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歸霧

第71章 歸霧

樓梯口距離書房并不遠, 她心裏有些沒底,不知道謝淮京有沒有聽見她和他母親的對話。

她放緩腳步過去,到他面前時謝淮京恰好掐斷電話。

“怎麽上樓來了?”謝淮京問。

遲霧聞言暗暗舒了口氣, “樓下洗手間剛才有人。”

謝淮京應了聲, 似相信她的話, 把手機揣進褲兜與她一起下樓。

陸家也是商圈有頭有臉的人物, 今天來的除了陸星河和悠悠的好朋友, 還有各行各業的翹楚精英。從坐下開始就不斷有人過來試圖跟謝淮京搭話, 同時将目光若有若無落在她身上。

“這位是?”

謝淮京不吝介紹, “遲霧,商業律師。”

短短幾個字,對方笑着詢問她的名片,遲霧出門帶的名片本來就不多, 最後一張也送出去。她扣上錢夾, 看着謝淮京, “那些來找我的客戶,都是你介紹的對嗎?”

她當時便覺得奇怪,自己一個剛畢業的律師,沒資源沒人脈怎麽會有人指名道姓找上來讓她看合同,不是沒想過是他幫忙的可能,但又覺得自己太想當然。

謝淮京也沒否認, “只是提了一句,其他沒插手。”

他給她介紹資源, 能否勝訴全是她自己的能力。

“謝謝。”

她并非不識好歹的人。

謝淮京擡眼,将洗好的草莓喂她, “下次別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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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霧吃東西很乖,腮幫一股一股, 像進食的倉鼠,嘴角沾染草莓汁。白皙的肌膚仿佛浸染牛乳似的,吹彈可破,謝淮京指腹撫過她嘴角,“說愛我。”

“......”

陸星河生日會結束後,遲霧和謝淮京一起離開。

到達小區時,遲霧問,“ours和遠晨的合同什麽時候重新簽?”

謝淮京沒應聲。

“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盡快?”遲霧知道自己此時提出要求有些過份,“我很擔心我爸,如果還有段時間,我想先回臨江一趟。”

謝淮京拆了顆薄荷糖放到嘴裏,在嘴裏咬碎才道:“回臨江了就不準備回來了是嗎?”

“大概。”遲霧看着他,手裏的刀無法再這樣刺下去,“謝淮京,我們現在無法在一起。”

謝淮京嗓音淡淡,“理由。”

遲霧搖搖頭,“不能說。”

安華溪跟她簽的協議裏有一條,她不能主動告知謝淮京這件事,否認将面臨雙倍的違約金。

車內視線昏暗,謝淮京輪廓若隐若現。

沉默好一陣,他松口,“明天吧,但是我有個條件。”

遲霧扭頭看他,“什麽?”

“ours和遠晨合作期間,你得是法務代表。”

遲霧眼睫顫了顫,“但我沒辦法随時到饒京來。”

謝淮京輕笑,聲音帶了幾分落寞,“這樣你就不會再突然杳無音信。”

遲霧心下一痛,“好,我答應你。”

謝淮京摁開手機,調到撥號盤遞過去,意思不言而喻。

遲霧在上面輸入十一位號碼,撥通。

見她手機成功亮起謝淮京才挂斷,“明天上午十點,我來接你。”

“不用,我打車過去就行。”遲霧摁開安全帶,抱着花下車,“我先進去了.....注意安全。”

謝淮京彎唇,看見她走進小區才驅車離開。

.......

和ours簽完合同,遲霧買了最近的機票回臨江,買票時劃到江霧航空,軟件自動填寫她的信息。她想起第一次買這個航空的機票時,感嘆價格便宜的同時,到訂單支付頁面不斷跳出好些優惠券,最後她沒花一分錢就得到一張機票。

她将這事分享到群裏,荀瑤感嘆她運氣太好,董尚熙沒說話,現在想想董尚熙早知道是因為什麽。

買好機票,遲霧回荀瑤家裏收拾東西,将所有東西放回原位,做了個大掃除,在冰箱裏放了半塊荀瑤喜歡吃的西瓜,将鑰匙放在玄關,關門離開。

她東西不多,來的時候以為只待一天就帶了一套換洗衣服。

謝淮京送她去機場,一路上他都沒怎麽說話,檢完票,遲霧走了幾步回頭,他還站在那裏,低頭摁手機。

“前往臨江的旅客請注意......”

飛機廣播播報她乘坐的航班即将開始檢票登機,遲霧收回視線,快步往登機口走。

到臨江正是傍晚,一出機場便看見爸爸沖她招手。

“不是別讓你來接嗎?這麽遠,萬一出事怎麽辦?”

爸爸接過她手裏的包,“我坐公交來的,這麽平的路能出什麽事?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動道了。”

遲霧說不過他,在廣場打了車回到租住的地方。

她租的一套三居室,原本有一間是給老爺子留的,但老爺子來住了幾天不習慣,又回鄉下去了,現在那間房就空着。

跟以前一樣,她一回來爸爸有跟她說不完的話,問不完的問題,從熱不熱到吃的什麽,再到陳叔叔公司的事怎麽樣,最後回到每個父母都關心的話題。

“你陳嬸昨天問我,你什麽時候回來,她給你介紹一個小夥子,也是饒京大學畢業的,比你大三屆,在一家外企上班。”

遲霧幫着摘菜,“不用了,你跟陳嬸說一下,謝謝她的好意,但是我現在還不想談男朋友。”

爸爸扭頭看她,“你自己談了?”

“沒有。”

爸爸又轉回頭,将她最喜歡吃的排骨洗幹淨裝進碗裏,“我明天跟她說一下。”

吃過飯,遲霧又陪爸爸出去散步。

臨江的夜景很好看,臨近江邊,空氣裏翻着潮濕的氣息,不少游客在景點打卡拍照。

第二天遲霧按照上班時間去律師事務所。

她所在的事務所在臨江較為有名,裏面每個都是名校畢業的精英,辦公室按照負責類型的區域劃分,遲霧座位在進門右邊靠裏,鄰座的同事還沒醒。

“通宵加班了?”她小聲問左側同事。

左側同時探出頭,跟她說悄悄話,“昨晚臨下班的時候接了個大業務,光看合同就看了幾個小時,天亮才睡。”

遲霧起身,從自己櫃子裏拿出平時用的薄毯,輕輕給她蓋上。

“對了,你走的幾天有人來找過你,這是委托人留的聯系方式。”同事将一張便簽貼給她,“看着有點可憐。”

遲霧撈起便簽和手機起身,“謝謝。”

她去茶水間打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

“喂?”對方聲音沙啞,帶着無盡的疲憊。

遲霧坐在高腳凳上,“您好,我是遲霧,我同事說您來找過我,是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端忽然哽咽了,像是激動更像終于等到希望,“遲律師,請你幫幫我們,幫幫我女兒。”

遲霧打開面前的筆記本,“什麽事,您別着急,慢慢說。”

對方緩了緩,開始敘述事情經過。

他們的女兒叫王黎,在臨江的清平鎮就讀初一,青春期正值發育,王黎發育比同齡人稍快,因此在班裏常常被幾個男生開身材的黃色玩笑,更有的還要上手,王黎每天不得不穿很寬厚的衣服,走路也含腰駝背,試圖将胸脯藏起來,但仍然躲不過那些人的戲弄,在一次放學的路上,王黎險遭侵犯,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将自己關在房間裏哭。

王黎父母多番詢問才知道事情真相,找到學校,但沒有人證,事發點偏僻也無監控,根本無法揪住傷害女兒的人,父母在學校鬧過,但都無果,報警警察提問了班級裏的一些學生,雖知道平時他們有欺負王黎的事,但并無任何證明證實他們對王黎進行了身體上的侵犯,批評教育幾人後便結束。

夫妻倆幾經波折無法讨回公道,聽別人說找律師可以告他們,先去找了法律援助,對方表示這件案子的成功率不大,快要失去希望時聽見有人說她勝率很高,還會免費接一下民事案件,這才找了過來。

“遲律師,請你幫幫我們,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女人在那端泣不成聲。

“您先別急,這樣,方便的話把您家的地址告訴我一下,我上門來具體了解一下事情,再看看有沒有辦法。”

“好好好,麻煩你了,我家的地址是清平鎮清水村......”

記下地址,遲霧挂斷電話收拾自己東西,準備前往清水村。

她在門口打車,等待的過程給爸爸打電話,跟他說自己要去一趟清水村。

“我跟你一塊去,清水村那麽遠,這麽熱的天,你去了怎麽回來?萬一出了事怎麽辦,你在律所等我,我馬上騎車過來接你。”

有一輛出租車經過,遲霧招了招手,對方并沒停,“電動車載兩個人騎不到地方。”

“沒電了我推着走。”爸爸說,“你就在律所等我,你沒看新聞,有些專門挑女律師下手,将人騙到偏遠村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遲霧想說自己帶了防身的,但想了想還是以防萬一,“好,那我—”

話沒說完,一輛黑色轎車在面前停下。

車窗半降,本在饒京的人出現在面前。

謝淮京開門下車,他穿了件藍白條紋襯衫,劉海自然垂在額前,灰色休閑褲,褪去商場的清冷狠厲,仿佛回到大學時的肆意輕狂。

“要去哪兒?”他溫聲問。

遲霧看着他,驚訝和欣喜一并湧來,“你怎麽到臨江來了?”

謝淮京站在她面前,擋住刺眼的陽光,嗓音清潤如山澗拂過的微風,“你不回饒京,那我就來臨江找你。”

“咚”地一聲。

一塊巨石落進湖面,濺出無數水花。

“小伍,你在和誰說話?”

爸爸的聲音從聽筒傳出,遲霧險些忘了還在打電話,“是謝淮京。”

謝淮京從她手裏拿過電話,态度溫和謙遜,“遲叔叔您別擔心,我陪小伍去。”

有謝淮京一塊爸爸自然放心,叮囑他們注意安全,又邀請謝淮京位晚上到家裏吃飯。謝淮京一一應承,剛挂斷電話遲霧就将手機奪了回去。

他眉骨輕擡,“這麽緊張?手機裏有秘密?”

遲霧把手機放回包裏,邁下臺階,“沒有,快走了。”

謝淮京舌尖頂了頂腮幫,看着她背影低笑一聲,三兩步追上去。

清水村離臨江市區有一個多小時車程,鎮上也沒有班車可以去到村子,下了高速穿過場鎮,是一條凹凸不平的鄉村公路,貨車将兩邊碾壓深深的凹痕,轎車過得略微艱難。

王黎,家車子無法去到,謝淮京将車停在附近稍微開闊的地方,下車與她走路過去。

頗具江南風格的房屋一排排緊緊相鄰,王黎,家在巷子很靠裏的位置,遠遠看見一對夫妻在屋前曬稻谷。遲霧和謝淮京過去,“你好,我是遲霧。”

原本頂着太陽背朝天的兩人登時放下手裏的農具,慌忙又激動的印她和謝淮京進屋。

“這位是我的—”她頓了頓,措辭怎麽介紹謝淮京。

“保镖。”他自動補充,“也是追求者。”

遲霧:“......”

夫妻倆有些局促的點點頭,忍不住打量謝淮京好幾眼。謝淮京坐在靠門邊位置,王黎,家的三花貓喵喵叫着在他褲腿蹭來蹭去,尾巴掃着他褲子,腦袋又去蹭遲霧。

三花貓長得很精致,遲霧摸了摸它腦袋,像是得到誇獎的小孩,貓半直起身想跳上她的腿,遲霧穿的裙子,被爪子這麽一抓有點疼,謝淮京俯身将貓抱走,放在腿上。貓仰頭軟軟叫了兩聲,揣腳在他腿上坐下。

事情和在電話裏講的差不多,補充了一些細節,遲霧想去見見王黎,但王黎拒不開門,自出事之後便一直把自己反鎖在屋裏不吃不喝。

“這件事并不是你的錯,青春期發育是正常階段,不管早或晚和別人怎樣,你都沒有任何錯,錯的是那些以此為來欺負你的人,想要欺負你的人不管你如何都會欺負你,但我們不能逆來順受,應該站起來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讓那些欺負我們的人受到懲罰。”遲霧說,“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要因此葬送自己美好的未來,你的父母,都在等着你。”

門內傳來輕微的啜泣聲,遲霧将自己名片從門縫下塞進去,“黑暗只是瞬間的,屬于你的光明正在路上。”

從王黎家回去的路上,遲霧情緒一直低低的。

“因為王黎的事不開心?”

遲霧看着手裏的筆記本,“我有點沒底,我怕我不能為她讨回公道,讓她們再次失望甚至絕望。”

謝淮京将車停靠在路邊,擡起她的臉認真道:“這個世界很大,總有光照不完的地方,一個人再有力量總有窮盡的時候,但就因此不做了嗎?”

遲霧搖頭,“不能,即使力量有限,但總會照耀到部分需要的人。”

“所以別害怕,光亮再微弱,也能将黑夜捅破。”謝淮京拆了一顆糖喂給她,“大膽往前走,我會永遠在你身後。”

草莓味的水果糖酸酸甜甜,在口腔化開。

“我明白了。”

謝淮京摸了摸她頭發,逗她,“那笑一個。”

遲霧配合的笑笑,謝淮京這才收回手,驅車回市裏。

回去比來時快,高速上遲霧看着窗外思考從哪裏開始入手收集證據,兜裏的手機響了。

爸爸打來的。

“喂爸爸。”以為是爸爸詢問還有多久到家,遲霧看了眼地圖,“我們還有半個小時就—。”

爸爸聲音哽咽,“老爺子走了。”

遲霧一怔,偏頭看謝淮京。

她沒刻意調小聲音,爸爸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本輕松的面色登時變了,表盤上的速度不斷上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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