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們的計劃

你們的計劃

宿清動身的那一天,天朗氣清,惠風和煦。

天澄澈透明,淺藍色之下,白色的軟綿雲朵飄過。

他的背包裏塞滿了很多食物——大多是來自莫如的饋贈。莫如很擔心他出門在外,吃不飽。

除了零食之外,莫如臨走前再三囑咐他,“不要跟人剛,遇到危險就跑,跑不過就投降,保命最重要。”

宿清點頭,表示自己謹記這幾點。

他背上書包,往外面的大巴車走去,朝着自己的位置坐上去。進污染區需要嚴格的審批流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編號,到時候進去還要以小組行動。

宿清的號碼牌在褲兜裏,上面是二百五十號。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宿清發現左手邊是自己的同桌。

顧緣靠着走廊坐,穿着黑色運動襯衫和球鞋,腳邊是一個巨大塑料袋,裏面裝滿了吃的東西。

車裏的環境并不算太寬敞,只不過所有上來的人都兩手空空,于是,即便坐滿了人,仍顯出幾分空曠。

宿清就往那一坐。也把自己塞滿零食的背包放在椅子旁邊的挂鈎。裏面的各種塑料零食發出響動。

周圍的同學循聲看過來。

就看見宿清腳邊上的塑料袋。這群普通的同學望着那袋子,頓時對這兩個人看起來悠哉悠哉的人肅然起敬。

不會真有人去是去秋游的吧?!

強者,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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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車開始運作。車聲轟隆隆地上下抖動,黑氣從車尾往上升。宿清覺得自己有點暈,他側過身子,透過玻璃,注視外面的世界。

老舊的高樓已經沒有人居住的痕跡,柏油馬路上有縱橫的裂紋,枯草從裂紋中探出,密密地填滿其中的空曠,它們生命力頑強,長勢旺盛,幾乎有成年人的膝蓋那麽高。

外面的世界遠比學校裏的要危險。除了看望母親和祭拜家人,宿清很少出門。

偶爾會從網絡上看到一些信息與圖片,跟眼前的場景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場景匆匆掠過,大巴車走出市區,進入郊區,這裏更靠近污染區,人倒是比之前多了些。

乞讨的,賣藝的,買東西的。小攤小販一路擺了過去。

宿清能看見很多人趴在地上乞讨,缺胳膊缺手臂缺脖子,各種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他看得不是很仔細,也分不清真假。

這群攤販的背後還有一道蜿蜒的階梯,寺廟隐藏在階梯盡頭,只露出一個紅色的頂來。嶄新五色旗迎風招展,樓梯兩邊,剛換上的香爐飄起幾縷輕煙。

大巴車速度漸慢,周圍的樹木陡然變高,大片大片茂密葉片堆疊着,風一起,從遠處看開,層層浪潮疊起,看不到任何數枝。

大巴車坐久了,裏面的空氣也逐漸混濁。宿清覺得有點胃裏有點惡心,便慢慢打開窗戶一角,冷冷風聲伴着檀香味吹來,厚重的濁氣一輕,散去了不少。

宿清難受地靠在那條縫旁邊,側頭呼吸着外面的新鮮空氣。

暈車了。

這時,一只手放在宿清面前,手上還有一顆黃色的藥丸。

宿清:?

他撇頭,看旁邊的顧緣。

顧緣言簡意赅:“暈車藥。”

宿清愣了愣,盯着那顆黃色的藥丸幾秒,也沒拒絕,接過,一口吞下去。

“謝謝。”他小聲說。

暈車藥過了段時間就起了作用,宿清長舒了一口氣。

他只是輕度暈車,他以為自己忍忍就過去了。

可不能否認的是,當顧緣給他暈車藥的那一刻。他的确很開心。

顧緣看見他面色恢複常态,又從袋子裏拿出一個糖果來,抹茶牛奶味的糖果,問宿清:“你吃嗎?”

宿清接過,拆開包裝吃下,品嘗過後評價道:“有點膩了。”

顧緣:“是嗎?”

宿清:“對,太甜了。”齁甜。

顧緣:“那我下次換個牌子的買。”

他的語調很是平靜冷淡。

宿清:“你喜歡吃糖?”

現在糖果可貴了,這得多有錢才吃得起糖。

顧緣沒回答他的問題,手裏拿着另外一個牌子的糖果,“這個不甜,你嘗嘗。”

宿清拆開,評價道:“不行,還是太甜了。”

他這話一出,顧緣盯着那個糖紙,沒有下個動作。他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是把所有的糖果包裝都收了起來。沒跟宿清繼續聊下去,也沒給宿清任何糖果了。

宿清:。

宿清:!

他是個很敏銳的人,側目觀察着宿清的側顏。

顧緣不會是生氣了吧。

這是什麽小學生!

宿清也不是那麽會安慰人,他幹脆選擇沉默。大巴車逐漸到了終點,一個剎車,心不在焉的宿清往前一撞,手裏的糖紙仙女散花,落了滿地。

前座一個,後座一個。

宿清只好等其他人下車後,到處找糖紙,這裏鑽一下,那裏扭一下,很是狼狽。

大巴車司機關門的時候,看見宿清,詫異道:“你怎麽還沒下去?”

宿清身子在座位下,只伸出一只手揮揮:“撿垃圾。”

大巴車司機:“等下會有阿姨來清掃。”

宿清迅速把座位底下那個糖紙攥緊手心,出來,不好意思地對司機說:“抱歉,叔叔,我現在就走。”

他有點強迫症。

看不得一個地方,太髒亂差。具體表現在時不時掃地,撿垃圾。也不算什麽很大的毛病。

——

呓語會分部,燈光依舊昏暗。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捋着裙子,蹲下,在她的面前,是一灘已經看不出形狀的的物體,只有那類似于圓形的器官,模糊中依稀有幾分頭的模樣。

紅霧今天的唇色很鮮豔,眼波微轉,可憐道:“你就要被吞噬了呀。”

在地上,首領喃喃道:“你是管理局的人吧。”

他的聲音很粗粝,并且還時不時伴有嗡鳴聲,不仔細聽,聽不清楚。

紅霧笑:“我不是呀,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呓語者。”

“那你想幹什麽?”

“別以為所有人都是你,”紅霧指尖彈着一腳,像是拍去自己的紅裙染上不幹淨的東西,“我只是幫了別人一個忙。”

“以及,閉嘴,”紅霧食指點在空中,唇上的紅色愈發招搖,“你該死了。”

“這十九年以來,我一直活在您的陰影之下。”

“如今能夠見證您回歸神的懷抱,屬實——榮幸至極呀。”

彎刀往下,紮進那堆爛泥似的東西。血湧流出來,很快被那團黑色的粘稠物體吸收。

紅霧捏着彎刀,刀柄之上,挂着條紅色流蘇。

銀色的刀鋒之上,只有一抹血跡。

地下室的門被人打開,紅霧回眸,半張臉籠罩于黑暗中,手裏的刀刃泛着冷光。

來的人見此狀況,也不驚慌,露出一抹笑。

“——看來我打擾你們了,需不需要給你們騰出點時間?”

說完,他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紅霧指尖抹過刀劍的血,和善道:“剛才沒太看清,原來是總部的人。怎麽,又有什麽指示了嗎?”

那人回答:“是啊,總部打算——開‘門’了。”

大災變是一場天災,毫無征兆的災禍。

經過多年研究,夢協的人提出一個假想觀念。

污染通過“門”傳播進世界。

“門”後,是星空。污染發源地,衆神聚集所。

因為證據的和邏輯鏈的缺乏,這些理論在學術界,除了與哲學人文方面的學科,沒人願意接納它們。

呓語者則知道更多。

大災變,發生在新歷785年12月,一個寒冬。

次年的1月份,漂泊在無盡暴雪中的高等級呓語者,突然恢複神智,第一次聽見了來自神的呼喊。

“——打開門。”

呓語會的創始人,感受到靈魂的戰栗,他眼神散發出狂熱的光,幾乎要點燃半個寒冬。

呓語會就此成立。

并用一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控制了大部分呓語者,到全國各地的污染聚集地,開“門”。

“門”只存在于污染區裏,大部分污染區受到管理局的嚴加管控,他們只能偷摸下手。

開“門”的方式其實很簡單。

足量的污染。

讓封印物以某種特殊的位置擺放,聚集大量污染,并把能量存放在一個核心裏面。這個核心就是鑰匙。

門會自動吸收那個核心,然後打開。

這個方法需要一個核心和驅動封印物才能啓動。

核心得是高等級的封印物,在平時就需要大量吸收污染。呓語會分部的聖物,就是核心。

“你們想派人潛入這附近的污染區,然後在污染區裏布置封印物?”紅霧梳理了下自己的頭發,“我得提醒你們一句,管理局的那群人可不是什麽善茬,你們上次的開門行動暴露後,連我們都活得戰戰兢兢。”

“我們知道,”那個人拿出一堆封印物拍在桌上,說,“并且,我們充分吸收了上次的教訓。”

各種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瓶蓋在桌子上鋪開。

紅霧一眼望去,還以為到了什麽瓶蓋兌換市場。

那個人說:“我們嘗試過很多方法。把它們藏起來,結果被管理局的人從底下給扒了出來。把它們做成樹葉,結果被吹到了污染區之外。”

“既然這樣,我們幹脆不藏了,直接把東西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紅霧拿起一個啤酒瓶蓋,放在燈光下端詳。啤酒瓶蓋上還寫着再來一瓶的字樣。

紅霧:“你們……打算怎麽做?”

她不太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把啤酒瓶蓋做成高等級封印物。放在整個封印物圈子裏,都是相當炸裂的。在此之前,紅霧從來沒聽過,也從來沒見過啤酒瓶蓋一樣的封印物。

那個人介紹自己的計劃。

“各種飲料蓋子不會引人注意力,也方便攜帶與隐藏。到時候我進去,就随便丢在指定區域并藏起來,就算是二十四小時盯着我的人,也絕對發現不了任何異常。”

最多只會在心裏感概,這人真沒素質。

“我還在上面塗了變異種最讨厭的氣味,也不會有變異種去觸碰它們。”

“覺醒者和普通人也不會閑的沒事去撿瓶蓋。”

這上面還有隐匿類的異能,不一直注意的話,根本發現不了。

“而且,污染區裏的污染本就多,也能夠混淆視聽。”

等管理局能夠發現瓶蓋聚集起來的大量污染後,它們就已經可以收網開門了

那個人說完,還在內心感慨了一句。究竟是誰才能想出這麽完美的計劃?

當然是他。

……

紅霧聽完,又捏起一個可樂瓶蓋,轉動。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好點評的。

這個計劃聽起來有點東西,又好像不止一點東西。

“所以……”紅霧字斟句酌,考究良久,盡量顯得不那麽冒犯。

她說。

“你們的計劃,是指到污染區亂丢垃圾嗎?”

沒什麽別的問題,就是聽起來有點沒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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