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抹藥

第34章 抹藥

吳大夫只用看的, 便知男人背上這小娘子病情危急,如今救命要緊,他也不多話, 只趕忙領着蕭煜進來, 讓将人平放在側屋的一張小榻上。

他把手指搭在蘇織兒纖細的腕間,診斷了一會兒, 驟然瞥見她手臂上連片的紅疹, 微一蹙眉,掀起她的衣袂瞧了瞧, 轉頭問道:“你可知她身上這些是何時長出來了?這兩日可有食或者接觸什麽從前不曾碰過的東西?”

“大抵昨夜入睡時,她便喊着癢,快過三更就開始昏迷不醒, 似有些難以喘息。”蕭煜縱然因着慌亂仍有些發懵,但還是努力鎮定下來,盡力答吳大夫的話,以免耽誤蘇織兒診治, “若說從前沒吃過的東西……她這兩日有些風寒咳嗽,喝了我自藥鋪給她抓的藥……還有……杏仁酥,昨日我給她買了杏仁酥,她當是頭一回吃……”

“那便沒錯了。”

吳大夫神色凝重, “雖不知你這娘子究竟是因着什麽,但她可能是食了她不能食的,發了瘾疹,呼吸難喘,再加上本就風寒體弱, 才至于有這般大的反應……”

躺在小榻上的蘇織兒已然奄奄一息,吳大夫也顧不上說太多, 只疾步至案前提筆寫了個方子,便高聲從後院喚出一個端莊的中年婦人來,“夫人,我急需給裏頭的小娘子施針,虎子還未來,煩你先幫忙按這方子抓藥熬了。”

“唉。”吳夫人點頭,便抓着方子往藥房去了。

吳大夫瞅了眼杵在那廂,傻愣地望着小榻上的人,似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低嘆一聲,實話實話道:“你家娘子病情危急,我需得為她施針,但也不知能不能救回來,只能盡力一試,你且先去外頭等吧……”

蕭煜薄唇微抿,複又深深看了蘇織兒一眼,颔首道:“那便拜托您了,大夫……”

吳大夫低低“嗯”了一聲,眼見他一瘸一拐地轉身走出去,微一低首,瞥向他左腿被劃破的傷口和沾滿泥污,幾乎快要磨破的一雙鞋,不由得擰了擰眉。

他是大夫,哪裏看不出這人的瘸态并非因着受傷,想來以他這般狀況一路摸黑背着他家娘子過來,當是十分艱難。

但吳大夫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疾步自架上取下他的針包,暫且還顧不得旁的,如今救回這個小娘子的命才是最要緊之事。

吳夫人按着方子抓了藥放在藥罐中熬煮,等待之際,經過前堂,便見前來看診的那位小娘子的夫君只着一身單衣,正面無表情地站在側屋門外,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屋門。

瞧見他腿上的傷和一身狼狽的樣子,吳夫人兀自驚嘆地低低“哎呦”了聲,忙打了水取了藥膏遞到蕭煜跟前。

“我知你心急,但你還是先擦洗擦洗,将這傷口處置了得好。”吳夫人勸慰道,“你家娘子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閻王爺根本不收她,若她醒來,看見你這般模樣,定是要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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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蕭煜感激地沖吳夫人一颔首。

見他說罷仍是不住地往那側屋瞧,沒有絲毫要依她所說去做的意思,吳夫人搖了搖頭,只得将手上的東西擱在一旁的桌案上,繼續盯那熬煮的湯藥去了。

及至那門簾前,她又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見蕭煜仍是靜靜凝視着那屋門不動,不禁在心下低嘆了口氣。

這高高大大的年輕後生瞧着雖是面容冷硬,可心底想必憐愛極了那屋內的小娘子。

如今只望那小娘子不要出事才好,不然她這夫君哪像是能承受得了的樣子。

此時的蕭煜看着那緊閉的側屋門,相對于胡思亂想,更不如說是頭腦空白,什麽都不敢想。

他亦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般緩慢,似乎每一息都變得格外漫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見裏頭赫然響起的腳步聲和推門的吱呀聲響,他才驟然從這煎熬的等待中脫離出來,焦急詢問的聲兒比踏向前的腳步更快。

“她……我家娘子……如何了?”

正擡袖擦着額上密密汗珠的吳大夫,看着他眉宇間隐隐的擔憂和那般小心翼翼探問的模樣,也不故弄玄虛,直截了當道:“要是能熬過今夜,大抵便沒什麽問題了,虧得你送來得及時,若再晚一些,恐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見他聞言緊繃的神色終是松懈了幾分,旋即又頻頻往屋內望,吳大夫頓時了然道:“去看看她吧。”

他話音未落,那身影已然疾步入了側屋,吳大夫見狀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便忙着準備開醫館店門迎客了。

蕭煜甫一踏進屋內,不禁放緩了步子,他幽幽在榻沿坐下,看着躺在上頭的蘇織兒教之先前稍好了些的面色,忍不住緩緩伸手,溫柔地撥開她額間碎發。

他靜坐了許久,直到聽見醫館前堂進了來看診的病人,即便隔着屋門,也能隐隐聞見外頭的嘈雜聲。

聽到這聲,蕭煜驟然想起什麽重要的事,頓時劍眉蹙起,神色略沉重了幾分。

及至午時,醫館暫關門歇業,忙碌了一上午的吳大夫揉了揉脖頸,想起側屋之人,便讓自己夫人多煮了一份飯菜,親自送去。

“餓了吧?”吳大夫擱下飯菜,“想來你當是連早食都沒吃,這是我家夫人做的,你若不嫌棄就吃些。”

蕭煜站起身,眼睫微垂,薄唇張了張,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少頃,才道:“大夫,我娘子急病,昨晚我背着她出來得匆忙,診費……”

吳大夫聽出蕭煜話語間淡淡的窘迫,笑了笑,“沒帶錢嗎?”

蕭煜沉默了一瞬,才艱難地自喉間發出一個低低的“嗯”字,但緊接着,他擡首直視着吳大夫,一字一句信誓旦旦道:“您放心,待我娘子醒了,我便回去取錢,定不會欠了您的。”

吳大夫行醫幾十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這說的真話假話,品行如何,他大抵看得出來,見蕭煜這般認真地同他保證,唇角笑意濃了一些,随口問道:“你們住在哪兒?”

“兆麟村。”蕭煜答,“離這裏大抵□□裏路。”

聽得“□□裏”,吳大夫面上浮現出些許驚詫,這鄉野小路難行,又是夜裏,他居然靠着這瘸腿硬生生背着他家娘子走了那麽多路。

“那回去一趟也是不便。”吳大夫蹙了蹙眉,再看向蕭煜時,驀然問道,“你認字嗎?”

蕭煜不知吳大夫突然問這話是何意,但還是點頭“嗯”了一聲。

吳大夫看蕭煜這舉手投足和周身的氣度,便覺是個讀過書的,聽他只應了一聲,也未說自己只是些許認得幾個字,指不定還是個書生呢。

“那正好,我那夥計剛巧這幾日因着家中急事告假,我這兒急缺一個打下手的。你這娘子想是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且縱然醒來了一時也不好回去。不若你幫我幾日,我便免了這診費,還包你和你娘子的吃住,如何?”

蕭煜略一猶豫,但吳大夫這提議确實是極好,有吃有住還抵了診費,實是他占了便宜,他垂頭看了眼躺在小榻上尚且昏迷不醒的蘇織兒,低低道了聲“好”。

見他答應,吳大夫笑了笑,“那一會兒我教我家夫人給你送身幹淨衣裳來,你且先将你這傷處理了,不然這個樣子怕是不好在前堂幫我。”

見吳大夫上下打量着他,蕭煜亦垂眸看了眼自己這副髒兮兮又狼狽的模樣,似乎到這一刻他才隐約感受到受傷的左腿傳來的絲絲痛意。

他看向面前的吳大夫,颔首鄭重地道了句:“好,多謝大夫。”

吃過午食,待到末時,醫館門再開,便有不少等候在外的病患湧進來。

吳大夫祖上幾代都在青水鎮開醫館,再加上吳大夫此人醫術不凡,心地良善,這小鎮上的百姓無論小病小痛都喜到他這廂來診治。

吳大夫診斷時,便讓蕭煜坐在他身側,依他所言幫着記醫案。

初時他因着不熟悉,尚有些跟不上,但他并未展露絲毫慌亂,不消一刻鐘,已是駕輕就熟。

晚間醫館閉了門,吳大夫随手拿起那本醫案翻了翻,不由得微驚,看着上頭遒勁有力的筆跡和教之從前更加有條不紊,清晰明了的醫案記載,不禁在心下感慨,這般能力卻在幫着他寫醫案着實是大材小用了。

吃過吳夫人送來的晚食後,蕭煜借着後院的水洗漱了一番,便回了側屋。

小榻上,蘇織兒依然閉眼昏睡着,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先頭他将她抱坐起來,試着灌下了些吳夫人送來的湯藥後,她的面色已不似白日剛送來時那般蒼白了,呼吸也平穩有力了許多。

因着側屋窄小,除卻張放醫書醫具的博古架,便只一把圈椅,一小張紅漆書案和一張小榻,并沒有多餘可睡之處,吳大夫特意命自家夫人抱來一床被褥,示意蕭煜可在前堂供病患看診的竹床上将就一宿。

然蕭煜并未去前堂,只将那把圈椅拉到小榻邊,坐在上頭守着蘇織兒,等着她醒來。

他将身子倚靠在椅背上,默默看着躺在榻上的人,可到底抵不住這一日奔波加辛勞後的疲憊,不過大半個時辰,便阖眼睡了過去。

蘇織兒是在天蒙蒙亮的時候醒來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如墜雲霧般腦中一片混沌。

自窗棂間透進來的晨光略有些刺眼,她半眯着眼眸,迷茫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布局,微一側首,便見一人正坐在圈椅上閉目而眠。

蘇織兒只覺周身軟綿綿使不上勁,嗓子還幹疼得厲害,登時忍不住低咳了兩聲。

圈椅上那向來警醒之人幾乎是在聽到咳聲的一瞬間便睜開了眼,他擡首往小榻的方向看去,在瞧見蘇織兒眨着那雙烏溜溜的杏眸迷蒙地看着他時,尚且呆愣着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聽見她張開朱唇,沖着他啞聲喚了句“夫君”。

“我們這是在哪兒?”

蕭煜凝視了她片刻,方才用低柔的嗓音輕描淡寫 道:“你病了,我送你來了鎮上的醫館。”

病了?

蘇織兒實在想不起究竟發生了什麽,只記得那日夜裏她渾身發了紅疹癢得厲害,後頭又覺得頭暈難受,似有些喘不上氣,再後來,便什麽也不記得了,她忍不住問:“夫君,我生了什麽病?”

蕭煜自沒有告訴蘇織兒她差點沒命的事,只答:“大夫說,你或是吃了不能吃的,發了瘾疹,加之體弱,就比旁人更嚴重些。”

瘾疹?

蘇織兒還是頭一回聽說這病,才醒來,她尚且還懵得厲害,也沒氣力多說,聞言只長長“哦”一聲。

見她仍是有些虛弱,蕭煜替她掖了掖被角,微一俯身道:“我去叫大夫來瞧瞧。”

蘇織兒點了點頭,眼看着蕭煜出去,很快領着一個灰衫長須,大抵而立之年的男人進來,當就是他口中的大夫。

吳大夫觀了觀蘇織兒的面色,又把了她的脈象,看向蕭煜道:“當是沒什麽大礙了,一會兒我開帖藥你去煎了便是,我會再讓夫人順道熬些粥送來。”

蕭煜颔首道謝:“多謝吳大夫,麻煩夫人了……”

眼見吳大夫出了側屋,收拾着前堂的東西準備開店門,蕭煜坐在榻沿,低聲道:“你身子還虛,再好生休息休息,我就在外頭,有事喊我便成。”

見他說罷便利落地站起身要走,或是因着生病加處在這陌生之地,蘇織兒突然不安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袂,“夫君,你要去哪兒?”

蕭煜垂了垂眼眸,想那幫忙幹活一事也瞞不住,便坦誠道:“我來時匆忙,忘帶診費,如今在給吳大夫幫忙來抵診費。”

見蘇織兒聞言蹙起了眉頭,蕭煜又道:“無妨,都是些輕松的活計,你安心睡吧。”

言罷,遲疑地伸出手大掌在她手背上輕拍了兩下,便折身出了屋,掩好了屋門。

蘇織兒只得又乖乖躺回去,回想蕭煜說的幹活抵診費的話,不免心生懊惱。

她這一病,想來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吧。

雖是因此有些心煩意亂,但到底抵不住她身子虛弱昏沉,很快便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蘇織兒瞥見一個着灰紫棉裙的中年婦人正将手中的食案擱在不遠處的書桌上,食案內放着兩個小碗,尚且都冒着熱氣兒。

婦人端起其中湯碗攪了攪,轉身看來,才發現原睡着的蘇織兒竟是支撐着坐起了身。

“呀,醒了啊。”吳夫人笑着走過來,“正好,這藥和粥都熬好了,喝完了藥好吃粥,想來你也餓了。”

她将手中的湯藥遞給蘇織兒,見她昂着腦袋微張着嘴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看出她所想,主動介紹自己,“這家醫館的主人吳大夫是我的夫婿。”

“原是夫人。”蘇織兒有禮道,“我的病多虧您和吳大夫了。”

看着眼前溫柔可人,落落大方的女子,吳夫人不禁勾了勾唇,生出幾分喜歡,她默默打量了蘇織兒片刻,忍不住道:“昨日,你那夫君剛将你送來時,我遠遠在屋外看了一眼,當時就見你面色白的跟紙一樣,可是吓人哩,但今日再看,才發現原是這般貌美的小娘子啊。”

蘇織兒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赧赧垂下了腦袋。

想起昨日的情形,吳夫人繼續感慨,“怪不得你家夫君這般疼愛你,你不知道,昨日他背着你來時,那般樣子實在吓人,身上滿是泥污不說,腿還受了傷,也不知他是如何摸黑走了那麽遠的路将你帶來的……”

聞得此言,蘇織兒舉着湯碗的手微滞,猛然擡起頭,“腿傷?”

“是呀。”見蘇織兒這般反應,吳夫人微一挑眉,“他沒同你說嗎?就在那左腿上,口子劃得還挺深的,一開始你生死未蔔,他都沒心思上藥,就一直站在門外等我家老爺替你施完針呢……”

蘇織兒蹙了蹙眉,腦中依稀閃過一些畫面,他背她來時,确實好像摔倒過,想必就是那時,他只顧着牢牢護住她,卻不意傷了腿。

他本就瘸了左腿,這會兒左腿受傷,仍是一瘸一拐的,她根本看不出來,若吳夫人不說,恐到最後等他痊愈了,她都還一無所知。

她抓着湯碗的手指不自覺在碗壁上輕輕摩挲起來,雙眼盯着湯碗內的黑漆漆的藥汁,一雙秀眉頓時蹙得更緊了些。

送走醫館內最後一個客人,杏林館方才閉門關了張,今日來瞧病的格外得多,連午晌都不得空閑,加之這一日蘇織兒斷斷續續一直在睡,故而直到晚間,她才終于見到了蕭煜。

他輕手輕腳推門而入,本以為蘇織兒還在休息,不想小榻上的人養了一日,精神已然好了許多,聽見聲響,登時翻身坐了起來。

蕭煜愣了一下,方才淡聲問道:“可好些了?”

蘇織兒只緊抿着唇不說話,似跟誰賭氣似的,待蕭煜走到跟前,她才忍不住問道:“你腿受傷了?”

蕭煜不曉得她是如何得知的,聞言只風輕雲淡答:“無事,不過一些小傷。”

蘇織兒并不信他的話,她下了榻,強硬地将他按坐在椅子上,蹲下身解開他的膝褲一瞧,便見他左小腿上足有一指長,且的确不淺的傷口。

大抵是叫那小道上尖銳的石子劃傷的。

這還叫無事嗎!

蘇織兒不自覺紅了眼眶,擡着腦袋啞聲問道:“疼嗎?”

蕭煜搖頭,“不疼。”

見她淚眼朦胧,露出一副愧疚的神色,他慢條斯理地放下膝褲,頓了頓,又道:“真的不疼,先頭被狼咬成那樣我都不曾喊過疼,這傷對我而言的确算不得什麽。”

看着他這無關緊要的态度,好似傷得根本不是他一樣,蘇織兒心頭不由得一陣陣發澀,先前他也這般,說起送她來鎮上的事說得那般輕描淡寫,可蘇織兒全然可以想象,這一路他背着她,會有多辛苦,她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說這感謝的話,末了,只哽咽着道了一句:“夫君,謝謝你救我……”

見她那眼淚頓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滴滴答答地往下墜,蕭煜薄唇微抿,少頃,卻是輕笑了一下,“謝什麽,指不定就是我給你買的湯藥或那杏仁酥差點要了你的命,你還謝我?”

蘇織兒聽他唇角漾着淡淡調侃的笑意,抽了抽鼻子,“那你也不知會發生這樣的事兒啊……我覺得大抵不是那吃風寒的湯藥,那家藥鋪的湯藥我從前也曾吃過的,并沒有什麽問題,想來應是那杏仁酥了,畢竟我從未吃過杏仁的……”

提及此事,蘇織兒止了哭,尚且挂着眼淚的面上轉而浮現出幾分擔憂,她擰着眉頭看向蕭煜道:“夫君,你說,我不能吃這杏仁酥,不會往後連旁的好吃的點心都吃不得了吧……”

見她說着說着,陡然哭喪下一張臉,蕭煜頗有些忍俊不禁,竟下意識擡手在她鼻尖輕輕刮了刮。

“差點連命都沒了,你就這麽好吃,還有心情擔心這個!”

蘇織兒還是頭一回見蕭煜這般眉眼俱笑的模樣,加之他突如其來的親睨舉止,令蘇織兒略有些失神,只與他面對面坐着,眼也不眨直勾勾盯着他瞧。

蕭煜對上蘇織兒那雙濕漉漉若蘊着一汪湖水般潋滟的眼眸,心下微動,亦察覺到了自己方才之舉的異常,他霎時挪開視線,面上浮現出幾分不自在。

一時兩人誰也未說話,正當氣氛略有些尴尬之時,卻聽“咚咚”兩下敲門聲。

蕭煜與蘇織兒對視一眼,起身開了門。

門外是捏着一只小藥罐的吳夫人,她笑盈盈看着屋內兩人道:“我看這燭火未滅,便知你們還未睡下,我家老爺讓我将這藥膏拿來,說你家小娘子身上的紅疹恐還會發癢,将這藥膏抹了,會褪得更快些。”

說着,将手中的藥罐遞給蕭煜。

“多謝夫人。”蘇織兒感激道。

“無妨,抹完藥膏,你們也早些歇下。”吳夫人頓了頓,又想起什麽,緊接着道,“這背上抹不到的地方,讓你家夫君幫個忙便是。”

話音才落,吳夫人卻又兀自笑起來,“哎呀,你看我,這是理所當然的,我怕是多了這個嘴了。”

說罷,含笑折身離開了。

眼看那屋門再次被掩了去,蘇織兒卻是因着吳夫人這一席話,垂着腦袋,看也不敢看蕭煜的眼睛。

須臾,便見那只小藥罐被遞到了她的眼底,蘇織兒緩緩伸手接過,就聽他低聲道:“我去外頭,你在屋內好生抹藥便是。”

眼見他言畢轉身提步要走,蘇織兒忙出聲喊住他,旋即羞紅着一張臉,扭扭捏捏道:“吳夫人都說了,夫君你不幫我後背抹藥嗎?我自己哪裏抹得着呀……”

蕭煜聞言顯然愣了一下,旋即掩唇低咳一聲道:“要不,我将吳夫人叫回來。”

蘇織兒抿了抿唇,聲若蚊吶:“有你在,哪還有教旁人來的,豈不是教人笑話,畢竟我們可是夫妻……”

說着,她幽幽擡睫看向蕭煜。

這回,若不是他,她定然沒了命,經歷了這麽一遭,她已然在心底認定了他。

既得認定了他是她的夫君,那她不方便,讓他抹個藥自也沒有什麽。

見他沒再說話,便算同意了,蘇織兒低聲道:“你能不能先背過去,我……我将衣裳脫了。”

聽得此言,蕭煜利落地轉過了身,面向屋門,很快,耳畔便響起窸窸窣窣的脫衣聲。

他薄唇緊抿,神色略有些緊繃,緊接着,就聽身後傳來一句嬌嬌柔柔的“好了”。

他稍閉眼穩了穩呼吸,方才折身看去,可眼前的場景卻令他僵在原地。

屋內昏黃的燭火下,蘇織兒斜坐在小榻上,正微微屈身羞赧地抱着自己的單衣,她上身僅剩一件棠紅的棉料小衣,光滑纖瘦,白皙如玉的脊背上只兩條紅繩相系,一頭青絲如瀑般垂落在她的足間。

蕭煜不自覺喉間微滾,但還是努力定了定神,緩步上前,如若無事般打開那藥罐,挖了一些散發着清香的藥膏,緩緩抹在蘇織兒背脊上發了紅疹的地方。

如上回給蘇織兒撓背一般,指尖落下的一刻,他明顯感覺蘇織兒下意識縮了縮身子。

可與上回不同,沒有單衣的隔絕,他的指尖在抹藥的同時能清晰地感受到蘇織兒那若凝脂般滑膩的肌膚。

昏黃的燭光映落在上頭,染上了一層誘人的蜜色,那從背脊傳遞到指尖的溫度似也如燃了薪柴的火,使蕭煜的呼吸愈發粗沉起來。

他微一擡眸,便見蘇織兒低垂着眼睫,雙頰泛紅的嬌媚側顏,她似是無意般微微抿了抿唇,便在那上頭留下了一層淡淡的水痕,恰若飽滿多汁的蜜桃,似在等人采撷品嘗。

蕭煜不由得喉結微滾,失神間,在背脊上游走的手指無意勾住了小衣纖細的系繩。

他手指微屈,一瞬間,竟生了抽開那系繩的想法。

心底更像是有只拴不住的野獸在蠢蠢欲動,欲就這般順從本能将身前嬌媚的女子欺壓在小榻上。

那從面前人身上散發出的似有若無的馨香亦在不住地刺激着他,令他愈發覺得燥熱不堪。

然就當他幾欲被這如潮水般湧來的欲望吞沒理智的一瞬,卻聽那婉轉悅耳的嗓音驟然響起。

“夫君,好了嗎?”

見身後的蕭煜停了動作,蘇織兒忍不住轉頭看去,可還什麽都沒瞧見,屋內卻一下暗了下來。

她疑惑不已,“夫君,你熄燭火做什麽?”

身後人沒有答她,只轉而道:“我就睡在前堂,你抹完藥,也早些歇息。”

話音剛落,蘇織兒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上一句,便聽見屋門開阖的聲響。

他出去了……

蘇織兒愣愣地坐在小榻上,想起方才黑暗中,蕭煜聽起來分外低啞的嗓音,納罕地蹙了蹙眉。

他這是……怎麽了?

此時,側屋門外。

蕭煜劍眉緊蹙,面色陰沉,縱然有意克制,可呼吸仍是粗沉淩亂得厲害,額間更是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汗。

他迫不及待地吹熄蠟燭,便是不想讓她看見他眼中那似能燎原般灼熱的,赤.裸.裸而又瘋狂的欲望。

蕭煜閉了閉眼,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控,那體內按捺不住的燥意陡然化作了心底濃烈的躁意。

他是什麽禽獸嗎!

何況也不是沒見過女子的身子,從前奉命出外辦事,就曾有當地官員将未着寸縷的女子送上過他的床榻。

當時尚且能做到無動于衷,勒令将人送走,怎的如今竟會對還在生病的人生出這般龌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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