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負責
第14章 負責
蘇織兒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她強忍着羞恥解開男人的衣衫,滿心滿腦就只有一個念頭。
既得他不記得那晚在河神廟中發生的事,那就再來一遍,讓他抵賴不得,不就行了嗎!
何況他們早在破廟那夜就已有了肌膚之親,再來一回,又有什麽好怕的。
蘇織兒在心底一個勁兒地這麽告訴自己,可撩開男人單衣的指尖仍忍不住微微發顫。
她雖未經人事,但其實對夫妻那事兒并非一無所知,鄉野婦人口無遮攔,常聚在一塊兒說些私密的房中事,年歲還小時,蘇織兒的确不明白,可後來聽得多了,便也勉強懂了一些,曉得生孩子那樁子事并非躺在一個被窩裏親親抱抱便能成的。
可那事兒蘇織兒不可能真的與這男人做,但既得要裝,自然得裝得像一些,至少這衣裳得脫了不是。
她半眯着眼,大着膽子撩開男人的單衣,露出其下一大片胸腹,蘇織兒只随意瞥了一眼,便驚得瞠目結舌。
男人确實如看到的一般,十分消瘦,可即便如此,腹部仍隐隐還能看出流暢的肌肉線條,從前當是副強健的身軀。
但蘇織兒注意的并非這個,而是男人胸口縱橫交錯的疤痕,先前在廟中,她并未解開男人的單衣,故而沒發現這些痕跡,看紋路,當是鞭傷所致,且這傷痕深陷,像了被剜了皮肉,條條若蜈蚣般扭曲可怖。
蘇織兒吓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下手的人該有多狠,才會留下這樣的傷痕,那鞭子落在身上,定然很痛吧。
她心底不由得閃過一絲愧意,突然開始猶疑自己是不是不該算計這個男人,然這個想法只持續了片刻,便被蘇織兒生生壓下了。
她做得或是不對,可如今箭在弦上,她已沒有退路了,只有試着搏一搏,才有可能覓得一絲生機。
她又垂眸瞥了眼男人身上的傷疤,糾結便複如細線一般不住地拉扯着她的良心,可蘇織兒真的不想被賣去孔家。
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像是在對男人講,又像是在說服自己般低低開口。
“我也算救了你一回,這回便當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去孔家,真的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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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縣太爺都要找姑娘來照顧你,那你不若選我,我好歹是願意的,雖然我不像那些姑娘們,會讀書識字,但我能給你生火做飯,也會幫你打水洗衣,我們誰也別嫌棄誰,這樣不是很好嗎……”
天色已然暗了下來,沒有點燈的草屋內只能隐隐約約看出個物什的輪廓,蘇織兒喃喃說了幾句,便挨着男人躺下,順勢拉過炕上那唯一一條硬邦邦的棉被,蓋在兩人身上。
她本躺得離男人稍有些距離,可想了想,還是豁出去,側躺着貼住男人的身子,這樣待他醒來,她也能盡快發覺。
蘇織兒閉上眼,雖不知這事兒究竟能不能成,但她已做了最大的努力,如今真的只能看運氣了。
方才燃過的竈火将整個炕都哄得暖暖的,事兒進行得分外順利,蘇織兒始終緊繃的神經不自然被這份暖意融化,疲憊上頭化作讓上下眼皮打架的困意,她終究沒熬住在不知不覺間睡去。
她自然也不曉得,在一片漆黑中,她緊貼着的男人,在聽到她平緩均勻的呼吸聲後,緩緩睜開了眼。
蕭煜側首看向将腦袋抵在他肩頭而眠的女子,甚至能感受到她柔軟濕潤的呼吸落在他的手臂上。
鼻尖萦繞着一股似有若無的女子馨香,他沉默着凝視了她片刻,想起方才她說的話,眸色晦暗不明。
少頃,複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翌日,感受到身側女子蘇醒的一刻,向來覺淺的蕭煜幾乎在同一時間醒了過來,外頭蒙蒙亮的天光透過草屋紙糊的窗子透進來,他估摸着當是寅時前後,大抵也不必裝了,索性睜開眼睛,轉頭看去,正與那雙恰在觀察他的杏眸相撞。
那雙眸子的主人先是懵了懵,但反應卻極快,登時尖叫一聲,慌亂地擁着那棉被坐了起來,退縮到了角落裏瑟瑟發抖,淚盈盈地望着他。
“大哥,你……”
若不是知曉真相,看着她這副煞有其事般受了欺辱的模樣,蕭煜當真會懷疑自己昨晚真的做了什麽禽獸不如的事。
他垂首看了眼自己敞開的單衣,再看向蘇織兒那副衣衫不整的樣子,故作茫然,“昨晚……”
“大哥你……不記得了嗎?”蘇織兒一雙眼眸哭得紅通通的,抽噎着道,“昨晚……昨晚我洗完了碗,本想跟大哥您道個謝就回家去的,可進了屋就見你躺在炕上,像是睡過去了,我怕你着涼,想給你蓋被子,可你……你卻一把便将我拽到了炕上……”
她越說越委屈,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啪啦啪啦地往下掉。
蕭煜默默無聲地看着她演,想看她究竟還會說些什麽,好一會兒,才見她背手抹了抹眼淚,小心翼翼地擡眸看來。
“如今我清白被毀,定然嫁不出去了……大哥你定是得對我負責的……”
負責?
蕭煜眉梢微挑,淡淡開口,“你想我如何負責?”
聽得此言,蘇織兒不由得擰了擰眉,他們都在一塊兒睡了一宿,這負責還要什麽解釋,這人怎會問出這樣的話。
偏生要讓她解釋得那麽清楚嗎。
她輕咬下唇,嗫嚅半晌,才紅着臉有些艱難地開口,“自然是……娶我……”
說罷,她屏住呼吸,去打量男人的反應,一顆心“砰砰”跳得厲害,唯恐聽到任何讓她失望的回答。
畢竟她壓根不了解眼前這個男人,若他和那方升一樣,是個本性惡劣的,根本不願負責或是抵賴,乃至反咬她一口,到時她也毫無辦法。
“好。”
正當她忐忑不安之際,乍一聽到這幹脆利落的一聲,蘇織兒眨了眨眼,看着男人那雙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懵。
她沒想到他居然會答應得這般爽快。
蘇織兒唯恐他反悔,忙又道:“那你明兒一早便去我家提親,越早越好……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我便不必做人了……”
“好。”
又是一聲幹脆的答應。
蘇織兒心下歡喜得緊,萬萬沒想到這事兒會進行得這般順利。
她努力壓住唇間快漾出來的笑,看向窗外逐漸明亮的天光,再面向蕭煜時,顯出幾分焦急。
“我得回去了,得趁着舅舅舅母還未起身前趕回去,不然怕是要教他們發現了……”
見蘇織兒說着瞥了眼扔在炕上的棉袍,又有些羞赧不自在地看向他,蕭煜會意,默默背過了身,自顧自将身上敞開的衣袍整理好。
少頃,便見蘇織兒邊用手理着淩亂的發髻邊下了炕,“那大哥……我便先回去了。”
她垂首捏了捏衣角,離開前又有些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大哥你可千萬莫忘了答應我的事……”
蕭煜默了默,才自喉間發出一個低低的“嗯”。
聽到這聲“嗯”,蘇織兒似乎心安了一些,這才掀開草簾子,提步離開。
簾子落下的一瞬,蕭煜眼尖地瞥見她露出笑容,好似松了一口氣,不禁勾了勾唇角,泛起淡淡嘲意。
他很清楚,這女子大抵是在心裏慶幸,她設計的一切都進行地非常順利,卻不知其實并非她運氣好,而是他故意成全了她。
不然,就她這漏洞百出的主意,哪裏可能成事。
蕭煜起身出了內間,準備洗漱做早食,撿起幾根角落裏的柴火時,他驀然生出一個惡劣的想法,他既得可以成全她,是不是也可以反悔輕易毀了她努力的一切,讓她的願望徹底落空呢。
到那時她會如何,定然會很絕望吧。
就像當初他從一開始對能洗清冤屈的深信不移到後來受盡皮肉之苦,卻孤立無援,奄奄一息下的心如槁木,萬念俱灰。
想像着蘇織兒那雙潋滟漂亮的杏眸徹底失去光彩,變得黯淡頹敗的模樣,他心底竟也生出幾分扭曲的快意來。
懷着這份快意燃起竈火後,蕭煜正準備在門口的缸裏舀水,便聽院外傳來兩個婦人的說話聲。
“弟妹你喊什麽呢,瞧見誰了?”
“我好像瞧見織兒了……”牛三嬸站在自家門口,納罕地朝着東面張望,“好像就是織兒啊,喊她也不理我,遮着臉跑得倒是快,怎的從這兒出來了呢……”
牛三嬸看了眼那流人住的草屋,愈發疑惑了。
“織兒?哪兒有織兒啊?”牛二嬸踮着腳望了望,旋即笑道,“你怕不是太惦記織兒,才看錯了吧。”
提起此事,牛三嬸的面上登時顯露出幾分自責,忍不住嘆了口氣,“織兒那孩子那麽好,怎的命那麽苦呢,我也是,到底膽子小,偏是不敢與她說。”
“這事兒哪能怪你啊!”牛二嬸安慰地拍了拍牛三嬸,“那孔老爺哪是好惹的,若是你告訴織兒那事兒,幫她跑了,怕不是我們全村的人都要遭殃!”
雖說先前孟氏在破廟當着村裏人的面信誓旦旦地同蘇織兒保證絕不會賣她,但為鄰幾十載,村裏人還不清楚那孟氏是什麽德行的人嘛,前幾日那孔家派來接人的劉媽媽村裏不少人都瞅見了,哪裏還會信那黑了心腸的孟氏不會賣蘇織兒的謊話。
“雖說從前織兒她爹還在時,也确實幫了我們不少,但這事兒實在管不得,我們這些人啊哪有本事跟那孔老爺鬥!”牛三嬸面露無奈,“只可憐了織兒,別是和從前那些姑娘一樣,最後落得個被活活折磨死的下場……”
聽到這話,牛三嬸心底的愧疚感更深,頓時忍不住用袖口抹起了眼淚,牛二嬸見狀攬着她回了屋,只能不住地勸慰,“你想想,你說了又有何用,織兒就算逃了,能逃到哪兒去,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用兩條腿根本跑不了多遠,又不能躲到那都是野獸的山裏去,到最後還不是得被抓回來……”
在院中靜靜聽着二人對話的蕭煜眼睫微垂,若有所思。
他進屋将水倒入鍋中,餘光驀然瞥見昨晚放在竹筐裏的,蘇織兒帶來的那些野菜。
他随手抓起一把瞅了瞅,卻不知道如何下手,末了,像是無可奈何般微微撇了撇唇角。
罷了,來個能幫着做飯的,似乎也沒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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