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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向川如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街頭，聽着周圍的車水馬龍。廣州的夜色正好，高樓林立的鬧市區，霓虹燈影變幻着色彩和造型，投映在向川如的身上，可他感覺不到那色彩的斑斓，他只能聽到下班的行人步履匆匆，街邊的小店人聲鼎沸。他多麽羨慕那些人，他們都生活在正常的軌跡中，而他，卻可能闖下了一生中最大的禍。

一陣夜風襲來，向川如緊了緊襯衫的領口，他第一次感覺到，廣州的冬天，這麽黑，這麽冷。他無助地向後退了幾步，摸到路邊的圍欄，他順着那圍欄緩緩地坐在地上。剛才在尋找皮球的時候，他焦急而慌亂，不小心摔了一跤，他顧不得疼，爬起來繼續尋找……現在，他終于感覺到周身各處傳來的疼，但身體的疼遠遠比不上內心的疼。如果找不回皮球，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如果能找回皮球，他願意用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去交換，如果皮球沒有走失，這該是個多麽美好的夜晚……

其實，在皮球走失之前，向川如和皮球确實度過了一個美好的下午。

皮球要去的兒童樂園，并不是什麽大型的游樂場，只是利用公園一處空曠的場地開辟的小型游樂園，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大到魔幻城堡、摩天輪、水上滑梯，小到碰碰車、兒童轉椅，應有盡有。一進兒童樂園，向川如只聽得輕快的兒童音樂和小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他知道這裏非常熱鬧，下意識地更加用力攥住皮球的小手。他經常關注新聞，知道越是人多的場合，小孩子越是容易發生走失、受傷等意外，新聞上說不能讓孩子離開家長的視線。向川如第一次獨自帶小孩子出來玩，有限的常識讓他知道，他必須時刻抓緊皮球的小手，這是他保證皮球安全唯一的方法。

而皮球早已被那些娛樂設施新奇的造型、明快的色彩所吸引，他竭力想掙脫向川如的手，跑向那些好玩的娛樂設施。

向川如不肯松開皮球，反而把他按在原地，摸着他的雙肩半蹲下去，“皮球，咱們先定好協議，我才能給你買票。”向川如給了皮球一張少有的嚴肅面孔。

皮球突然意識到向哥哥也許不像他想象的那麽好說話，他輕聲問道：“什麽協議？”

“這裏人太多，為了防止我們兩個人走散，我必須時刻握着你的手，所有的娛樂設施都必須我和你一起玩。”向川如說。

“可是卡通滑梯放不下兩個人啊。”皮球看着不遠處的魔幻城堡說。

“放不下兩個人的就不玩，我們只玩可以雙人玩的游戲。”向川如的口氣不容商量。

想到有的玩總有沒的玩，再說，可以雙人玩的游戲有那麽多呢，皮球馬上開心地點了點頭，想到向川如看不見，他又大聲說：“好的！我答應你！”

皮球太喜歡和向川如一起玩了！平時，麥貝奇帶他來游樂場，總是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唠唠叨叨，“皮球，你跑慢點啊！”“皮球，那個過山車看上去好可怕，不要玩了！”“皮球，碰碰車排隊的人太多，我們回家吧！”向川如卻對他沒這麽多約束，皮球想玩什麽就拉着向川如的手快步跑過去，不管什麽項目，只要是能兩個人一起玩的，向川如就毫不猶豫地給他買票。他們一起玩了旋轉陀螺、扭轉乾坤、過山車、碰碰車。玩碰碰車的時候，一個比皮球年齡略大些的胖小子瞄上了他們，屢次背後偷襲得手，把自己的車頭往他們的車尾上撞，巨大的震動感讓向川如知道他們落了下風。“皮球，誰撞你你也撞他啊！”向川如叫道。碰碰車本來就是帶有競技性質的游戲，撞人的總比被撞的玩得高興，反正怎樣也不會出危險。

“可是他總往我們身後跑，偷襲我們，我撞不到他啊！”皮球急得猛打方向盤，但他人小力氣也小，等他調轉車頭，胖小子早就又追到了他們的屁股後面，給他們重重一擊。

“我來開車，給你報仇！”被撞得玩性大發的向川如說道。

“你怎麽開？”皮球從沒聽說過盲人能開車，哪怕是碰碰車也要看路啊。

“你告訴我他在什麽位置，我開過去撞他。”向川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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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球拍手稱好，于是，他們密切配合，皮球準确地指出胖小子的位置，向川如熟練地轉動方向盤，很快變被動為主動，在小胖子自以為又成功地繞到他們車後的同時，向川如猛打方向盤來了個大轉身，全速以車頭撞向小胖子，兩輛車“咚”地撞在一起，皮球樂得哈哈大笑，小胖子努力後退，想要再發動進攻，向川如問清他的位置，靈巧地躲開了，同時快速繞到小胖子的身後，把他撞出去老遠……小胖子再要反擊，一局時間已到，所有的車都停了下來，旁邊休息區裏小胖的媽媽叫他回去吃飯，不再給他買票，小胖悻悻地铩羽而歸。

皮球玩累了，拉着向川如下了碰碰車，“川如哥哥，我餓了，你答應我吃必勝客的。”

向川如前夜剛發過高燒，身體還有點發虛，玩了這麽長時間，已經非常疲憊了，但答應孩子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他打起精神，笑着說：“好啊，你來帶路！”

必勝客門前永遠排滿等位的人群，排隊的座位都不夠用，向川如拿了號碼牌之後，只好帶着皮球站在門口等。小朋友都好動，皮球更是一刻也閑不下來。

“川如哥哥，還要排多久才能等到我們啊。”皮球問道。

“我們是多少號？”向川如把號碼牌拿給皮球看。

“30號。”皮球悶悶地道。

“那就說明我們前面還有30桌。”

“那要等多久啊！”

“你要是很餓，我們就去吃別家，怎麽樣？”向川如靠牆站着，累得幾乎要虛脫，他很想立刻找家店坐下來，喘口氣，喝點熱的東西。

“可是我就想吃必勝客的海陸披薩，還有奧爾良雞排、炸薯條。”皮球是必勝客的粉絲，對他喜歡的美食如數家珍。

向川如疲憊地點點頭。隔壁的手機店在做活動，主持人拿着麥克風大聲招徕客人，準備參與抽獎，皮球拽拽向川如的一角，想讓他陪自己去看熱鬧，向川如啞着嗓子說：“哥哥有點累了，咱們就在這站一會行嗎？”

“我自己去玩行嗎？”皮球也和向川如打商量。

“不行，咱們說好的，咱倆不能分開，我必須拉着你的手。”向川如把皮球的手攥得緊緊的，那幾乎是他全身最後的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