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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小黑和向川如忙了整整一天，白天接待客戶參觀公司，順便談成了一張大單。晚上，他們又一起在酒樓招待山東來的客戶魯老板，山東大漢性子耿直，氣量大，酒量也大。與向川如一見如故之後，就逼着他喝白酒。小黑是個好副手，唯一的缺陷就是酒精過敏，一沾酒就得被擡到醫院去打點滴。在商務場合，他不但沒有能力替老板擋酒，甚至還需要老板為他擋酒。

今晚的情況就是如此，向川如被迫和魯老板喝了一瓶茅臺，還替小黑喝了兩大杯啤酒，總算把魯老板喝舒服了，向川如卻開始渾身難受。

向川如少年時代受過嚴重的腦外傷，除了視覺神經永久損傷外，更是留下了神經性頭痛的後遺症，尤其是酒後，極易發作。飯局進入尾聲的時候，小黑已經看出來向川如臉色慘白，額角爆出青筋，冷汗更是順着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流了下來。

小黑暗暗扶住向川如的胳膊，低聲問道：“你還好吧？”隔着薄薄的襯衫衣料，小黑能感覺到向川如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還能撐一會，快結束。”向川如小聲說。

小黑心領神會，見魯老板和随從說話已經舌頭根發硬，忙說：“魯老板，隔壁有一家不錯的洗腳城，我陪您去捏捏腳？”

魯老板欣然應允，小黑喚來服務生，讓他帶着魯老板一行搖搖晃晃地先去洗腳城開單子，他買了單随後就到。以小黑的經驗，魯老板他們喝成這副德行，到了洗腳城，一杯醒酒茶下肚吐幹淨胃裏的東西，再加上按摩師拿捏得當的按摩，不出五分鐘，魯老板就睡得昏天黑地了，兩個小時後，他趕到洗腳城，再把這一行人送回酒店，今天的應酬就算圓滿收官。

魯老板離開後，小黑扶起幾近虛脫的向川如，“我送你去醫院打吊針吧。”

“不用，送我回家。”向川如牢牢地抓住小黑的胳膊。

“可是你的臉色很不好。”向川如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冷汗順着鬓角一直留到衣領裏。

向川如深吸一口氣，“回去吃止痛片就好。”向川如自己的身體，自己非常清楚。神經性頭痛是伴了他十幾年的宿疾，既治不好，又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小黑深知向川如的脾氣，拿他毫無辦法，只得扶着他往飯店外走去。

向川如感覺自己仿佛在海水裏漂浮，周遭沒有一絲亮光。常人只以為盲人的世界只有一片死黑，殊不知就算是黑色，也有很多不同。天氣晴朗的時候，黑色是溫暖和善的，讓人禁不住微笑；北方寒冷的冬天，黑色是淩厲兇猛的，好像有怪獸埋伏在附近，讓人舉步維艱；高興的時候，黑色也可以輕快活潑，仿佛帶着靈動的音律；情緒灰暗的時候，黑色凝滞不動，仿佛地獄之手，把人扯進無休無止的絕望。

而此時，向川如眼前的黑色是潮濕、陰冷的，仿佛一根根細密的黑繩，把他死死地纏繞起來，疼痛忽急忽緩，切割着他的頭部，進而到身體、骨骼……每向前走一步都那麽艱難，不但因為徹骨的疼痛，更因為他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光，雙腳也失去了準頭，雖然有小黑的扶持，可還是好像随時會一腳踩空，跌下無盡的深淵……

好不容易小黑把向川如扶上汽車，幫他扣好安全帶。“堅持一下，很快就到家了。”

雖然已經難受到了極致，向川如還是盡量保持聲音穩定地說：“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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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平穩地發動了車子，向川如卻還是被震得心髒發空，不自覺地用雙手握緊薄薄的安全帶，那時他唯一可以支撐的東西……

“下次寧可我喝進醫院，也不能讓你這樣喝了。”小黑萬分愧疚地說。

“那可不行。我中招的幾率只有十之一二，你酒精過敏的概率是百分百。”向川如的身體散發着淡淡的酒氣，讓他覺得十分不舒服。喘息了一會，才又說道：“我頭疼，你能開車送我回家。你要是倒下了，我可沒辦法開車送你去醫院。”

小黑哭笑不得，這個時候，向川如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好在飯店離向川如家并不遠，小黑扶向川如回到房間，向川如還非要掙紮着去沖個涼，沖去渾身的酒氣，還不許小黑幫忙。小黑只能焦躁不安地等在浴室門口，十分鐘後，向川如披着浴袍出來，渾身終于清爽了，頭發卻濕嗒嗒的，小黑連忙把他拖到床上。

“先吃藥還是先吹頭發？”小黑問他。

“吃藥，雙倍劑量。”

小黑皺眉，是藥三分毒，尤其向川如的止痛藥伴有非常嚴重的副作用，平時他很小心地控制用量，今天應該是太疼了，才會要求雙倍劑量。

小黑只得喂他吃了藥，又用幹毛巾幫他擦幹頭發，又擦汗濕的額頭。

“我睡一覺就好，你還得回去和魯老板打個招呼。”向川如喘息着說，語氣竟然有些抱歉。每當這種情況，最辛苦的還是小黑，向川如躺下就可以不問世事，但人情世故還是需要小黑去打點。

“那我回去繼續應酬魯老板。你有事打我電話。”小黑就算不放心向川如，也知道這時候還是工作第一。

“對了，現在幾點了？”向川如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