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對詞

對詞

“你……”

路聞杳本來想問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轉念想到柳星月，便都明白了。

他瞄了一眼不遠處停下的黑色保姆車，朝牧冷川眨眨眼，“你的消息倒是靈通。你猜，我是和誰一起回來的？”

牧冷川沒有搭他的話，表情依舊不怎麽好。

“看看身後。”

路聞杳看見柳星月從後面保姆車上下來了，便讓牧冷川轉頭去看。

雖然還氣着，但牧冷川還是聽話地轉頭看過去，掃了一眼，不知道路聞杳是想讓他看什麽。

“柳小姐，這邊！”

路聞杳朝着柳星月揮揮手，将人喊了過來。

柳星月有些茫然地走過來，但是在看到牧冷川後，臉上的表情就變成了驚訝，緊接着是羞澀。

“牧總怎麽會在這裏？好巧。”

她和牧冷川搭話。

牧冷川下巴朝旁邊的路聞杳一偏，“來找他。”

呦，還用我當接口？

路聞杳一臉了然，拍了拍牧冷川的手臂，“你們先聊，我去看看劇組入住的事情。”

“劇組？”

牧冷川心有疑惑，但還沒來得及問出，路聞杳便走了。

度假村是獨棟小洋房的設計，原本就有項目組的人住，劇組攝影化妝所有工作人員加起來也有上百號人，房間就有些緊張。

“路總……”

路聞杳正考慮着房間調度的問題，旁邊傳來一個聲音，他擡頭看過去，是陸叢。

“咱們這度假村環境可真是不錯，路總是怎麽找到這一處寶地的？”

“公司有專門負責環境考察的部門。”

路聞杳在別墅分布清單上勾勾畫畫，頭都沒擡，陸叢幹笑兩聲，接不下去話了。

将所有房間安排好後，路聞杳見陸叢還沒有走，便起了壞心思，故意說道：“這麽晚了，陸先生還不回去嗎？”

“啊？”

陸叢愣了一下，接着表情有些尴尬，“咳，那個，外面也挺黑的，現在下山還是有些危險……

白天的事情是我不對，路總你看，咱們還是本家，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

“陸先生搞錯了，我們的姓氏并不相同。”

“啊……”

陸叢更窘迫了。

感覺到陸叢已經開始坐立難安，路聞杳也不再逗他。

“陸先生是想在這裏住下？可以是可以，只不過房間不多了，可能要委屈陸先生和其他人合住一棟。”

“和誰？”

都這個時候了，陸叢肯定只能住在度假村，但是他又不想和其他工作人員住在一起。

看着他不情願的樣子，路聞杳勾唇，“和我。”

陸叢松了口氣，一句好還沒說出來，外面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搶先說道：“住處不夠，我們合住一棟。”

“嗯？可是我給你安排的是單人一棟。”

看着突然出現的牧冷川，路聞杳朝他身後張望了一下，沒有看到柳星月的身影。

他有意給柳星月和牧冷川各自安排的是單人一棟，就是想着既不會讓柳星月覺得不舒服，兩人如果想聊點什麽也方便，但現在牧冷川竟然說要和他一間？

“跟我合住，應該比和這位先生合住要自在些。”

牧冷川說。

“如果路總和這位認識，那我想還是你們一起住方便些。”

陸叢也在旁邊搭腔，這樣他就能自己住一棟了。

“……好吧。”

都說到這份上了，路聞杳再不答應倒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把開門密碼告訴陸叢後，路聞杳帶着牧冷川往住處走。

小獨棟雖然不算很大，但是房間足夠。

将人帶到自己最近一直住的房子外面，一推開門，滿屋狼藉映入眼簾，路聞杳還有些不好意思。

“我收拾一下。”

這房子近來都是路聞杳一個人住，因為忙着項目的事情，屋子也沒來得及收拾。

他清掃垃圾的功夫，牧冷川也幫他整理好了沙發上的衣服。

“你說你，放着一個人一棟那麽舒服不要，非要和我擠。”

路聞杳把垃圾扔出去，剛好度假村的員工把牧冷川的行李也送了過來。

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的人沒有擡頭，随口說着：“一張床都擠下了，一個屋子有什麽？”

“咳……咳咳咳！”

路聞杳正喝着水，被他這句話吓得夠嗆。拎行李的員工手也一抖，差點把箱子摔到地上。

“慢點。”

牧冷川從沙發上起來，走到小廚房一邊用手幫路聞杳順着後背，一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喝起來。

“你的語言表達能力真是讓我感到震驚——對了，柳小姐呢？”

路聞杳換了個話題。

但看起來牧冷川不知道也不在意柳星月的去向，只說兩人聊了兩句，他就去找路聞杳了。

路聞杳氣的牙癢，怎麽這麽好的機會都不中用，“一天老惦記着找我做什麽？”

“如果你經常給手機充充電，或者不會獨自跑到沒有信號的山裏，我就能少惦記一些。”

“謝謝關心，作為回報，我這次一定好好幫你。”

牧冷川沒理解路聞杳的話，懶得細問，他讓路聞杳趕緊去洗漱休息。

“聽柳星月說你進組了，明天還要拍攝，快點休息。”

路聞杳是有些疲憊，但思來想去明天要拍的那場戲臺詞還沒怎麽琢磨，便決定洗澡出來好好看一看。

從浴室出來，路聞杳坐在自己房間的陽臺上，拿着劇本琢磨情緒。

“你好，我是汪許，是村子裏的老師。”

就這麽一句自我介紹，路聞杳念了幾十遍。

劇中設定，汪許對姜敏是一見鐘情，但是他卻怎麽都找不到那種情緒。

“還不睡？”

一道聲音突然從身後傳過來，路聞杳吓得渾身一抖，轉頭看見是牧冷川，沒好氣地道：“你怎麽進別人房間都不敲門？”

“敲過了，你沒聽見。”

牧冷川将一杯牛奶放在路聞杳面前的桌子上，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下。

剛才牧冷川已經在旁邊聽了一陣，察覺到路聞杳似乎有些苦惱，他沒有問，只是陪在旁邊。

唉，隔行如隔山啊……

路聞杳正感嘆着，腦袋裏突然靈光一閃，他擡頭看向旁邊的牧冷川。

“來，幫我個忙。”

路聞杳把臺詞本遞過去，讓牧冷川念姜敏的詞和他對戲。

看着面前這張熟悉的俊臉，路聞杳努力給自己洗腦，對方是他暗戀許久的人。

來到初次見面這場戲，路聞杳開始回想兩人第一次見面。

黑框眼鏡、寶藍碎格領帶——打住！

路聞杳決定換一個場景，開始回想拍賣會上兩人的相遇。

鐵灰色的西裝、驚豔俊朗的面容；在會場的陽臺，微涼的晚風拂過……

“你好，我叫汪許，是村子裏的老師。”

一絲驚豔從眼中劃過，目光再也舍不得移開。

“你好。”

牧冷川望進那雙眼中，他沒有完全照着紙上的文字念，只是将路聞杳依舊看作路聞杳，他也只是他。

有了對手，路聞杳的情緒找尋順利許多，直到那場和姜敏剖白一切的戲份。

此時汪許已經知道姜敏和楚淵在一起了，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他向姜敏告白了。

“姜敏，我那麽喜歡你。”

他說完，自己先啧了一聲，從劇本裏抽離出來。

這情緒不對。

或許因為他從未有過類似求而不得的告白經驗，因此怎麽說都生硬了些。

“他們最後在一起了嗎？”

牧冷川突然問。

“當然沒有，他不是男主，肯定不會和女主在一起。”

“可是他們看起來更合适。”

“合适沒用，他不是男主。”

“如果女主也喜歡他呢？”

“那也沒用，他不是男主。”

一連三句，路聞杳只是強調楚淵的身份。這是一個沒有說服力，但必須遵守的規則。

“歪理。”

牧冷川吐出兩個字。

幾番對話之後，路聞杳更找不到情緒了，便開始有些煩躁。

餘光瞥見牧冷川放下了劇本，路聞杳問他是不是要回去睡覺了。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起身在路聞杳面前蹲下。

路聞杳放在腿上的手被握住，溫暖的熱度覆蓋在手背上，他的視線撞進一雙黑色的眸子。

“聽着——”

什麽？

路聞杳還在狀況外，卻已經不由自主沉入那雙眼裏。

“在相處的歲月中，我已經知道了你的心意，并且我也察覺，自己對你并不是全然沒有感覺的。”

那雙眼睛深情惑人，路聞杳費了些勁讓自己意識到對方是在引導他入戲。

“我覺得全世界沒有人比我們更合适，我深知你愛我，并且或許我比自己所知道的也要更愛你。

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就算說着無意義的話題，我也會覺得安心、開心。但是——

我們不能在一起，因為……莫名其妙的規則，我會挽着另一個人的手，告訴別人我是如何愛她……”

腦中開始閃過一些畫面，是曾經和牧冷川真實的相處，還有一些虛構的、也可能未來會成真的、牧冷川與柳星月相愛的場景。

路聞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我會邀請你來我們的婚禮，牽着她的手從你面前走過。”

牧冷川表情冷靜地說着殘忍的話，繼續引導路聞杳，“如果你再不說什麽，我就要去擁抱她了。”

空氣中的塵粒都停滞下來，期待着一句告白。

終于，路聞杳聲音發啞，喉嚨發幹地說出臺詞，

“可是我才是最先遇到你的那個，不是嗎？我愛你不比他少絲毫，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一幕幕不切實際的畫面在大腦中閃過。

但他明明只是在背臺詞而已。

他嘴唇有些顫抖，被那雙眼睛注視着，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我那麽喜歡你。”

拉扯悲傷的最後一根絲線也斷裂，有淚光暈濕眼睫。

直到路聞杳聽見面前的人回應，“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