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襯衣

第8章 襯衣

說實話，對林絮爾來說，與其坐郁則的車，她更願意撐着傘過去。

她雙手撐起傘，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不用了……”

但郁則好像會預見林絮爾想拒絕他，他也沒離開的意思，只是閑閑擡手看向腕表，旋即輕笑一聲，慢條斯理：“不用嗎？再猶豫的話，你上課就要遲到了。”

她根本沒去想郁則為什麽會知道她要上課，只是這句話提醒了林絮爾，她真的要遲到了。

雖然這節是選修課，但她為了确保萬無一失地拿獎學金，還是不能遲到的。

豆大雨滴順着傘滴落，砸在林絮爾鞋邊，濺起一點水花，沾染上她纖細白皙的小腿，而郁則只是靜靜地等着她作出決定，神色閑适。

當林絮爾伸手碰上車後座的把手時，郁則輕笑出聲。

“後邊沒位置，坐副駕駛。”

此時她已經伸手打開車門，卻發現後座橫放着一把電鋼琴，好像是鍵盤适配器。

确實沒她的位置。

她的臉有些發燙，彎腰緩緩退出，有點坐上副駕駛。

彎腰坐進副駕駛後，那一點薄荷青草的氣息若有若無，這時的林絮爾可以說得上狼狽，劉海被雨濡濕，一縷縷地貼在額前細嫩的肌膚上，杏色的裙擺也已經被雨水打濕了大半，黏在肌膚上，濕涼不适滲入骨髓。

她低聲道謝。

她伸手拉過安全帶，準備扣上，但雨天陰沉，連帶着車內視線愈發陰暗，根本看不清卡扣在哪裏，她垂首一陣摸索後卻根本扣不上，在這種情況下，越扣不上就越緊張，她開始手忙腳亂。

“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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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懶帶笑的嗓音從身側響起。

他倏然傾身，勾住林絮爾手上的安全帶，郁則靠近瞬間，他們的距離近得幾乎呼吸交纏，薄荷青草的氣息充盈在這狹小空間，林絮爾下意識擡眼與他對視，那雙狹長眼眸滿是讓人壓迫沉沉的興味，仿佛在饒有興致地觀察獵物，幾乎能把人卷席湮沒。

這一眼，讓林絮爾心髒停跳一拍。

随後“咔噠”一聲，安全帶扣上了。

那股氣息陡然消散，雙腿一暖，一張小毯子将她的裙擺遮住。

“妹妹。”

郁則坐回駕駛座上，不由輕笑，似乎調侃般看着她：“別太緊張。”

聞言，林絮爾虛握了握手，為了掩飾掌心冒出的薄薄冷汗，她嗓音很低，垂着腦袋和他道謝：“謝謝你，郁同學。”

“不客氣。”

郁則側過身，往後拿出一包抽紙，遞給她。

林絮爾後知後覺接過，擦拭着額前：“不好意思，弄濕你的車……”

郁則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緩緩啓動，他只是沉沉嗤笑一聲，散漫無比：“放心，如果我介意，就不會讓你上車了。”

林絮爾只是很小聲地“嗯”了聲，就沒再說話。

車內陷入沉寂。

本以為會這樣沉默下去，但郁則卻打破了安靜：“來找男朋友？”

他怎麽會知道？

林絮爾抿唇，猶豫道：“……嗯。”

郁則沒有看她，卻好像能洞察她的心思：“別驚訝我為什麽會知道，因為我和張栩庭住在同一個小區。”

林絮爾微怔，但旋即想起這邊是屬于高級公寓，離華大很近，之前就聽張栩庭說過，有不少富家同學都會住在這邊，所以她能在這邊遇到郁則。

郁則漫不經心：“下這麽大的雨，他不送你去學校？”

“……他比較忙。”

想起張栩庭，她的內心泛過一絲苦澀，緩緩垂下眼眸，不願再多說。

郁則似乎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就繼續開車。

這裏離學校不遠，開車不到五分鐘就到了，但在車上的五分鐘卻因為沉默顯得無比漫長。

林絮爾僵着脖子，只是安靜地目視前方，不發出任何聲響。

當距離學校還有一個拐彎時，郁則卻突然出聲：“後座有一件襯衣，你拿一下。”

林絮爾回過頭，看到電鋼琴旁确實放了一件深灰色的襯衣，她以為郁則要穿，就伸手拿過來，遞給他：“這個嗎？”

他只是掀起眼，淡淡掃了一下，就“嗯”了一聲：“你拿去穿。”

林絮爾的手停在半空，陷入被他這番話吓到了，她沒有穿過異性的衣服，甚至連張栩庭的衣服都沒有穿過。

見林絮爾沒了動作，郁則的話卻完美解釋了原因：“你應該知道學校課室的空調開得多足。”

說完，他很淡地打量她一眼：“還是說，你打算這樣去上課？”

現在是夏天，教室裏肯定是開着空調，現在林絮爾的裙擺幾乎濕了一大半，就這樣上課，冷風一吹，一定會着涼感冒的。

林絮爾只是訝異他的細心，而且，他好像沒有想象中這麽吓人。

“不要嗎？”

郁則的話将晃神的她拉回現實。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拒絕确實有些矯情，林絮爾抿了抿唇，将襯衣抱在懷裏，輕聲道謝：“謝謝，衣服會洗幹淨還你的。”

郁則觀察路況停車：“你借我傘，我借件衣服給你，是禮尚往來。”

他的嗓音倦懶，側過臉和她認真對視。

“所以，別這麽怕我。”

林絮爾怔住，定定擡眼，那雙杏眸清亮如星星，仿佛被水洗過般澄淨，倒映出他的樣子。

因為借過雨傘給她，所以才會讓渾身濕透的她上車嗎？

林絮爾眼睫微顫，垂下眼眸，頓時覺得自己之前以一面之詞去給別人下定義還是很不對的。

他人好像還挺好的。

這場雨來的快，去得也快，抵達學校時，雨勢就已經停了，天色只是陰沉沉的，沒有再下雨，林絮爾下車後，看了眼時間，已經兩點二十分了，如果不是因為郁則，她估計早就遲到了。

郁則緊跟着下車，看見林絮爾只是将襯衣抱在手上，沒有穿。

“衣服，你不穿上嗎？”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林絮爾：“還是男朋友會介意？”

“那倒不是……”

林絮爾下意識反駁，其實心裏确實是這樣想的，穿其他異性的衣服還是不太合适，但她找了個理由，“現在不是很冷，到課室再穿。”

只是北城的夏日雨後不比南方潮濕悶熱，下過雨後溫度驟降，堪比初秋，很不巧，林絮爾這個理由剛剛說完，就有一陣風吹過，雨後的冷意透過濕涼的裙子，直抵肌膚，凍得她微微一顫。

郁則雙手環住，黑邃的眼底寫滿了戲谑，就這樣靜靜看着她，就和方才看着在車外的她，格外篤定她會按照他的意願去做。

她猶豫一會，還是戰戰兢兢地穿上衣服，男生的衣服對她而言顯得格外寬大，原本很淡的薄荷青草香強勢霸道地攏住周身，很陌生，也很不适應，但确實抵禦了雨後的涼意。

“妹妹。”

郁則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二十五分，距離上課還有五分鐘，建議你用跑的。”

對了，上課！！

林絮爾聞言才想起上課，匆匆和他道了謝。

立刻擡腿快步就往課室走去，她快步走到課室，還好最後趕上了，喬翹和她選了一樣的選修課，早早替她占好了座位，朝着門口的她招手。

纖細的她穿上有些寬大的襯衣，顯得她更嬌小了。

喬翹望着林絮爾，好奇打量一番：“等等，你身上這件襯衣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啊？”

但她很快想到中午林絮爾去了張栩庭家，不由神秘打趣道：“我懂了，難道這是男友襯衫？”

林絮爾只覺得這件事過于複雜，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解釋這件事，但還是實話實說：“不是他的。”

想起這是郁則的衣服，她立刻把襯衣脫下，仔細疊好放到一邊，沒有再碰。

喬翹卻不信，只是哼哼：“這有什麽好害羞的？不是去張栩庭家吃愛心午餐了嗎？還說不是他的衣服。”

林絮爾聽到這句話，手指微滞，她垂下長長眼睫，握着手機的指尖攥得發白。

“我今天沒見到他。”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以至于喬翹沒聽清：“什麽？”

林絮爾搖頭：“沒什麽。”

她下意識點開和張栩庭的聊天記錄，只是靜靜看着他們之間的聊天框。

她的指尖緩緩往上滑，發現更多的時候，都是她在說話，而張栩庭只是回複寥寥幾句。

【今天的課好多呀，累。】

【剛剛下班，你吃飯了嗎？】

……

先前還會有些回應，但随着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漸長，張栩庭的話越來越少。

他們之間的感情好像陷入了無限平淡中，掀不起一點漣漪，只是日複一日地相處下去，只是偶爾，張栩庭會對她展現出情意，那時候的她，是開心的。

但剛剛開始的時候，并不是這樣的。

林絮爾望着張栩庭最新回複的兩句話，最終點開手機鍵盤。

林絮爾：【嗯，工作也要注意身體哦~】

意料之中，她剛剛發的消息也沒有任何回應。

很奇怪的感覺，他們之間的感情好像并不對等，她像風筝，而張栩庭卻是拽着風筝的那個人，她的心緒都會被張栩庭的一舉一動而牽動着，無比被動，張栩庭高興了就拽一下風筝線，不高興就晾在一旁，不予理會。

杜葭的話再次浮現在耳邊。

你敢肯定，他真的很喜歡你嗎？你們只是在一起幾個月而已吧。

不會的。

心裏那道小小的聲音反駁了這個想法，他只是最近太忙了，沒有時間回她消息而已，她和張栩庭會好好在一起的。

她這樣安慰着自己，但說不清是心裏作用，她只覺得寒意絲絲縷縷透過微濕的布料，讓她的手心變得冰冷無比。

她搓了搓手，還是無濟于事，這時她才意識到郁則說得對，學校課室的空調開得很足，好像電費不要錢似的，一陣陣往身上吹。

林絮爾望向身旁的襯衣，猶豫了片刻。

要穿嗎？

她在心裏天人交戰，但身體陣陣的寒冷還是讓她選擇屈服，剛剛都穿過了，沒有必要再矯情下去。

她重新穿上襯衣，手心的涼意才漸漸被溫暖取代。

等等，她剛剛走得太匆忙，好像沒有郁則的聯系方式，那就沒有辦法把衣服還給他了？

她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喬翹，她算是社交圈裏的小靈通：“翹翹，你有……”

這節課是選修水課，電影鑒賞，老師點完名後，只是放着電影，也在下邊做自己的事，大家都在集體摸魚，喬翹在手機上玩貪吃蛇，突然聽到林絮爾的話，蛇頭直直撞向牆，游戲結束。

“有什麽？”

林絮爾及時剎住，直直将“郁則的聯系方式”改了：“你有郁則的八卦嗎？”

喬翹警鈴大作，表情變得很奇怪：“不是，你要郁則的八卦幹什麽？”

“只是聽計算機的同學說起，就有些好奇而已。”林絮爾扯了個謊，“我都沒見過他。”

“我記得他的工作室就在你兼職的畫室附近，這樣你都沒有見過他嗎？”

林絮爾搖搖頭，在酒吧之前，她是真的沒見過郁則。

但喬翹樂于分享，發了一個鏈接給她：“你看這個。”

林絮爾點開，跳轉到華大的論壇，是一個幾個月前發的熱帖。

【誰有這個帥哥的聯系方式，在Fog當鍵盤手的，急急急！】

【在酒吧和小姐妹消遣，我沉寂了八百年的芳心已經控制不住了，如果沒有對象我就上了！】

配圖是一張昏暗的酒吧角落，男人的手臂搭在沙發上，姿态散漫，單手擎着玻璃杯，唇角微微勾起，正垂着眼漫不經心地笑着，玩世不恭，桀骜寡淡。

【這種帥哥到底是誰在談？誰在談！】

【對不起，這聲老公我先叫為敬。】

【帥是帥，但別看見臉就開始叫老公好嗎，他看起來高考成績還沒我鞋碼大，慎重。】

【雖然我們是top高校，但樓上的優越感太多了些，沒必要。】

【認真的嗎？這是郁則啊，他就是我們學校計算機系實驗班的，年年拿獎學金那種……】

【這種長相放在現在，感覺每根頭發絲兒都有女朋友。】

【+10086，按照我的經驗之談，這哥們看起來像有八百個前任的渣男。】

【郁則？雖然他長着一副有八百個前任的臉，但确實是單身。】

【樓主，給你提供該帥哥的詳細資料，我們學校大三計算機學院實驗班的郁則，某二代公子哥，超算團隊的大神，另外大二就成立了游戲工作室，帶着團隊開發游戲，靠一款基建小游戲拿獎無數，但聽說現在郁則無暇打理，就另外請人來運營維護游戲了，但到現在他們工作室的游戲流水都超級恐怖，偶爾會出現在Fog酒吧當鍵盤手，不為賺錢，純粹愛好。】

【卧槽郁則這麽牛嗎？時間管理好強，要是我能這樣，國獎拿到我手軟。】

【能看出來确實一點戀愛都不談了，笑死，根本沒時間談。】

【他要是想談，估計女孩子能從我們學校排出五環外。】

【畢竟湊上前示好的妹子都被他勸退了，還是有心理陰影的那種。】

【最近聽說了一個八卦，一大一的學妹初生牛犢不怕虎，堵了郁則兩天，告白的花被郁則當衆丢進垃圾桶，事後郁則還當場掃付款碼把錢轉給學妹，真的殺人誅心。】

【好狠……】

【姐妹我勸你不要想不開，因為他是郁則。】

【眼高于頂，脾氣吊差的大少爺一枚。】

【好消息，發現一個單身帥哥，壞消息，是郁則。】

【樓上的，小心郁則一會把你的IP找出來，公開處刑。】

……

林絮爾看着回帖，華大的論壇只能本校學生回複，她用自己的號回了貼。

【請問有郁則的課表嗎？】

她有鄭盛芙的微信，但特地找她要郁則的聯系方式就很奇怪，因為借異性外套穿這件事本身就有些暧昧，林絮爾不太想讓別人知道，不如要一張他的課表，她自己直接找個郁則上課的時間把衣服還給他就好。

只是片刻，就有人回複。

【帖子又被頂上來了，樓上的，你該不是想要趁着郁則上課去圍堵他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這個帖子能頂到什麽時候？】

【別了吧，課室堵人有前車之鑒，不僅失敗了，還很丢臉。】

【這種男的真的不是常人能駕馭的，放棄吧，別追了。】

林絮爾嘆了口氣，還是在手機打字解釋：【謝謝，我只是問問，沒打算追。】

等下課回寝室時，再打開帖子，發現下面清一色的哈哈哈哈。

【太經典了哈哈哈哈哈！】

【好像買東西啊，我只是問問，不打算買哈哈哈哈，瞬間局勢反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郁則不值錢了，你也有今天！】

【郁則喪失魅力的瞬間·jpg】

最新的回複彈出，只是他的ID和別人不太一樣，好像是論壇管理員，他提供了計算機系的課表。

gg0823：【圖片】

gg0823：【妹妹，只問不買，一律當調戲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