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重逢

未及周遭人看清二爺是如何動作的,一晃眼功夫,二爺已經淩空跨過百米寬的懸崖,避過衆修士的陣法,輕輕巧巧的出現在時樂對面,依舊是那副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眼尾的笑紋蕩漾開來,親和又好看。

“這段日子我四處尋你,可着急了。”

“二爺,你怎麽找到這兒的?”看二爺好端端笑吟吟的出現在他眼前,時樂歡喜之餘略微有些詫異。

二爺微微揚起下巴,視線移向半空中鬥得天昏地暗的兩人:“我跟執兒說了你已從萬鬼冢出來的事,他料定你肯定在此處,這不就尋來了麽。”

“執兒?“時樂以為自己聾了,穿書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聽人如此親昵的稱呼蕭執。

二爺看出了他的疑惑與震驚,擺手笑:“是侄兒,也是執兒。”

“……”

“此事以後再解釋,先同我們回去,待在這群臭道士的山旮旯裏有什麽好。”

當然,二爺不否認這群臭道士都生得清秀出挑,比晚霖城風月街的援交道長們要入眼多了。

旁邊一群臭道士聞言,皆齊刷刷的望過來,視線裏滿是憤慨之意,可是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用腳指頭都能想到他們不是二爺的對手。

“樂兒,他們沒欺負你?”二爺還是一貫的說話方式,同時樂毫不見外。

“誰敢啊。”時樂的目光再次移向蕭執,反而對二爺的話有些心不在焉。

“喲,那你怎麽呆呆傻傻的了?”如此說着,二爺揮手在時樂眼前晃了晃,看他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樣,索性将人拉着飛掠到對崖。

“時前輩!”與蕭執纏鬥中的葉知行看到時樂被人擄走,也顧不上接對方的殺招,蕭執正欲舉劍劈去,就聽得下邊二爺招呼——

“執兒,人尋到啦。”

“……”時樂被二爺帶到對岸塗煞宮的鬼兵陣中,被一群白骨僵屍包圍着,這些面目驚悚的家夥還回過頭來對他笑,就差齊刷刷開口喊一句夫人好了……

“別戀戰,你再打下去,我就将媳婦兒扛回家了啊。”

蕭執瞬間收手,歸劍入鞘,頓時撥雲見日天光乍現,一晃眼人已經移到時樂近前。

時樂腳一沾地,擡眼,就同這雙狹長的眸子視線相纏,蕭執一頭白發披散着,眉心有一抹紅印,目光微微閃動,似要把他吸入深不見底的淵涯。

蕭執站得離他很近很近,面上沒有表情,時樂從他深若古井的眸子裏看到自己的臉。

“大小姐,許久不見。”

時樂猝不及防的開口,眼神有些無所适從,唇角卻像從前一樣勾了勾,語氣裏捎帶着些許漫不經心。

“……”蕭執沒說話,只是靜靜的深深的看着他,這眼神是有溫度有力道的,看得時樂臉上一陣火辣一陣疼。

沉默一瞬,他再度開口:“沒想到,你小子又長高了不少。”

“……”

“可頭發是怎麽回事?”

蕭執的身子突然毫無征兆的抖了抖,他垂下眼,抓住時樂的手腕,用了十足的勁兒,似怕對方會突然消失一樣。

掌心冰冷幹燥,通過肌膚的接觸,時樂明顯感覺到對方在顫抖,許久許久,他才說出第一句話——

“我們回家。”

“嗯……?”

“你的劍。”

蕭執将破虹在自己衣擺上擦了擦,才握住時樂的手交到他手中,曾經潔癖如他,不把自己手上的髒東西往時樂身上擦都不錯了,如今倒是反了過來。

“走。”蕭執止不住身上的顫抖,眼眶微微泛紅,他倉惶的轉過身,沒再說什麽,拉着時樂就要走。

“時前輩。”葉知行站在一旁,手背青筋暴起,他将手收進袖子裏,定定的望着時樂:“你要同他們離開麽?”

蕭執的手又緊了緊,時樂錯覺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捏斷了。

時樂正欲開口,二爺還是那副笑模笑樣朝他擺擺手,轉過來同葉知行道:“葉宗主,抱歉得很,今天我本是來接媳婦回家的,不小心鬧得太大了,還請見諒。”

“時前輩和你……?”葉知行眉頭輕微的跳了跳,望向二爺的眸子寒潭千尺。

二爺笑得肆無忌憚,混不在意,拉起時樂的另一只手,蕭執看向他的眼神似要将他千刀萬剮,他也不撒手,氣定神閑道:“對啊,我和樂兒在萬鬼冢生活了一年了,他不是我媳婦是什麽?”

時樂語塞,看二爺一邊說一邊拼命朝他使眼色,也沒當場揭穿,只不過蕭執抓他的手更疼了。

“葉宗主,他就是我同你說的二爺。”時樂硬着頭皮解釋道。

葉知行臉繃着,微微颔首:“幸會,浮餘山乃清淨之地,不宜幹戈,二爺不介意的話到山中用頓便飯如何?”

“客氣客氣,我和執兒現在都還不餓,就不打擾了。”

“……”葉知行的面色又沉了幾分:“二爺和蕭宮主是……?”

二爺笑得一雙眼睛好看的彎起:“我是他二叔,蕭送寒,你們小輩興許不認識了。”

內斂如葉知行,聽到蕭送寒這個名字也微微睜大了眼睛,當年塗煞宮老宮主的風流弟弟蕭二公子,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自從十七年前銷聲匿跡,再無人見過。

時樂眉頭皺了皺,看着蕭送寒的眸子漸漸清明,釋然一笑:“原來是你啊。”

“哈哈哈,正是正是。”

時樂無語,腹诽這一家子真愛穿馬甲,轉念又覺得是自己先前過于愚鈍,那些他覺得二爺同蕭執相似的瞬間,也變得十分合情合理了。

“葉宗主,那我們先走啦。”

“二爺,大小姐,稍等,” 時樂轉向葉知行,客客氣氣道:“葉宗主,這段時日多謝照顧了,今後若有能幫上忙的地方,我必盡力為之。”

這些話聽起來客客氣氣,其實再疏遠不過,時樂心裏還是對這個半黑不白的男主有些忌憚。

葉知行終于繃不住了,面上不複往日的淡然克制,語氣有些着急:”你……當真要同他們走?”

三番四次的,他總是被時樂放棄。

時樂只清淡的笑了笑,言語篤定:“我想同二爺敘敘舊。”

其實,依這個架勢來看,時樂知道自己若不走,今日浮餘山和塗煞宮免不了一戰,沒必要。

“別同他廢話。”蕭執冷聲道,吹了聲口哨,一只巨大的血鸠從天而降,他回過身摟住時樂的腰,将他抱上了鳥背。

蕭送寒厚着臉皮跟着,還回過頭朝葉知行擺了擺手:“葉宗主,有緣再見。”

“葉宗主,那我先告辭了。”

葉知行沒點頭,垂下眸子自言自語了一句,每次,你總是選擇他……

旋即揚起一張臉,恢複成平日裏溫文爾雅的模樣:“相信很快又會見面的,前輩保重。”

鬼兵一撤去,浮餘山衆修士都松了口氣,而作為“人質”的時樂此刻已穩穩當當的坐在血鸠上,背貼着蕭執的胸膛,就似被對方擁在懷裏一樣。

時樂低頭往下望去,水色道袍連成一片随風而動,而葉知行就消失在那萬頃碧波裏。

“別看了。”蕭執在他耳邊低聲道,溫熱的嘴唇擦過時樂冰冷的耳廓,兩人都是一抖。

“……”

“姓葉的有什麽好看的。”

蕭送寒在後邊笑道:“胡說,我看那葉宗主倒是生得周正俊朗,且這種表面禁欲清冷的性子,撕開僞裝露出真面目應該很來勁兒。”

“……”

“……”

“自然,沒有我們樂兒讨人歡喜。”

時樂扶額:“二爺,你就別打趣我了。”

蕭送寒無所謂道:“不這麽說,那葉知行肯放你走麽?”

蕭執在一旁就似沒聽到兩人的對話,全不理會蕭送寒的調侃之語,漸漸将頭埋在時樂肩窩裏,時樂覺得這家夥很奇怪,剛想詢問他要帶自己去哪兒,身後的人喃喃開口了:“我若今日不尋來,你是打算待在浮餘山永不見我了?”

“那倒不會,覺兒還打算拉着我去塗煞宮找你呢。”

他預感蕭執會因這句話冷嘲熱諷一番,可對方卻沒有,只将唇貼在他脖子上,語氣裏有點難以察覺的委屈:“當年之事,你怪我的?”

蕭執這句話,讓時樂思及曾在萬鬼冢無數次夢到的情景,這家夥掏出自己的心髒捧到他面前,求他原諒,求他回來。

可大小姐有什麽必要做到這地步呢?

時樂心裏不是滋味,突然有種想擡手揉一揉這白腦袋的沖動,可他手指收了收,最後還是忍住了,嘴上卻輕描淡寫的:“那倒不至于,只是覺得為你被流毓剜了心,有些不值。”

他習慣了和蕭執保持這種互相傷害的說話方式,卻沒想到對方認真得似變了個人——

“我讓你剜回來就是。”

“哈?”時樂簡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你終于肯回來,氣消後,就別再走了。”

看時樂一時沒回應,蕭執将手指從他手腕移到手背,帶着細繭的指尖勾勒着時樂骨節的輪廓,最後将他的手整個包裹在掌中。

他的呼吸纏繞在時樂耳畔,溫暖潮濕,與這雙握着他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時樂印象裏蕭執的手一直是溫暖幹燥的,甚至有些灼人,而如今,這雙手冷冰冰的。

“我等你消氣……”

聲音漸漸小下去,時樂覺出不對勁,擰眉道:“大小姐,你怎麽了?”

他話音方落,對方沒再回答,時樂明顯感覺到摟住他的力道漸漸松開,兩人本是後背貼着胸膛的姿勢,緊得彼此汗濕了衣衫,如今蕭執一放松下來,冷風灌入,濕濡的衣裳貼在後背,時樂經不住打了個顫,下一瞬,蕭執整個人脫了氣力挂在他身上。

“這段日子熔剎淵一直躁動不安,這小混球為了控制住熔火,據說已經整整一個多月沒休息過了,我趕回塗煞宮與他說了你的事,他扔下一切事務風風火火趕了過來,方才又神思激蕩的與葉知行鬥了一番,怕是熬到極限承受不住了。”

如此說着,他似為了盡一盡自己這個做叔叔的責任,打算把昏死的蕭執挪過來,可只要他試圖将蕭執從時樂身上抱走,這失去意識的人就開始皺眉,且越發緊的黏在時樂身上,就似生了根一樣。

“怎麽這孩子和那把兇劍一樣,也只認你。”

時樂苦兮兮的開玩笑:“畢竟也算是我養大的孩子,和這破虹一樣,喝了我不少血。”

頓了頓,時樂沉吟道:“這裏距離塗煞宮萬兒八千裏的,一路奔波下來,我怕你這侄兒要斷氣,先去笠州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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