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解釋
第72章 解釋
自那夜“侍寝”過後, 蘇織兒連着四日未去太皇太後宮中請安,及至第五日,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便不得不去了。
及至慈壽宮時, 殿內已然坐了三兩個妃嫔,倒不是蘇織兒來得晚, 而是這些後妃來得實在太早了些。
甫一見着她, 原在說笑的幾人笑意微滞,似乎有些意外, 旋即站起身徐徐沖她施禮。
蘇織兒只颔首扯了扯唇角,也沒同她們親近的意思,只自顧自在前頭坐下。
大抵一盞茶後, 來請安的嫔妃盡數到齊,太皇太後便也由嬷嬷扶着自殿內出來。
在上首落座後,她擡眸在殿中掃了一眼,旋即幽幽落在了蘇織兒身上, “雲妃今日既得來請安,身子是好些了?”
聞得此言,蘇織兒忙起身恭敬道:“多謝太皇太後關心,臣妾的身子已然好多了。”
“是嗎?”太皇太後往引枕上靠了靠, 再看向蘇織兒時,自鼻尖發出一聲低哼,“雲妃倒是嬌貴,這旁人侍寝也不見得如何,偏是你, 在宮中躺了好幾日不來請安,恐是不想見哀家這糟老婆子吧。”
太皇太後在她頭上安的這罪名可不小, 蘇織兒趕忙跪地道:“臣妾怎敢做出此事,這幾日确是身子不虞,太皇太後若是不信,召來太醫,一問便知。”
太皇太後哪是真的懷疑她故意不來請安,不過是借此磋磨她一番,故而并未接她的話,只任她跪着,兀自看向底下衆人道:“你們就算嫌棄哀家這老婆子,也且在心下忍着,畢竟你們每日來請安的日子也不多了,陛下後宮只你們幾人,終究是少了些,眼下天兒熱,待天兒涼快些,這選秀的事也該提上日程,還有立後之事,往後待鳳鸾殿有主,自有皇後管理六宮,訓導你們,屆時哀家便也清閑了……”
言至此,太皇太後頓了頓,複又道:“聽聞這幾日,陛下都是在禦書房和辰安殿過的夜,你們做妃嫔的,平素也要懂得關切陛下,陛下心下熨帖,指不定便願意踏足後宮了,懷上皇嗣一事也能順理成章……”
蘇織兒跪在底下,聽太皇太後碎碎地說着,忍不住在心下嘀咕。
這幾日那人哪裏沒駕幸後宮,只是旁人不曉得罷了。
每日雲秀宮的燈一熄,他就悄悄從窗子摸進來,也不說什麽,只靜靜給她上完藥就走,沒教人察覺。
慈壽宮的青石地磚格外得硬,加上夏日衣衫薄,跪得蘇織兒膝蓋生疼,偏太皇太後今日的話格外多,頗有些沒完沒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正當她受不住皺着眉頭暗暗挪了挪膝蓋時,就聽殿外響起一聲尖細的通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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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駕到。”
聽得這聲,殿內人俱是一驚,那些妃嫔們皆面露喜色,太皇太後也有些意外,垂眸瞥了一眼,像是才注意到跪着的蘇織兒一般,眼神示意劉嬷嬷将人扶了起來。
蘇織兒同衆人一道站着,餘光瞥見那人入內,忙低身施禮,少頃,就聽得一句“免禮,都坐下吧”,方才由凝香扶坐下來。
屁股沾到椅面上,蘇織兒長長松了一口氣,心道這人來得真是時候,跟特意來救她似的,眼睫微擡往太皇太後那廂看去,卻正撞進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裏。
她微愣了一下,但那人的視線移得飛快,快得令蘇織兒以為是自己生了錯覺,只眼看着他同太皇太後道:“孫兒這段日子國事繁忙,未能來向皇祖母請安,還請皇祖母莫要怪罪。”
太皇太後笑道:“怎會呢,到底是國事要緊,哀家這兒自有人照顧着,陛下不必挂心。”
祖孫倆寒暄了片刻,便聽那人轉而道:“今日孫兒來,除卻來看望皇祖母,還有一事要同皇祖母商量。如今這天熱得厲害,孫兒想着去京郊行宮住上幾日,特來問問皇祖母的意思。”
“哀家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往年這個時候你父皇也會帶着衆人去行宮避暑,此事陛下不必同哀家商量,自己決定便可。只是行宮離京城也有一段距離,哀家這身子不宜受颠簸,此番便不一道去了。”
太皇太後說着,掃了眼底下一衆妃嫔,笑容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這次去行宮,陛下不如暫放下國事,趁着機會好生休息休息,這國事要緊,可子嗣一事同樣要緊。你父皇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膝下連你都有了,可如今這後宮是一個孩子也見不着,哀家難免替你着急。”
“孫兒明白。”提及此事,蕭煜的笑意有些淡,但還是恭敬道,“孫兒定然盡力……”
他話音才落,卻聽底下傳來低低的嘔聲,這聲音突兀,衆人不禁疑惑地看去,便見寧妃坐在那廂,正蹙緊眉頭捂唇一副難受的模樣。
蕭煜只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并未說什麽,反是太皇太後擔憂地詢問道:“寧妃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不适?”
寧妃聞言站起身,福了福道:“回太皇太後,臣妾就是這幾日胃裏難受,總是覺得惡心,沒什麽大礙。”
聽得“覺得惡心”幾個字,太皇太後的身子登時坐直了些,她垂首兀自算了算日子,一時連眸子都亮了幾分,“寧妃進宮也快有兩月了吧,莫不是……”
她将目光落在寧妃的肚子上,這意思不言而喻,殿內衆人亦是心領神會,一時間面面相觑,神色各異。
“待回去後,召個太醫給你好生瞧瞧吧……”
“是,多謝太皇太後。”寧妃又是一副,太皇太後的言外之意她亦聽懂了,可她面上并未有歡喜,而是抿着唇,神色頗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又坐了一會兒,太皇太後像是擔憂寧妃的身子,便擡手退了衆人。
蘇織兒行在最後,隐約聽見太皇太後對蕭煜道了一句“去看看寧妃”之類的話。
她也沒仔細聽,不過倒是瞥見了站在她身側的寧妃聞言低下頭,暗暗抿唇笑起來。
蘇織兒前腳剛踏出慈壽宮,蕭煜後腳便也闊步自殿內出來了,這妃嫔自是不可能走在陛下前頭,只能侯在殿門口,等着蕭煜先走。
蕭煜雖是什麽都沒有說,但還是提步往與禦書房相背的方向而去。
這方向,能去寧妃的福安宮。
蘇織兒眼見寧妃面上露出幾分得意,下颌微擡,在衆人間睃視了一圈,便由身側的婢子扶着,一路跟在了禦駕之後。
看着她這副眼高于頂的樣子,蘇織兒心底說不出的微妙,尤其是想到她可能身懷有孕,更是絲毫笑不出來。
說實話,她并不想看見寧妃這副炫耀的模樣,可好巧不巧,去雲秀宮同樣要走這條路,她只能一路跟在寧妃後頭,努力将步子走得極慢極慢。
可走得再慢,奈何這條宮道筆直,她仍是看得見面前的場景,眼見福安宮就在前頭,蘇織兒索性停了下來,再走,可就要親眼看着那人走進旁的妃嫔的殿裏了。
她埋下腦袋,手中的帕子都給她揉皺了,站了好一會兒,想着那人應當已經入了福安宮,可還未等她擡起頭,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且越來越近,很快就到了她的跟前。
她納罕一擡首,便見小成子氣喘籲籲道:“雲妃娘娘,您怎走得這麽慢,陛下都在前頭等您了,陛下說這幾日賞賜了您好些東西,今日便在您宮中由您伺候着用膳……”
去她宮中用膳?
蘇織兒驚詫地擡眸望去,這才發現那人亦停在了前頭,且早已走過了福安宮。
他不是要去福安宮嗎?
雖是有些意外,但蘇織兒還是點了點頭,加快步子向前,經過福安宮殿門口時,便見寧妃站在那廂,氣得臉色煞白,見她看來,還惡狠狠瞪了她一眼,活像要吃了她的樣子。
蘇織兒忙扭過頭,行至蕭煜身後福了福,不過面前的男人只側首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闊步朝雲秀宮的方向而去。
蕭煜突然來,胡姑姑有些意想不到,一時間手忙腳亂地指揮着宮人奉茶傳膳。
蘇織兒在這雲秀宮住了兩個月,還是頭一回見他在白日來此,竟覺得有些不适應。
只見那人在雲秀宮內掃了一圈,視線驀然定在內殿那張檀木書案上,提步朝那廂而去,蘇織兒心下一提,下一刻,便見那人已然拿起她由紙鎮壓着,未收起來的紙張端詳。
那上頭倒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就是她平素練的字,可不知怎的,教這人看着,蘇織兒格外緊張,畢竟她的字是他所教,眼下隔了一年多再教他看,竟莫名有種被先生檢查功課的感覺。
她朱唇輕咬,凝神望着眼前人,卻見他翻閱了一會兒,驀然蹙眉看來,涼聲道:“你就只會寫這首《千字文》嗎……”
蘇織兒聞言微愣了一下。
“倒也不是。”她抿了抿唇,低聲答,“如今認識的字雖多,可臣妾最開始學的便是這首《千字文》,它對臣妾來說終究是有些不大一樣……”
看着她答這話時格外認真的模樣,蕭煜劍眉微蹙,不知想起什麽,面色卻是微沉了幾分,“不過是練字罷了,寫什麽不是寫,能有什麽不一樣……”
蘇織兒不知他怎的突然不高興,可也不敢多問,只眼看着他放下那些紙張,在一側的小榻上坐下默默啜起了茶水。
一炷香後,高祉安進來禀,道午膳備好了,兩人方才起身至外殿用膳。
蘇織兒已快不記得與他同桌用飯的感覺了,只知道定然與現在不同,還記得先頭與他一道吃飯,他們那小炕桌上僅只有一兩道菜,雖是粗茶淡飯,還常不見油星,但對蘇織兒而言,卻是吃得心滿意足。
可如今眼前雖擺着山珍海味,然四下站了那麽多人,那麽多雙眼睛盯着你看,令蘇織兒頗為不自在,甚至有些食不知味。
不過待她擡眸打量着眼前人,見他神色如常默默用着飯,倒是與從前無異,又不禁抿唇笑了笑,但很快,蘇織兒驀然想起一些事來,唇間的笑意複又淡了下去。
高祉安拿着筷箸伺候着蕭煜用膳,看着眼前這位自己靜靜吃着的雲妃娘娘,不由得在心下嘀咕,這陛下來前分明說了讓雲妃娘娘伺候用膳的,但這位雲妃娘娘似乎并不曉得這“伺候用膳”是什麽意思,竟就一屁股坐下來,自顧自地吃,幸得陛下并未說什麽,還真任由雲妃這般無禮。
要說他們這位陛下對雲妃是真的不大一樣,先是這冰酥酪,後頭還有櫻桃肉和荔枝,不但這幾日變着花樣拐彎抹角地往雲秀宮賞賜吃食,今早聽說雲妃娘娘要去太皇太後那廂請安,便久違地去了慈壽宮,他雖未明說,但高祉安看得出來,他家陛下分明是擔心雲妃被太皇太後為難,急着解圍去了。
不過,也虧得這雲妃娘娘,這天陰了幾天,終于勉強見了日頭。
見蕭煜一筷子一筷子地吃着,顯然胃口不錯,高祉安歡喜不已,然正歡喜間,卻聽那位端坐在那廂的雲妃娘娘不合時宜地開口。
“陛下不去看看寧妃嗎?畢竟寧妃身子不适,腹中可能已懷有皇嗣……”
高祉安聞言心下一咯噔,不知這位雲妃娘娘是哪裏出了問題,怎問起了這話,他小心翼翼地擡眸看去,果見陰雲蔽日,他家陛下的眸光霎時沉了幾分,他放下筷箸,冷眼看去:“朕竟不知,雲妃原來這麽大度,還趕着朕去旁人宮裏……”
蘇織兒自然看出了他的不悅,也怪自己壓不下的好奇心,多嘴問這一句,她忙解釋,“臣妾不是趕,就是随口問問……”
她垂下眼眸,低聲喃喃:“而且臣妾也沒那麽大度……”
她的男人與旁的女子有了孩子,她怎會毫不介意,可她也無可奈何,因他不是尋常百姓,而是高高在上的大澂皇帝,這歷朝歷代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從未有過例外,她心裏縱然再不舒服也只得忍着。
然她并未發現,她眼底流露出的落寞令男人身上的不快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他重新拿起筷箸,旋即輕飄飄道了一句“她不可能有孕”。
不可能……
蘇織兒納罕地眨了眨眼,也不見誰來傳消息,怎的他就知道太醫的診斷了。
“陛下……怎就這般肯定?”她忍不住問道。
蕭煜看着她滿頭霧水的樣子,眸光有些飄忽。
寧妃會不會有孕,他怎會不清楚。
他自覺似乎并沒有向她解釋的義務,可想起她方才落寞的樣子,蕭煜薄唇微抿,好一會兒,到底還是用極低的聲兒答她。
“碰都不曾碰過,怎麽可能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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