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二天，麥貝奇的手上貼着創可貼，眼睑下面帶着兩個BB霜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去上班。

雖然昨晚幾乎徹夜未眠，她今天還是要飛四個班次，從廣州到西安，從西安到榆林，從榆林回西安，再飛回廣州。

“貝奇，你怎麽休息了一天，好像更累了。”同事小春看着麥貝奇面如菜色，不禁驚道。

“有嗎？”麥貝奇拿出梳妝鏡，她習慣了身體的疲憊，并沒有覺查出什麽，沒想到卻被同事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得再補補妝，小心被乘務長說你妝容妝面不合格，扣你的分。”小春連忙說。

麥貝奇手上也不停，果然把妝補得更重了一些，雖然遮住了疲倦的臉色，卻顯得過分喜氣洋洋，尤其配上她心事重重的表情，透着一股怪異。

也管不上那麽多了，飛機很虧啊就要起飛，她們也做好了飛行前的準備工作。

旅客上機前，乘務長告訴麥貝奇她們，今天飛機上有一對剛出滿月的雙胞胎，是父母剛赴港産子回來，需要特殊照顧一下。航空公司的服務細致入微，過于年老、年幼、無人陪同的兒童或者有特殊需求的旅客都會提前通知到乘務組，幾乎每班飛機上都會有這樣的特殊旅客，麥貝奇他們都早就習以為常，只需了解旅客的座位號，在上飛機後給予額外的照顧就是了。

機長準備就緒、乘務人員準備就緒，飛機難得地準點登機，麥貝奇身穿制服，頭發挽成利落的發髻，帶着統一的頭飾，站在艙裏，身體挺直，面帶微笑，向每一位登上飛機的旅客問好。

“您好，歡迎乘坐飛機。”

這是一班滿員的班機，旅客魚貫而入，麥貝奇很快看到了那對推着雙人嬰兒車的夫婦，她幫他們找好座位，按照規定，把嬰兒車暫時收到後艙。又禮貌地告知他們，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時找空姐。

安排好特殊旅客，麥貝奇回到自己的崗位，很快，她又看到另一位特殊旅客！

麥貝奇使勁眨了眨眼睛，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視，她怎麽可能看到，向川如正在信步踏入機艙，他的右臂依然挂在胸前，左手握着盲杖，捏着門票，盲杖沒有點地，反而在數着客艙的座位……而且，他的身邊無人陪伴！

沒等艙口的同事做出提示，麥貝奇已經一個箭步竄到向川如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貝奇？”向川如熟悉麥貝奇手中的溫度，他的語氣并不驚訝，但粗糙的創可貼的觸感還是讓他皺起了眉頭。“你的手指怎麽了？”

“一點小傷而已，你怎麽出現在這裏？小黑呢？”麥貝奇盡量壓低聲音。

“我去西安出差，簽份合同，今晚就回來。”向川如腳步不停，口中念念有詞，“17排……別打擾我，我在數座位。”

“你是多少號，我來幫你。”麥貝奇伸手就要拿過他的機票。

“我自己可以找到。”向川如進捏着機票不放手，口中繼續默念，“18，19，20……我是20排F，就是這裏。”原來，向川如熟記各種機型的座艙座位排序，顯然他獨自上飛機早已習以為常。

可現在畢竟不同，他的胳膊受着傷呢，尤其是他在麥貝奇值機的飛機上。

他是成年旅客，身份證信息上不會有殘疾人标識，他不主動提出申請，機組自然不會提前知道他的信息。而且，除了胳膊上的傷勢外，他的活動自如，如果不仔細觀察，甚至看不出他是個盲人。

麥貝奇有自己的工作流程，她攙扶向川如坐下，看着他收好盲杖，只得低聲說：“我在工作，一會再過來看你。”

“不用管我，真的只是湊巧。”向川如臉上帶着止不住的笑意。

“湊巧你會坐經濟艙？” 麥貝奇才不信他的鬼扯。向川如和她說過，雖然眼盲會給生活帶來諸多不變，但只要努力工作，很多事情還是能用錢去解決，比如去高級餐廳用餐，可以要求服務生逐條為他讀菜單，而出行選擇頭等艙，也會得到比經濟艙細致的多的服務。

“臨時出差，頭等艙的票賣完了，只好……”向川如聳了聳肩，“放心，姑神那麽恐怖的房間我都能生存，你這小小的經濟艙已經很好了。”

值機期間，麥貝奇就像一個戰場上的戰士，決不能擅離崗位，更沒時間和向川如鬼扯。看他安然地坐在座椅上之後，麥貝奇回到她的崗位，繼續對每一位乘客微笑。

很快，飛機進入了起飛前的準備。播放安全須知時，站在客艙走道中央為乘客演示的是麥貝奇，剛好就在向川如的身旁。麥貝奇在多年的演示中養成了一個習慣，手上不停，嘴上也念念有詞，跟着錄音把安全須知背誦了一遍。向川如聽着麥貝奇柔柔的聲音，把臉迎向麥貝奇，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她真是他遇見過的最認真的空姐，沒有之一。

事實上，麥貝奇史無前例地緊張了，手心都在微微冒汗，雖然她知道向川如看不見，卻還是像一個被老師檢查作業的孩子，他不止是她的乘客，他說他喜歡的女人要自己來追，卻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追到了她的飛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