找了瓶冰水,她将冰水遞給蘇意羨敷眼睛,“小舅要是看見你眼睛腫了,肯定會問的。”
蘇意羨只要一哭眼睛就很容易腫,她一下午敷熱了三瓶礦泉水,晚上卻還是被沈知行看出了異樣。
“哭了?”沈知行一進屋就發覺她不對勁,“哭什麽?”
蘇意羨與顏研對視,然後搖頭,“沒哭。”
沈知行睨了她一眼,并不信。
蘇意羨正低着頭思考怎麽搪塞過去,突然聽見旁邊的顏研說她是因為物理題太難了哭的。
蘇意羨猛地睜大了眼睛,扭頭不可思議地看着顏研。
沈知行聽完覺得荒唐,蹙眉道:“你以為她是你?還能被你初中的物理題難哭了?”
“真的啊,我把老變……老師出的奧賽題給姐姐寫,姐姐沒寫出來。”顏研擡手指了指天花板,“不信你去看,可難了。”
沈知行依舊不信,他拍了拍蘇意羨的頭,“你跟我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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