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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

陸眠聽見門口腳步聲漸行漸遠,打開床頭燈,呆坐在床上,對着牆壁的镂空花紋放空了幾分鐘,漸漸冷靜下來。

盡管很不想承認,但陸珩說得沒錯。

轉學既不是為了學習,也不是為了和誰産生交集。

她是回來治病的,一個注定要路過的人,不能貿然踏足別人人生。

要生性涼薄,對所有人都敬而遠之,要迅速抽離,不能對誰産生習慣。

她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

只是有點難受。

第二天是月考。

考場是按照上次考試的成績排的,陸眠在最後一個考場,江沉在第一個,兩個考場間隔了大半個學校。

一整天沒見到他,外套口袋中的創口貼被體溫捂到溫熱,也不知該不該送出去。

她已經決定聽陸珩的話,離江沉和學校裏的人遠點,但出門時還是不自覺地捎上了創口貼。

到傍晚,今天最後一科考試結束。

學生們談論着最後大題的答案,三三兩兩從校門口湧出。

陸眠走在其中,周圍好像罩了個隐形屏障一樣。

人流到她這就自動分開,走過老遠後才敢偷偷回頭打量。

“這是三班那轉學生?我靠,感覺能原地出道了。”

“好看是好看,高冷也是真高冷啊,連個聯系方式都要不到。”

“高冷個屁,這種女的我見多了,表面比誰都清純,背地男朋友都不知道換過幾個,遇到有錢的招招手就上了。”

“不會吧,聽三班的說她身體不好,性格也很溫柔,沒長相那麽冷。”

高中就那麽點事,除了成績,相貌是僅剩的談資,省重點也不例外。

直接或含蓄,陸眠就是他們口中出現最多的名字。

陸眠心不在焉,沒怎麽聽這些好的壞的議論,路過垃圾桶時,将皺巴巴的創口貼丢掉。

天冷,她大半張臉都埋在棉服外套的領子裏,僅剩一雙眼眸露在外面。

明明五官清冷疏離到讓人不敢接近,眼神卻很幹淨。

像大雨過後的天空。

“同學。”有人喊。

陸眠一開始沒意識到是在叫她,走出去幾步,那人趕上來拉住她。

莫名其妙被人攥住手腕,她吓了跳,猛地回頭。

“同學你別怕啊,我不是壞人。”

中年男人也沒想到大白天的會吓到她,趕忙露出個和善的笑,指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單反說:

“我是個自媒體視頻博主,平時在各個學校門口拍人發到短視頻平臺上,今天剛好看到你,覺得你外形條件好,你看能不能配合我拍張照?當然是有報酬的,一張五十。”

緊接着,不等陸眠開口,又拿出手機貼到她眼前,“你看這就是我的賬號,現在已經有幾十萬粉絲了。”

“......”

陸眠被手機屏閃得眯了眯眼,沒怎麽看就收回視線。

陸家和娛樂圈淵源挺深,陸珩也是行業內的,所以她對這些也算有點側面了解,不想摻和。

“不好意思,沒興趣,”陸眠平靜道,“外形條件好的人有很多,您找別人吧。”

“不是同學,你再考慮下。”那男人追上來,一邊上手拽她,一邊堵在她面前。

“我們這是雙贏的,就是拍個視頻而已,要是火了你也多個發展途徑對不對?”

他嘴上說着挽留商量的話,動作卻沒半點要放她走的意思。

陸眠被他扯住,無法脫身。

正是放學時間,馬路上人來人往,不時有人駐足看來,幾個保安也在往這望。

陸眠有點惱了。

眼看那手還有往上的趨勢,她瞥了眼保安的方向,還未開口警告,背後突然貼近道熱氣,四周的光線暗下。

陸眠擡頭往上看,江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

他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身後,眉目安靜淡漠,此時微微彎下腰,垂着眼和她對視,下颚線條流暢淩厲。

兩人的距離近到,稍微後退一步都像是擁抱。

陸眠長睫毛顫動了下,下意識往他受傷的地方看。

——果然,沒包紮。

“認識?”江沉低聲問,視線掃過她衣袖上的手。

陸眠搖頭。

下一秒,江沉拽住她的手,上前一步,同時右手肘擡起,頂開那人。

一系列動作發生得很快,等陸眠再反應過來,已經被江沉護在了身後。

按在手的力道有些大,陸眠掙脫不開,仰起頭,看不清江沉臉上是何種表情,只能從下抿的唇角中推斷出他這會不太高興。

對峙數秒,男人罵了句粗話,悻悻走開。

江沉松了手。

“謝謝。”陸眠低着頭,道了聲謝。

江沉盯着她沒出聲,整個人好像還沉浸在方才的情緒裏,凜然強勢,眼中被寒意浸透。

四周空氣在靜默中凝滞,讓人喘不上氣。

陸眠抿了下唇,下意識想說話緩解氣氛,念頭一轉,想起陸珩的話。

于是退開些距離,沖他禮貌性地點點頭,走開。

江沉沒攔她。

...

陸眠其實沒走多遠,晚上還有晚自習,她又不想去陸珩公司蹭飯,就随便學校周圍找了個便利店,草草對付一頓,又玩了會手機,看時間差不多,起身回班。

路過一家藥店。

陸眠停住腳,猶豫半秒,還是進去問店員要了卷醫用繃帶和消毒的碘伏。

到時候直接放到他桌上也沒差,她拎着藥袋,暗自想。

回到學校,離上課時間還有半小時,天還未完全黑透,粉藍色的天空上幾顆星星若隐若現,校園在此刻顯出難得的空寂。

陸眠拾階而上,路過走廊拐角,沒想到會看見這幕。

昏黃的餘晖将樓梯間切割得半明半暗,江沉站在暗的那處,臉上看不清什麽表情,只餘一雙漆黑的眼,沾染了黃昏,卻沒有薄暮的半分溫柔。

而他對面,隔着幾步遠的距離,還站着個女生。

是姜晨。

陸眠愣了下,感覺這氣氛有些怪異,下意識想躲,卻聽見他們的交談聲。

“昨天的事,我還沒解釋清楚。”

“不需要。”

“可是我覺得很有必要,”姜晨直視他,稍微提了點音量,“因為我不想讓我喜歡的人,誤認為我在那亂搞男女關系。”

......???!!

這話的信息量屬實有點大,陸眠想起昨晚黃毛的話,沒忍住,瞥過去一眼。

原來還是三角戀嗎?

“沒所謂,”江沉稍微站直了身子,聲線低沉冷淡,聽起來相當無情,“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不要牽扯別人。”

說罷,他擡步離開。

只留下姜晨一個人站在那。

天色漸漸黯下,女孩單薄的身體化成一抹孤獨的剪影。

陸眠沒去打擾她,悄悄下了樓,從另一個樓梯上去,打開門。

江沉在寫卷子,聽到開門聲擡頭看來,視線在她拿着的藥袋上停留幾秒,又倏然擡起,沒什麽情緒地掃來。

陸眠腳步微頓了下。

雖然他一向都是這種冷清漠然,生人勿進的樣子,但陸眠還是敏銳察覺到他今天氣場不太對。

像在隐忍,又像是煩躁。

因為姜晨的事?

她走到自己座位上,想了想,還是将藥袋推到他手邊。

買都買了。

她瞥了眼仍暴露在空氣中的創面,不知是不是剛才和中年男人拉扯的緣故,傷口好像比昨晚看見的更嚴重了,原本開始愈合的地方又滲出血來,沒做處理,看起來血肉模糊的。

陸眠是那種手指被書割破了都要馬上找個創口貼貼上去的嬌氣性格,再加上他傷勢加重也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看着這幕就不自覺蹙了下眉,想上前幫他處理。

到底是忍了下來。

“你自己塗下,先弄幹淨,用碘伏消毒,再裹紗布,”她指了指傷口說,“最近考試,要是碰水發炎就麻煩了。”

江沉安靜地打量了她一會,低頭解開藥袋。

和昨天差不多的動作,差不多的粗暴,本就嚴重的傷口被他抹得血呼啦差的。

陸眠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眉頭直皺,感覺自己也分擔了一半的痛感。

人與人的悲歡喜樂還是可以相通的,至少在疼痛這方面。

直到綁繃帶這步。

江沉纏好繃帶,卻發現自己沒法用左手給右手打結。

他啧了聲,盯上一旁的透明貼,伸出沒受傷的手去夠。

本就在桌子邊緣的透明貼被他一碰,骨碌碌滾到桌子底下。

“我來吧。”

江沉睨了她一眼,沒動。

陸眠不等他應,蹲下身,湊到他面前。

鐵鏽味中驟然闖進縷甜,很淡,幾乎捉不住。

江沉垂下眼。

離得近,她清淺耳朵呼吸全撲灑在胸口。

白熾燈光晃眼得厲害,将女孩纖長睫毛都照到半亮,虛虛實實地籠在灰藍色的眼上。

她今天難得紮了馬尾,幾縷碎發從發圈中逃脫,随着抿唇的動作被咬進唇齒。

江沉莫名想起前幾天,體育課上聽到前排的女生談論起口紅。

他聽不懂那些口紅專有的色號,卻不自覺看向身邊的人。

那會陸眠剛喝完水,本就偏深的唇色被泅濕,近似于緋紅,表面一層碎鑽樣的水光。

這時,前排女生打鬧的聲音傳來:“買這個?好像是今年的爆款,各大博主都在推這個,看上去就奶乖奶乖的,想親。”

“好了。”

陸眠三下五除二地綁好繃帶,還給他系了個蝴蝶結,一擡眼,和江沉撞上目光,愣了瞬,額發擦過他的喉結。

他眸色暗得厲害,幾乎融入夜色。

“......”

陸眠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距離有點近,正想後退,就聽見江沉啞着聲說:

“那天沒其他人了,才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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