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歡快的放學鈴聲響徹校園，向川如匆匆和大媽告別，尋聲往校門口走去。他故作鎮定，放松身體，控制住雙手不要不由自主的向前摸索，自我感覺走得又帥又穩。突然腳下一個小坑窪，絆得他一個踉跄，他不敢再裝下去，趕緊拿出盲杖，乖乖探路再走。到了校門口，扶着圍欄翹首“眺望”，他要站在醒目的位置，讓皮球第一時間看到他。

很快，小孩子們排着隊列走出校園的聲音此起彼伏，響徹校園。向川如竟然有些緊張，那麽多孩子，他怎麽找到皮球？他只能盡力地挺直身體，讓皮球能注意到他。

孩子們喊着口號走到校門口便被家長接走，校門口擁擠熱鬧，漸漸失去了秩序，向川如幾次被被嬉鬧的小朋友撞到，他只能更用力地扶住圍欄，不肯後退半步。

漸漸的，校門口從喧鬧到恢複平靜，孩子們都陸陸續續地被接走了，他卻沒有接到皮球。

向川如的心開始發沉，原來接娃娃回家并不像他想得那麽簡單。

又等了幾分鐘，向川如越發緊張，會不會是皮球已經一個人走了？這裏離他家并不遠，但要經過一個繁華的路口，皮球一個人會不會不安全？或者他貪玩，并沒有走校門，而是和小夥伴們翻牆出去玩？向川如小時候就經常幹這樣的事，他們學校在北京東三環邊上，現在是北京最繁華的地段，高樓林立，世界大公司鱗次栉比，當年卻是一片荒涼。當年向川如就讀的小學是小平房，大操場，校外不遠有一片小樹林，再往遠一點，還有片片農田。那時候課餘時間多，治安也好，他們夏天下河摸魚，冬天上樹抓鳥，校外那片小樹林就是他們童年的天堂。11歲那年，他和媽媽離開北京去了香港，以後再回北京探親，他的眼睛已經出了事。網上說如今的北京CBD，比香港的中環還要繁華擁擠，他置身其中時也能感覺到那都市叢林中的快節奏，讓他難以想象那曾經是他童年的天堂。

廣州的繁華，并不輸給北京和香港，皮球的學校又臨近鬧市區，向川如越來越擔心，現在的社會治安不比他小時候那會兒，要是皮球真的走失了……向川如不願再胡思亂想下去。他聽着身邊的聲音，随手抓了一個路過的學生。

“小朋友，請問你認識一年級一班的秦雨時嗎？”向川如問道。

“叔叔，你看我這麽高的個子，我能認識一年級的小豆包嗎？我都五年級啦！”向川如的耳邊傳來脆生生的童音。

向川如一怔，又聽到一個小女生稚嫩的聲音，“瓜瓜，這位叔叔是盲人，怎麽能看到你有多高啊。”

叫瓜瓜的男孩這才看到向川如的盲杖，忙對着向川如鞠躬道歉，“對不起啊叔叔，我剛才沒有注意。我帶你到保安室去問問吧。”

“你能帶我去一年一班看一下嗎？”向川如問道。

“平時家長不可以去班級接學生，不過學校經常教育我們要幫助殘疾人，我可以帶您試試。”瓜瓜說罷，牽着向川如的手往學校裏走去。

向川如心裏不太舒服，但又沒法拂了一個孩子的好意，只得任由瓜瓜牽着。果然，他們走了沒幾步，就被保安攔住，向川如和保安解釋他沒有接到孩子，保安認真地看着向川如，“您的情況特殊，我可以破例讓您進教學樓。不過您要先登個記。”保安拿出登記冊，正欲遞給向川如，看到他的盲杖，轉而自己拿起筆。

“您的姓名。”

“向川如。”

Advertisement

“您要接的孩子？”

“秦雨時。”

“你們的關系？”

“他是我朋友的孩子。”向川如只得耐心答道。

保安放下筆，“不是您的孩子啊，那你不能進去。”

“為什麽？”向川如急了，他已經和瓜瓜還有保安糾纏了太久，萬一這個時間皮球走出校門沒有看到他怎麽辦？

“你不是孩子的父母，我不能确定你是否受孩子父母之托，孩子萬一出了事，我們不好交代。”

向川如有理說不清，“我不需要你們交代，只要讓我去孩子的班級看一眼，他要是在，我就把他接走，要是不在，我就去別處找！”

“真的不行，除非讓孩子媽媽給老師打個電話。”

“他媽媽是空姐，現在還在天上飛，怎麽給你打電話？”

“那我就沒有辦法了。”保安愛莫能助地說。

向川如急得想砸牆，都怪他看不見，不然，他就在校門口瞪大眼睛等皮球，心裏也不會這麽慌。但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他必須想辦法找到皮球。

他的手在空氣中劃着，“瓜瓜，你還在嗎？”

“叔叔，我在。”瓜瓜說。

“你能幫叔叔去一年一班看一下嗎？如果還有人，就問問他是不是秦雨時。”他竭力保持冷靜，想到了向這個熱心的孩子求助。

“好的叔叔。”瓜瓜答道。

沒等瓜瓜出發，向川如突然聽到皮球的聲音，“向哥哥——”

向川如猛地回頭，側着耳朵，“皮球，是你嗎？”

孩童軟綿綿的小手拉住了向川如的大手，“老師說你會來接我，帶我出來找你。”

仿佛印證皮球的話，向川如聽到一個年輕的女聲，“向川如先生嗎？中午秦雨時的媽媽給我打電話，說您會來接他。我答應他媽媽，把他交到您的手裏。今天秦雨時做值日，所以耽誤了一會。”

向川如放松之餘有些懊惱，他是關心則亂，怎麽沒想到皮球可能會做值日呢？他緊緊地握着皮球的手，謝過老師，謝過瓜瓜，甚至謝過了那個不通人情的保安，帶着皮球走出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