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條件

第68章 條件

一句話猶如平地驚雷, 讓白桃往後退了半步。

後悔?他怎麽後悔了?

還把這事明目張膽地說出,讓她現在手足無措。

少女連忙問道:“是不是今日碰到了什麽事?”

沈晏清把她的反應收于眼底。

意料之中,她對京城毫無眷戀, 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她要回家這件事。

“你不覺得我麻煩?我成天在外面玩不回家,弄走了你派給我的女婢, 還總是在院子裏吵鬧……”白桃有些語無倫次, “你在後悔什麽。”

沒想到她居然知道自己是個麻煩的丫頭,沈晏清想了想, 還是道:“不覺得。”

白桃僵了僵, 自己也很沒底氣:“……我要報官。”

沈晏清朝她一笑:“告訴你這件事, 不是讓你心生煩惱, 而是說, 我們可以談談條件。”

“你留在京中, 換你的家人榮華富貴。”

“這是什麽意思。”白桃警惕地問。

“前幾日,我聽說國公府的女兒及笄,她要嫁給你。”白桃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幹笑道,“我留在京城, 不好吧。”

“無稽之談。”沈晏清冷淡道, “你從哪裏聽到此事。”

這話說完, 他停頓片刻, 似乎回想起了一個女子的身影,怔愣片刻, 他想起來,那女子并不是國公府今年及笄的女兒, 而是她的某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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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落難之後,那女子曾來看望過他。見到他鬓發散亂、狼狽不堪的模樣以後, 驚吓地跑了出去。

出京之前,他聽聞那女子已再次訂婚。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他,面前這個丫頭也遲早要嫁人。

她年已十六,又不是京中人,尋個婚事沒有優勢。

沈晏清腦海裏浮現出京中适齡未婚配的男子,又很快搖搖頭。

無人配她。

她靈動活潑,不染世俗,尋常男子豈能配得上她。

深色的眸子朝她瞥來,他不說話,反叫白桃有點心慌:“你、你在想什麽。”

沈宴清回過神來,望了一眼遠處的濃雲,回答道:“婚事并沒有安排,我也不會娶國公府家的女兒。”

白桃心底有點失望,連忙道:“但是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紀,娶妻是遲早的事。”

“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自己。”沈晏清瞥她一眼,“已到婚嫁年紀,卻沒人上門提親。”

一拐就扯到她頭上,氣得白桃急道:“怎麽沒有!”

話說出口,她就噎住了,除了段鴻弋,确實沒有。

“也正好。”恍然回神的沈晏清喃喃道,“正好。”

白桃笑容一僵:“什麽正好。”

沈晏清回答道:“你未定親,我未婚配。”

“你瘋了?”

沈晏清搖搖頭,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白桃當然不覺得他這話是真的,但這想法也太危險了。

為了打消他的念頭,白桃又道:“你我身份懸殊,京中人又十分排外,這場婚事不成的。

“你說的對。”沈宴清肯定她的話。

但這場身份懸殊的婚事正好可以用作排除異己的手段。

青年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雨夜之中竟顯得有點吊詭:“不過,成不成,我說了算。”

少女面色僵了僵,她已不知能夠退去哪裏,怯怯的看向面前的人。

“就這樣定了。”

沈宴清瞧見她的神色,身子前傾,白桃在他試圖靠近的時候就下意識地往後退,沈宴清仍舊溫聲安慰道,“不必擔心。”

……更擔心了。白桃眨巴眨巴眼睛,就見身前的人已轉過頭上,不輕不重地問道:“可用過晚膳?”

一句輕巧的話就把剛才那番話揭過,白桃差點沒有反應過來。

“用過了。”

“好。”沈晏清心情好了不少,便揮揮袖子,招來小太監,“備膳。”

目送他遠去,白桃心底松了一口氣,但是心底不由得敲響警鐘。

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她總得做點什麽。

*

方形膳桌上擺放着精致的菜品,玉白的手捧着青釉瓷碗,湯匙泠泠清脆的聲音攪動,桌邊的小太監們應激似的又顫抖了一下。

“你們背後有別的主子,傳了什麽話,我都清楚。”沈宴清開口,将手中的羹湯吹了吹,但沒喝,“不過至今為止,這座宅院很安寧,說明你們很乖,沒有把不該說的傳出去。”

跪地伏首的小太監們不敢再說話。

在入府之前,他們都有各自的主子,卻被主子臨時委派來此地。或是打消息,或是有意讨好。

入府之後,這些人本本分分,潛伏到此時,才意識到,或許早在入府那一刻就被人盯上。

一旦傳出什麽讓二殿下不高興的,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現在,本殿要你們對外說,皇妃人選已定,不日擇期迎親。”

殿中靜默無聲,過了一會兒,有人帶頭應是。

湯匙攪動的聲音忽然暫停,恍惚之間好像聽見一聲輕笑。

跪在上首的小太監腦袋一側的汗珠滾下,他下意識地将頭埋的更低。

“這湯,賞你。”沈宴清開口道。

底下跪伏的小太監并不知道他說的是誰,愣愣地不敢接下。

“喝了吧。”幾近溫和的聲音催促道。

其間有一位小太監大着膽子擡起眸子,猝不及防就與二殿下冰冷的眸子相撞。

坐在太師椅上的青年似笑非笑,便在雨夜中顯出猙獰的恐怖來。

小太監終于忍不住,跪下喊道:“殿下饒命!”

“說是賞你,怎麽就到了饒命的地步?”

沈宴清故作不解地發問,他一擡手,一旁的侍衛會意,将湯碗端至小太監的面前。

“留心別摔了碗。”沈宴清好心提醒道,“這碗是十年之前,大齊與北涼互市時,北涼皇室進獻,有市無價,把你全家發賣了都賠不起。”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小太監更不敢接。

小太監迅速的從人群中爬了出來,扯着太師椅的一角哭喊道:“殿下饒命,奴才上有七十老母重病,下有兩歲幼侄待哺,一家指着我生養,奴才是豬油蒙了心,才幹出這天理不容之事——”

沈宴清瞥他一眼,問道:“你幹了什麽事?”

小太監一愣,支支吾吾道:“奴才在這湯和菜中放了藥……”

“怎麽可能。”沈宴清搖搖頭,“府中守備森嚴,你是不可能有機會下手的。”

青年招招手,示意端湯的侍衛近前,又對小太監道:“放心吧,湯裏什麽都沒有。”

濃濃的湯藥呈在面前,小太監有點猶豫不決。

藥是他親自下的,也是他親自端上來的。

但二殿下如此說的也很有道理,怪不得他覺得下藥有些太過順利,原來一切盡在殿下的掌握之中。

小太監不确定地端起湯藥,他的手有點抖,但湯中的香味很快攫住他的心神。他哪裏享用過什麽好東西,家裏孩子多,他年紀小,平日裏的餐飯都得撿哥哥姐姐們剩下的吃。

再一回神,碗底已經幹幹淨淨,就連湯底也被他啜地幹幹淨淨。

“好喝嗎?”一道缥缈的聲音落在他的耳邊。

好、好喝。小太監想要回答,卻感覺自己的嗓子被什麽堵住了似的,他猛然咳嗽,便咳出一大塊血跡,身子失重似的往一旁倒去。

*

嘭、嘭。

有人敲門極其禮貌,如果不是時間很晚,白桃又剛剛躺下,或許她也會很禮貌地前去開門。

而現在,白桃瞪着兩個眼睛看着帳頂,決定假裝睡着。

敲門聲又響了一陣,因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外面的人只好開口喊道:“白小姐?”

是沈宴清身旁的侍衛池明。

白桃對這個有印象,遂州一路進京,他一直寸步不離,有時候白桃都很難注意到他。

恰恰因為如此,她才留意了他的名諱。

這麽晚了,他來找她做什麽。

“屬下知道白小姐沒有休息。”

白桃一聽連忙閉上眼睛,蒙在被子裏的呼吸有些急促,屋外的人繼續道:“勞駕白小姐,屬下有急事禀報。”

“有事你去禀報殿下。”白桃揚聲回答,怕他不知道,她還好心提醒道,“眼下他約莫在花廳裏用晚膳,你去那裏看看。”

門外的池明欲言又止:“……就是殿下的事。”

門內傳來輕微的動靜,池明閉上眼睛,就聽見匆忙的腳步聲,心底猜測她大概是在穿衣。

沒過多久,門被打開,她沒有挽發,青絲垂落,白淨的小臉帶着幾分嗔怨。

池明意識到再看下去便是不敬,連忙低下頭去。

“到底什麽事?”白桃對他不開口的行為很不滿。

“殿下發病了。”池明低聲道,“這件事不得外傳,還望白小姐守口如瓶。”

“那就——”白桃心底一驚,剛說了兩個字,才發覺她的聲音有點太高了,連忙壓低聲線,“那就找大夫,找我做什麽?”

“大夫已在來的路上了。”池明道,“只是這期間,屬下怕殿下傷了自己。”

聽起來還挺嚴重。

白桃沉思片刻,回答道:“帶路吧。”

一路穿過長廊,抵達花廳,便能聞見輕微的血腥味道。

白桃蹙着眉,往裏一望,那些小太監不知怎麽都歪躺在地上,不由得叫她心中一驚。

然而她已來不及調頭。

裏面端坐的人已經将黑漆似的眸子轉過來,唇角挂着幾分笑意,像是猛獸看見了它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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