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6章
雨水洗滌了灰暗的夜晚, 卻在某個節點忽然停滞,宛若休止符般降臨了。
“你們找到了嗎?”
奧瑪甩了甩自己手中劍上的雨水,冷淡地看向了勘察周遭的魔法師們, 聲音都低了幾個度。
“對不起,奧瑪大人!!我們真的沒看到那座教堂裏有人啊!!”
“他們好像早就離開了……甚至連法印紋路都沒能剩下。”
“怎麽可能……就算是空間魔法, 也不能這麽快就消失不見吧?那個克裏斯到底幹了什麽啊……”
“該死, 果然是西蒙背叛了我們吧!那家夥到底去哪裏了啊!”
……
等他們趕到教堂的時候,那片傳聞中的教堂廢墟早已被夷為平地,什麽都沒能留下。
幾位年長些的魔法師看上去慌亂極了,奧瑪落在他們身上的眼神仿佛是頭頂懸空的達摩克裏斯之劍,誰也不知道它們什麽時候就會落下來。
“我這邊已經解決掉了, 你們居然還沒任何調查結果?”奧瑪的聲音提高了幾個度, 明顯帶着不耐煩的情緒,
“如果不是哥哥推薦你們,我根本不會帶你們來到這裏。就算是廢物,也不能什麽事都做不到吧?”
“對不起……”
那幾位魔法師最終只能吐露出這樣的話, 将泛起的憤怒吞入腹中。
維克多大人和他的弟弟……簡直是截然不同的兩人啊。
Advertisement
可以說,維克多大人有多耀眼, 奧瑪就有多尖酸刻薄吧。
“西蒙果然背叛了我們!!”卡洛的聲音憤怒極了,
“那家夥學的就是空間魔法!除了他還有誰會這麽做!那個叛徒!混賬!”
奧瑪随意地擡起手,示意他安靜下來。
“空間魔法确實是最為重要的媒介, 這是西蒙可以提供的東西。但是僅僅是他,可做不到空間跳躍這種事情啊。”
紅發的青年抵着下巴,眯起了眼睛,
“真奇怪, 克裏斯是隐瞞了什麽嗎?想要一次性轉移這麽多人可不容易,需要耗費的魔法也絕對不是一點兩點……”
天生細膩的思維方式讓奧瑪聯想到了很多東西, 西蒙和克裏斯的關系再好,西蒙也不可能為了克裏斯放棄自己的父母。
那麽唯一一種可能性也呼之欲出……
是克裏斯強迫西蒙做了什麽,并且克裏斯一定對他們隐瞞了很多秘密。
如此一來,他需要調查的不是這些人的走向,而是西蒙的走向才對。
“去找西蒙。”奧瑪的手指撫摸着自己的戒指上的碧綠色寶石,淡淡道,
“他還在這座島上,狼主花費了我們太多的時間,那家夥居然比想象中的還要難纏。”
他的心情有點煩躁。本來他還想早點結束這場無聊至極的狩獵,早點回去和他的兄長共進晚餐來着。
眼下看來,光是整理這座島上的情報交給父親,就要花費他不少的時間了。
“真麻煩,總是把這種爛攤子丢給我呢。“奧瑪搖了搖頭,露出了厭惡至極的表情,
“卡洛,你跟我過去,我們去找西蒙。”
“好。”卡洛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哎?那,那我們呢?”其餘的魔法師慌亂道。
“你們處理一下那個。”奧瑪指了指身後,流露出了毫無溫度地笑容,
“整理A級魔物的素材不算什麽難點吧?希望你們的課程沒有白上。”
就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堆幾乎被細密的尖刺徹底貫穿的血肉暴露在他們的眼下,深藍色的血從被刺穿的心髒深處流淌,将地面染成了極冷的寒色。
狼的嗚咽終于消散于這片充斥着悲哀的土地之上。
……
奧瑪順着魔法的氣息到了西蒙所在的位置。
雨後的瘴氣森林顯得更為陰森難耐,混亂的魔力在空氣中肆意闖蕩,也讓人不免暴躁了幾分。
卡洛不安地跟在奧瑪的身後,說實在的,他對西蒙實在是沒什麽好感,但是那家夥再怎麽說也算是自己人,如果他真的和克裏斯鬧翻了,他們肯定還是要站在西蒙這邊的。
……不過西蒙真的會和克裏斯鬧翻嗎?那兩個家夥小時候巴不得整天黏在一起,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跟緊點。”見卡洛在走神,奧瑪随意地提醒道,
“到時候要是走丢了我可不會管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卡洛嘀咕了兩句,還是很快跟了上去。
奧瑪的心情自然也不是很好。
魔王跑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心情糟糕。不過這一趟行程的重點也并非魔王,而是克裏斯。
當下之急還是快點找到西蒙比較好。如果他真的選擇放走克裏斯……那麽代替克裏斯接受刑罰的可就是整個格洛格家族了。
想到這裏,奧瑪的嘴角就不經意地揚起。
這樣也好,無論是克裏斯還是西蒙,他們的存在對哥哥都沒有任何好處,無論是哪一方墜落都不虧。
他的哥哥哪裏都好,就是心地過于善良了點。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哥哥才會受到所有人的矚目和熱愛。
這樣也很好。
雙生子之一的他出生就是作為哥哥的影子存在的,他早已習慣于接手那些肮髒的事情。
阻礙哥哥前行的存在,全部都清除掉就好了。
奧瑪金綠色的眸子裏浮現出幾分陰冷的笑意,也讓跟在他身後的卡洛沒忍住惡寒了一下。
而當奧瑪的視野中于出現了某個熟悉的身影時,他終于停下了腳步,目光逐漸凝聚在了男人的身上。
西蒙正依靠在一棵斷裂的樹旁休息。
他看上去狼狽極了,總是整理的一絲不茍的風衣早就變得破碎不堪,沾染了血漬的頭發黏在皮膚上,幾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他身後的那片森林幾乎被毀的一幹二淨,被切地極為平整的斷口讓人莫名膽寒。
不過西蒙身上的魔力卻相當紊亂,看起來甚至有随時暴走的可能……
他剛才經歷了什麽?
紅發的青年思考着,可他身邊的卡洛卻按捺不住憤怒,攥着劍走上前去:
“西蒙!你這個混賬玩意!是你背叛了我們吧!!你這家夥到底想做什麽!!”
可卡洛的憤怒卻并沒有得到任何回話,當他接近的那一刻,西蒙身上暴起的力量險些将他的肩膀擦斷。
“嗚哇——”
卡洛一個踉跄跌倒在了地上,眼中流露出了一絲驚恐,
“你幹什麽!?謀殺嗎!?你已經變态到打算對同期下殺手了嗎!!”
對方依舊沒有說話。
他的眸子看上去黯淡無光,簡直像被人抽掉了脊椎骨,徒留空洞的皮囊。
奧瑪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頹喪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
有意思。
他環抱着手臂,頗有興致地看向了西蒙。
“西蒙,我想你欠我們一個解釋。”
他察覺到這裏殘存的魔法氣息,也注意到西蒙胸口處破碎的布片,不難想象,這裏應該發生了一場極為激烈的戰鬥。
以及……微弱的魔力感應。
奧瑪的目光集中在了西蒙緊攥着的那只手上。
“告訴我,克裏斯在哪裏?”
空氣靜止了好一會,仿佛某種透明無形的膠水黏着住了一樣,壓抑的吓人。
直到奧瑪的耐心即将磨盡,西蒙才總算是有了點反應。
他緩慢地站了起來,随意地攏了攏自己破碎的風衣,對奧瑪張開了自己的手掌心。
“……在這裏。”
西蒙輕輕地說着。
奧瑪的瞳孔在接觸到西蒙掌心的那一刻驟然停滞。
那是一枚泛着心靈魔法的銀色核心,因為暴露在外太久,此刻已經開始微微泛黑了。
這是克裏斯的核。
西蒙他挖掉了克裏斯的核??
“我殺了他。”西蒙收回了手,手指微微攥緊,
“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
他的聲音帶着一股極為清晰的疲憊,可當奧瑪想要在那雙眼睛裏找到更多的東西時,對方卻默默地別開了眼睛,看向了別的地方。
“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西蒙的聲音沒什麽感情波動,
“反正你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吧?”
“……你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奧瑪挑眉,
“你做的很不錯,我想你的家族會為你感到驕傲的——起碼他們現在不必遭到王庭的審判了,不是嗎?”
西蒙沒有搭理他,他只是機械地向着奧瑪的身後走去,逐步隐入了那片灰暗的瘴氣森林。
望着男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奧瑪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的笑容卻一點點消散了。
啧,本來想借機處理掉格洛格家族,看來這件事情還得擱後了。
不過……西蒙·格洛格,你到底可以為你的家族做到怎樣的地步呢?
終究是變成了牢籠裏的困獸啊。
……
·
頹廢無力的太陽冉冉升起,軟弱無力的陽光并不會給人帶來多少溫度,卻能給人帶來希望。
炙熱的風土揚起粗糙的黃沙,當人們睜開雙眼時,他們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片漫無邊際的沙漠。
“唔……”
喬伊有些艱難地從沙堆裏坐了起來,她揉了揉酸脹的小腿,同時看向周遭——大部分人表情和她幾乎沒什麽兩樣,茫然,警覺,以及……驚喜。
這是一片陌生之地。
他們從未觸及過的,充滿了生機的土地。
“我們這是……逃出來了?”
一位年輕的男人欣喜地瞪大了眼睛,眸子裏閃爍着希望,
“我們終于自由了!?”
“是太陽!是活的太陽啊!!”
“這片空氣……我從未呼吸過如此清醒的空氣!”
“太好了!克裏斯大人說的果然沒錯,他真的讓我們逃離了那片牢籠……我們活下來了!!”
……
是了,是克裏斯。
喬伊微微掩目,輕嘆了一口氣。
她還記得最後的記憶,克裏斯将那塊空間寶石鑲嵌于法陣中央,而位于法陣中的所有人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傳送的力量過于強大,以至于空間寶石在瞬間就碎成了粉末。由于傳送人數過多,因此傳送點的位置和波動也變得相當不穩定,他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來到了哪裏。
但是從這片沙漠來看,他們應該是在羅希了。
羅希帝國大部分區域都是漫無邊際的沙漠,這和豐饒的西伯倫截然不同。
喬伊将身上的沙子清理幹淨,同時擡眸看向了另外一邊。
就在不遠處,穿着鬥篷的黑發少年正站在那裏,他的身影沐浴在金色的光影之中。
當他擡起手來的時候,那些金色的碎片便穿過了他的指縫,混入了那雙血色的瞳孔之中。
這是塞勒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的陽光。
充滿着希望,毫無芥蒂的溫暖籠罩在他的身上,将他原本枯萎的生命再度點燃。
他還活着。
他甚至離開了西伯倫,獲得了暫時的安全和自由。
簡直和做夢一樣。
塞勒緩緩閉上了雙眼,享受着片刻的安寧。
可他的腦海裏卻莫名浮現起克裏斯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既然我給予了你新生,作為回報,你也要稍微嘗試着去反抗自己的命運,對吧?]
……他的命運麽?
他從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臨的是什麽,他的未來本被迷霧所籠罩,無論怎樣都無法尋求到方向。
但是,當這道金色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時,那片迷霧卻忽地散開了。
塞勒翻開了克裏斯的那本紅色封皮的書——實際上那并不是詩集,而是一本寫的相當細膩的日記本。
從克裏斯被菲利克斯收養後,他就熱衷于在那本書裏記錄下他的日常生活,一筆一劃都極為細膩,包含着對生活的熱愛。
而在日記的最後,他看到了一幅簡筆繪畫而成的羅希地圖——那就是他們即将要去的地方。
“塞勒?”
喬伊看向了黑發少年,而後者只是合上了手中的日記本,再一次看向了身後。
“都醒了嗎?”塞勒掃了一眼周遭,而喬伊沉默了一下,繼續道:
“差不多都醒了,不過亞撒好像還在昏迷……他似乎被人下了昏迷咒語,估計要好一會才能醒來。”
“那就背着他走。”塞勒道,
“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裏,找到落腳的地方。按照……克裏斯給我的信息來看,羅希的沙漠地帶每年都會迎來一次長達一個月的風暴,一旦沙漠風暴席卷而來,我們就會徹底迷失在這裏。”
“我會嘗試使用魔法追尋路标,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必須找到羅希城市所在的位置才行。”
“好,我明白了。”喬伊點點頭,
“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她注意到塞勒看向書本的神情,知道克裏斯大概在那本書裏留下了什麽信息。
可那并不是她能知道的秘密。說到底,克裏斯真正信任的人,好像也只有塞勒一人才對。
……不,與其說是信任,不如說是将希望押注于他。
這種執念還真是奇怪。
喬伊從沙子裏刨出了被沙子掩埋的灰發少年,她費力地将對方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才站穩身體,卻冷不丁地看到了一絲落下的水珠。
女孩愣住了。
亞撒的眸子卻半掩着,眼淚宛若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他的身體還是沒什麽力氣,可他的思維卻依舊清晰。
他攥着胸口的水晶骨項鏈,手指幾乎要暴起青筋。
從始至終,他都一直醒着。
“喬伊……”
灰發的少年抽噎着鼻子,低聲道,
“你說,他們怎麽能這樣做……憑什麽不給我選擇的權力……憑什麽就這樣把我輕而易舉地推到一邊?”
他聽到了一切真相,可他的意識卻被牢牢鎖在身體裏,他看着他的父母漸行漸遠,卻什麽都做不了。
如果他可以選擇的話,無論如何他也要留在父母的身邊。就算毫無意義地死去,也比留在這裏茍活要強。
可他壓根沒有選擇的權力。
“我不知道。”喬伊淡淡道,
“但是不這麽做你就沒辦法活下去。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好好珍惜你的命,別死了。”
她沒有那個心情去安慰別人,所以她選擇闡述事實。
“……對不起。”
亞撒抽了抽鼻子,很快将眼淚憋回去了。
他不能再給大家添麻煩了,他本不應該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的。
可難受的情緒還是源源不斷地湧了上來,眼淚宛若決堤的泉流,幾乎要将他徹底淹沒。
“……”
喬伊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不是不能理解那種感覺,她的哥哥去世的前一天夜晚,她也曾為了那個男人流淚過。
那并不是值得丢臉的事情,或許這也是一種疼痛的成長。
“擦擦臉吧。”
喬伊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塊手帕,遞給了亞撒,
“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看到。”
那是當初克裏斯遞給她的東西,現在,這塊手帕似乎又有了新的意義。
灰發的少年攥緊了手帕,他無聲無息地流着淚,仿佛要将這輩子全部的痛苦全部發洩出來。
直到眼淚流盡。
浩浩蕩蕩的人群于此刻向着太陽前進,為首的黑發少年展開了地圖,他追尋着第一個路标所在的位置,嘗試尋找突破的可能性。
“我們所在的位置是羅希西邊的荒蕪之地,想要找到羅希主城,我們需要通過[路标]的指引。”
“而我們真正的目的地,是黎明之火教會。”
黑發少年難得耐心地解釋來龍去脈,他還記得克裏斯對他說的那個名為[卡洛]的男人,而他此行就是為了找到卡洛。
黎明之火的教主,被世人敬仰的存在,卻沒有任何人見過他,仿佛這個人只存在于傳說和故事裏。
聽上去簡直像是游蕩的靈魂。
“出發吧。”
塞勒注視着無數雙充斥着希望的雙眸,淡淡道,
“現在,該前往屬于我們的應許之地了。”
但——誰又知道他們即将要去的地方是地獄還是天堂呢?
無論如何,身為魔王的他也無法逃離罪惡的審判,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無數人對尚未覺醒魔王力量的他虎視眈眈,如果不能迅速強大起來,未來的他也只能得到任人宰割的下場。
塞勒閉上了雙眼,等他再一次睜開眸子時,他看到的遠方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
那是一座虛無缥缈的痛苦之城,無數雙手推搡着他繼續前行,他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邁動自己疲憊的雙腿,走過那扇沉重的門。
即便他要付出一切代價。
……
·
夜晚的沙漠總會過于冰冷,有時候也需要一杯酒來暖暖身體。
在這一點上,荒蕪之地的路标多少會起到一些作用,羅希的國土要比西伯倫大上不少,這些路标多多少少能夠為來往的旅人提供一些幫助。
而這其中,就包括了黑玫瑰酒吧。
在荒蕪的沙漠之中開一座酒吧,這聽上去簡直像是一個笑話。可這種事情在羅希卻并不罕見。
和往常一樣,整座酒吧裏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他們大多數都是流浪之人,在這片包容一切的土地上嘗試尋找新生。
年輕的酒吧老板擦拭着玻璃杯,他的目光流轉過一個又一個人,淺藍色的眸子流淌着平靜的笑意。
他有一雙能夠看清所有人命運的雙眼,每當有新的旅人來到這裏,他都會用不經意的目光去窺探他們故事。
這也算是為他枯燥無味的日常裏增添了幾分樂趣。
可如今,這座酒吧卻來了一位相當特殊的客人。
“來一杯酒。”
那個男人的聲音很輕,就像是一捧碎玻璃。
“要什麽酒?”酒吧老板漫不經心地問道。
“什麽都可以。看你的心情吧。”男人笑了。
“噗,您可真會說笑啊。”
年輕的酒吧老板擡起了他的雙眼,他興致勃勃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打算和往常一樣探尋新的故事。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的那一刻,他的瞳孔便滞住了。
他什麽都沒能看見。
當他試圖窺探對方命運的那一刻,龐大的混沌就将他包裹入內,企圖将他拉扯到那片永無止境的地獄——好在他及時閉上了雙眼,制止了噩夢的發生。
呼……
年輕的酒吧老板額頭上沁出了汗漬,他擡起頭來,看到了男人含笑的紫色瞳孔,嘴角勾起了一絲苦澀。
糟了,是個相當危險的家夥啊。
“抱歉抱歉,是我冒犯了。”酒吧老板無奈地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這只是我的一點……呃,興趣愛好?”
“我沒有責怪你。”男人的聲音聽上去還是很虛弱。
“當然,我這就給你來一杯我們店特産的仙人掌酒,味道很不錯,就是有點辣不知道你能不能适應……”
酒吧老板試圖說點別的什麽轉移注意力,可男人已經不再搭理他了。
他的手臂搭在桌面上,感受着粗糙的木料和皮膚接觸的感覺——可現在這種感覺在一點點消失。
就好像真的變成靈魂了一樣。
瀕死的感覺對于克裏斯來說相當神奇,即便是祂,也鮮少能體會到如此清晰的崩塌感。
失去了魔力供應的身體正在不斷地腐朽,那些藏匿的污染開始攻擊他的身體,即便是神明也無法修複沒有核的肉/體。
所以他快要死了,這一點是真的。
克裏斯将臉貼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他的目光向着黑玫瑰酒吧的邊緣看去,那裏有一面木制的牆壁,牆上面貼滿了牛皮紙,紙面上用不同的語言寫下了各式各樣的語句。
“老天,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到下一場戰争,但無論如何,我愛你!凱瑟琳!”
“對不起媽媽,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喝酒了,希望您能原諒我突兀地離開……”
“和朋友的最後一次聚會,希望下次我們還能一起喝酒。”
“不會有人記得我死在這裏,但是至少我來過。”
……
“你在看那個嗎?”
等克裏斯從逐漸渙散的意識中清醒過來時,酒吧老板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邊,将一杯淺綠色的酒放在了他的手邊。
“這是什麽?”
克裏斯指了指牆壁,好奇地問道。
“一些過來人随便寫的東西,我很樂意他們能在這裏留下點什麽。”酒吧老板解釋道,
“怎麽,你也想寫嗎?”
“聽上去蠻有意思的。”克裏斯笑道。
于是他得到了老板塞給他的一支筆和一張紙。
“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吧,你自己看着寫寫就行。”
老板很快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克裏斯轉着那只筆,腦海裏有了很多想法,最終卻沒能做出決定。
[我正在消失。]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一點,如果不快點寫的話,說不定他真的什麽都留不下來了。
[要寫點什麽嗎?]
……
克裏斯·蘭格的一生就像是從高空墜落的花瓶,宛若黑夜的燭火般閃爍了須臾,就“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準确來說,就是徹頭徹尾的悲劇。
但是那閃爍一下的火光好像也并非毫無意義,克裏斯依舊堅信着自己已經改變了某條命運線,命運長河将會向着未知的方向延伸,而它的盡頭一定是遼闊無邊的大海。
他喝了一口熱辣的仙人掌酒,筆尖開始在粗糙的牛皮紙上書寫。
寫點什麽好呢?
一個叫克裏斯·蘭格的男人糟糕透頂的一生?這聽上去好像有點地獄笑話。
一個叫於生的倒黴神明兢兢業業幾千年的故事?未免有點枯燥。
留點什麽給塞勒?那不行,如果被其他人察覺到了塞勒的存在,他很可能會遭遇危機。
還是随便寫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好了。
克裏斯的眸子半眯了一下,他感覺自己的思緒在不斷地擴散,和周遭的空氣融為一體。
在這一刻,于克裏斯·蘭格的空殼中,名為於生的靈魂開始蘇醒。
他拿起了那只筆,開始追溯着腦海裏為數不多的記憶。
“你們在我的孤寂中為我歌唱……而我在空中為你們的渴望建起一座樓閣……”
“我們的睡眠已經逃逸,我們的夢境已經結束,且非黎明時分……”
沙沙聲越來越弱,到了最後,幾乎是筆尖輕微摩擦着紙頁。
“我們的混沌已到了完滿的白晝,我想,我們必須分離了。(1)”
筆尖于這一刻驟然停滞。
似乎有什麽濕潤的東西從眼角落下,克裏斯眨了眨眼睛,卻忽然笑了。
酒是真的很辣,老板沒有騙人。
“先生,這是剛剛烤熱出爐的土豆餅,我想你應該很需要來一塊填飽肚子……先生?”
當酒吧老板再一次推開門,看向那張小桌子的時候,卻只看到了留在桌子上的筆和紙,以及落在椅子上的一堆散亂的衣物。
破碎的灰塵于風中消散,它們和那些細碎的黃沙混為一體,融入了漫無邊際的荒蕪之中。
這裏很安靜,好像從未有人來過。
--------------------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啦克裏斯
(1)摘自紀伯倫的《先知·告別》
下一章是明天零點更新
感謝在2023-06-01 18:00:00~2023-06-02 00: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花落葉 90瓶;啦啦啦 10瓶;暮晚晚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