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好難

好難

回到學校後,宿清的生活,難得回到了平靜。

跟以往一樣。

上課的時候,老師在講臺上念叨着:“《管理局保護條例》裏,普通人的三條義務,這個是考試的重點,大家都看一下。”

宿清看了一下。

第一條:需要服從管理局對部分地區的征調,必要時間段配合管理局進入污染區。

第二條:為了自身安全和社會和諧,不可随意進入覺醒者集中區域。

第三條:進入地下市場前需要管理局相關人員簽字,并佩戴監視器。

他把這三條規定牢記于心,反複默念,力求在一次考試的時候,能夠成功地把這幾條條例熟練地記下來。

十分鐘後,他翻上了書,開始背誦。

等等,宿清皺眉。

簽什麽字來着?

平淡無奇的一節課就這麽過去了。宿清坐在椅子上,突然接到了一條來自校長的短信。

自從管理局說他沒覺醒後,校長最近對他的态度很是奇怪。其實硬要說也什麽變化,就是宿清總覺得,校長看自己的時候,眼裏帶着點慈祥,就像在看祖國未來的花朵一樣。

是只有老師看優秀學生才會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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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清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他不敢細想校長究竟知道了些什麽東西。也不敢想那天自己的酒後吐真言到底造成了怎樣的後果。這是一件不用細思都已經足夠恐怖的事情了。

校長發了一條這樣的短信過來。

“小心。”

“你的身邊會有一個很危險的人物出現,也許他會對你的人生造成威脅。”

宿清看了一眼莫如,此時他正在前面努力自習。莫如的成績比宿清要好上不少,也比宿清用功不少。

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莫如回過頭看,問:“怎麽了,哪道題目不會寫?”

宿清眨了眨眼睛,翻了一下惡意值,很棒,沒有莫如,暫時。

莫如的名字在惡意值面板上就只出現過一兩次——在教了宿清幾十遍題目,宿清還是不會的時候。

宿清微笑:“沒事,你先做題目吧。”

先排除一個。

校長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這個人的危險程度,大概可以等同于,核彈撞擊原子彈,活火山撞上冰山,s級覺醒者。”

“記得多注意你身邊的人,發現異常立刻報告給學校。還有,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告訴別人。”

宿清回了一個“嗯”的小黃人表情過去,還附贈了兩朵玫瑰。以免顯得沒那麽恭敬。

下了課,莫如跟他一起吃飯。就在打飯的時候,宿清突然愣在原地,拿着飯盒不動了。

莫如腳步停下,回望:“怎麽了,食堂阿姨給你多刷了錢?”

食堂裏的人來來往往,穿着校服,手裏拿着銀色的飯盒,菜香混雜着洗潔精的奇怪味道,充斥在所有人的鼻尖。那是類似于嘔吐物的味道。

十個窗口前排滿了學生,整整齊齊,細碎的讨論聲和乒乒乓乓地碰撞聲交雜響起。地板并不防滑,時不時就有人發出“啊”的尖叫聲。

浮躁的氣味。

“不,”站在來往的人群裏,宿清靜止在原地,與周圍行色匆匆的人格格不入。

“有好多肉。”

莫如踩着滑不溜秋的地板,到宿清身邊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盤子裏,肉堆疊在青椒上,往裏凹陷的紋理上盛滿了油。食堂阿姨怎麽突然這麽大方了,莫如剛要感慨,就聽見自己發小說。

“你說食堂阿姨是不是有問題啊?”

莫如:“?”

宿清:“她是不是想殺我啊……”

莫如:“……”

“傻逼。”

他說。

太悲痛了。

宿清滿肚子苦悶,無人訴說,簡直令人崩潰。他的腳往外走了一步。

那只是簡單的一步。

可。受力不均,用力不準,加之地板潮濕。

那一刻變得很長。跟所有摔倒的普通人一樣,宿清身體微微前傾,飯盒不受控制地脫離手中,方形的飯高高抛起,金黃色油湯裹挾着肉往外潑。

“啪!”

宿清是臉着地的,飯菜也是臉着地的。

莫如在旁邊站着,也不過來扶他,只是雙手碰着飯盒,啧了一聲。

“叫你作。”

簡直沒有半點兄弟情誼。

捂着鼻子,宿清手撐着地板站起來,本想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站起來,回首,看見那至少要排上十分鐘的隊伍,沉默良久後,他問。

“我能插——”

“那裏面有很多覺醒者。”

莫如好心提醒道。

覺醒者和普通人的食堂是分開的,但有些覺醒者不想在自己的專屬食堂排隊,就跑來普通食堂,找些熟人插個隊。

搶他們的隊伍,那可是要見血的。

“——我排。”

宿清覺得,自己是個有素質的人。

上午的排查沒排出個什麽異常來,下午,宿清只好坐在椅子上,努力學習。

身邊有個人搬動桌椅,桌角劃過地面,發出刮擦的聲音。随後,一個人影下壓,坐在了椅子上。

是他的同桌。

莫如之前說,這個同桌身體有點不好,所以經常沒來學校。莫如還說,他同桌的成績好像也不錯,以後有不會的題目可以問這個新同桌。

潛臺詞就是,別來煩他了。

宿清咳嗽了兩聲,湊近旁邊這個黑色風衣,臉色陰沉的少年,問道:“你知道這個題目怎麽寫嗎?”

他的新同桌叫朝天交。穿着黑色的風衣,在這個樸素穿着的學校裏,格外大眼。

宿清第一眼看見他,就知道他不是一個簡單人。從他身上的那些隐隐約約的血腥氣息可以判斷,他也許還有一份兼職——

比如在大潤殺魚。

他們的目光一起落在那一道題目上。

白紙黑字,是這樣寫的。

“題幹,作為一個普通人,當在非戒備區域遇見呓語者或者失去神志的覺醒者時,你應該。”

A.撥打6666向管理局舉報

B.看看周圍有沒有遮攔物,找地方躲好,并且使用大型鈍器,看能不能一擊斃命

C.調整收發器頻率至23~50,吸引更多的覺醒者過來,讓他們自相殘殺。

D.裝作沒看見并逃跑。

朝天覺看着這道題目。抿着唇,心髒連着,極高頻率地跳動了三下。

——

朝天覺,是呓語會分部的“秘密武器”。大災變後變成孤兒,被分部首領養大。異能是能扭曲部分人的認知。

a級覺醒者。

在大災變的這兩年裏,他暗殺過數不勝數的人,也進行過很多次僞裝,最成功的一次,他在某個管理局分部當上了負責人,在要勝任執法者的時候,才被一個s級覺醒者發現。

管理局把他關進了大牢,分部首領把他從大牢裏撈了出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牢裏的生活并不好看,出來以後,朝天覺就更加謹慎,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讓他敏感的神經戒備起來。

于是。

當宿清把那一份試題答案推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職業生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他的僞裝失敗了嗎。

視線大致掃過這道題目,其中呓語者三個字,如同一個巨大的拳頭,直接敲在朝天覺的心頭上。

實話實說,這是一道很簡單的題目。

因為管理局的電話是88888,收發器頻率應該調整為50~80。按照題幹和日常經驗分析,普通人大概率打不過變異種,所以只能選d。

這些問題,在覺醒者的圈子裏,都是常識。随便拉一個三歲的小朋友出來,都能對答如流。

像宿清這樣的高等級覺醒者,怎麽不會做這麽簡單的題目?

難道——

他張了張嘴唇,視線只略過呓語者那三個字,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他怕,僅僅一眼,就會暴露他自己的身份。

朝天覺明白了。

其實,這并不是一道簡單的題目,或者說,這并不是是一道題目。這個題目裏,暗藏着某些東西。

比如,宿清對自己的懷疑。甚至,他還不屑于掩飾這份懷疑,直接将他赤裸裸地搬上明面來試探自己。

宿清是怎麽發現自己異常的,他身上沒有任何破綻。

朝天覺面對着宿清,臉上并沒有什麽動作。

但其實內地裏,他的大腦,正在冷靜地運算着目前的情況。

宿清在試探自己。

應該先下手為強嗎?

不,還沒有到最好的時機。

a級覺醒者并不是那麽好殺的,盡管不知道為什麽宿清還留在普通班,沒去覺醒班,但根據他們的情報,宿清的的确确是個a級覺醒者。

覺醒者長時間強制克制自己,不使用異能,也不往外擴散能量,就能讓自己表面看上去像個普通人。一般的覺醒者做不到,只有對自己力量掌握極為精密的覺醒者才能做到。

宿清是個強大的對手,但凡一點失誤,他的任務都完成不了。

現在還不能暴露,還沒有找到最适合暗殺的機會,時機只有一次,為了這一次時機,他必須潛伏在宿清的身邊,耐心蟄伏。

宿清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同桌腦補了些什麽奇怪的東西,只是說了一句,“怎麽了?”這個題目很難嗎?

朝天覺眨了眨眼睛,腦袋微微往上擡,沒有直接回答宿清的問題,反而側過身子,直視宿清的眼睛。

他的異能,是可以利用污染,扭曲周圍人的神智。不過這種神智的扭曲很輕微,并且有着很大的漏洞,對高等級的覺醒者根本沒有用。

想要催眠同等級的覺醒者,就必須眼睛對着眼睛,才能讓污染侵入大腦,達成更深層次的記憶修改。

宿清跟他對視。

對視兩分鐘後。

宿清張了張口,臉上沒有半分因為污染進入腦中的痛苦的神色。只是張了張口,說:“這道題目……該怎麽做?”

他不太明白自己新同桌的行為,他只是想單純地問個題目而已。

不含任何目的,不含任何情緒。就只是因為不會做,又不敢去麻煩莫如而已。

怎麽問着問着,還突然搞起深情對視了,他這輩子都沒和人眼睛對眼睛盯這麽久,總感覺全身上下都不怎麽自在。

還有,能不能教教他題目怎麽做。

他是真的不會做。

——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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