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向川如回到自己家的時候,身體已經燒得滾燙。他和麥貝奇在山頂坐了一夜,麥貝奇有他的外套禦寒,他就只剩了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山上夜寒風涼,他要是不感冒發燒,才是奇了。
他開門進家,迎面和正要出門的小黑撞個正着。
“哎,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沒陪姑神吃午飯?”昨晚向川如本來已經在去陳加勤家的路上了,接到麥貝奇的電話,臨時改去山頂。小黑并不知道這個變故,還以為向川如昨晚在陳加勤家留宿,所以也沒擔心。
“我有點不舒服,就回來了。”向川如邊說邊踉踉跄跄地往卧室走,他實在是有些不舒服,想要馬上躺一躺。
“你怎麽了?”小黑拉住向川如,才發現他的體溫熱得吓人。“怎麽回事?發燒了姑神還放你回來?”小黑和陳加勤有過幾面之緣,也聽說過她的故事。在小黑的心目中,為愛堅守的陳加勤就是個神一般的存在。要是在以往,向川如聽到小黑管自己敬愛的姑姑叫“姑神”,一定會說他幾句,可他現在實在是不舒服,無力和他計較。
小黑扶着向川如回到房間,照顧他躺下,然後又忙得團團轉地為他拿體溫計,煮姜糖水,最後,把一張退熱貼貼在他的額頭上。“先物理降溫,不行再吃退燒藥。”小黑每次來香港都住在向川如的公寓裏,反正他的家夠大,還方便照應這個視物不便的老板兼好友,更重要的是,小黑也樂得省去房租。
“嗯……”向川如又累又難受,迷迷糊糊地哼道。
“玩具醫院今天發薪,我早就答應發薪日請Mary她們吃午飯,你自己在家行嗎?”小黑不放心地看着向川如。
“快滾去工作!”向川如用盡全身力氣,把一個靠枕扔在小黑的身上。他已經頭疼欲裂了,小黑還不讓他好好睡覺,真是找揍。
“那我去了,給你帶粥回來。”小黑對向川如的照顧向來是适可而止,首先向川如也是個生活完全能自理的大男人,不需要他太多的關注,其次感冒發燒也只是小病,完全不需要全職的陪護。
向川如聽到小黑關門離開的聲音,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口幹舌燥。他不禁懊惱,早知道讓小黑給他端杯水再走。不過這樣的小事難不住他,他按着發痛的額頭,起身在房間的櫥櫃裏找到常備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瓶,才心滿意足地趴回床上。
剛才還覺得發燙的身體,現在卻一陣陣地發起冷來,看來山上的夜風真是沁入骨髓的冷啊。向川如翻身拉過桑蠶絲薄被裹住自己的身體,突然想起另一種柔軟又溫暖的感覺。
那是來自一個女孩的感覺,甜軟的呼吸,淡淡的體溫,帶着毫無保留的信任,就那樣沉沉地睡在他的肩頭。雖然麥貝奇已經是孩子的媽媽,可她這毫無警惕的安全感,真的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讓人情不自禁地想保護她……
向川如很快跌進了沉沉的夢境,他失明已逾十年,清醒時眼前永遠是一片沒有邊際的黑暗,可是在夢中,他的夢是有着瑰麗的色彩的。在夢中,一個溫婉秀麗的女子和拉着他在繁花盛開的草地上奔跑,女孩子身姿矯健,他幾乎要費一些力氣才能追上他。
“向川如,你快一點啊,前面就到了。”女孩子歡快地叫着他的名字,灑下一路歡聲笑語。氣喘籲籲的向川如只好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跟上她的步伐。
很快,他們跑到一條小溪旁停了下來,向川如掬氣一捧水洗了把臉,清澈的溪水倒映着他們的容顏,水波粼粼,向川如看不清自己的樣子,卻把旁邊的女孩看得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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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個子不高,卻身子妖嬈,一頭柔軟的長發像流水一樣披瀉在肩上,她的頭頂帶着野花編成的花環,看上去就像一個草原的仙子。
“向川如,你在看什麽呀!”女孩嗔怪地白了他一樣。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向川如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喂,你連我都不認識嗎?我是麥貝奇啊!”女孩雙手叉腰,氣鼓鼓地地說。
“麥貝奇?你不是包子臉嗎?你有這麽漂亮?”向川如更加疑惑了。
麥貝奇更生氣了,伸手就捶向川如,“你不是看不見嗎?你怎麽知道我是包子臉?”
向川如驀地驚醒,從床上彈了起來,立刻,巨大的暈眩籠罩了他,他又無力地跌回枕上。随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他大聲地喘氣。他的一雙閃亮的眸子無助地睜着,眼前沒有可愛的女孩,沒有繁花似錦的草原,也沒有叮咚的溪水,只有那片熟悉的死黑。向川如有些沮喪,他在夢裏怎麽就說出質疑麥貝奇美貌的實話了呢?如果他不說,是不是可以在夢中和麥貝奇多玩一會?當他意識到自己越來越在意麥貝奇的時候,也就只敢親近夢中的她了。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與此同時,讀屏軟件的電子音清晰的報出了來電人的名字:麥貝奇。
向川如一驚,她打來做什麽?
旋即,他冷靜下來,自己是太緊張了,她怎麽可能知道他夢到了什麽?
“喂。”他接電話,聲音沙啞,鼻音濃重。
“向川如,你感冒了?”麥貝奇敏銳地聽出了向川如的聲音不對勁兒。
“恩,有點。”向川如沒有否認。
“是不是昨晚被凍着了?”麥貝奇問道。
“可能是吧。”向川如沉浸在夢醒後的失落裏,沒有力氣去想掩蓋的謊言。
“都怪我,對不起。”麥貝奇道歉。
“麥貝奇,”向川如突然正色道:“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你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是個勇敢善良的好姑娘。”向川如想起昨晚麥貝奇靠在自己肩上的碎碎念,她對自己的離婚耿耿于懷,不停地說着對不起阿媽,對不起皮球,甚至對不起閨密尹海尋……向川如當時就想反駁她,但又沒法和一個酒後吐真言的人說理,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他找到了機會。
電話的另一頭,麥貝奇的臉卻騰地紅了,他說她是個好姑娘。自從離婚以後,她都覺得自己是個黃臉婆,他卻叫她姑娘,麥貝奇的心跳都忍不住快了起來。向川如的聲音不似往常那麽清澈,帶着濃重的鼻音,那卻是因為他把外套給了她。麥貝奇不自覺地攏了攏自己的肩膀,那裏仿佛還有他的外套的溫度。
“找我有事嗎?”向川如問道。
“呃,我本來是想問你什麽時候回廣州,到我家去吃飯。不過你要是不舒服……”麥貝奇的聲音越來越小,“就等你好了之後吧。”
“我,一般感冒都不會超過三天。”向川如鬼使神差地說。
“啊?”輪到麥貝奇愣住了,他這意思,是接受邀請嗎?
“麥貝奇,你還在聊電話呀,準備上機了。”同事在旁邊催促麥貝奇。
“你今天有飛行任務?”向川如問道。
“恩,飛蘭州。”麥貝奇小聲說。
“一路平安。還有,蘭州是北方,注意保暖。”向川如叮囑道。
“好的,知道了。回頭見。”麥貝奇匆匆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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