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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沉默。

湧動的的人潮組成密不透風的牆,将他們困于這方寸之地。

一切都在晃動。

氣味、聲音、影子,雪花,人群在推搡親吻,燈影晃動,在他們面孔上投下暧昧又危險的紅色。

他眼裏像是晃動着火光,将她的目光牢牢吸附。

偏偏眼神又無比平靜,猶如透過冰面凝視深海。

你能看到冰面之上的那部分,也知道到冰面之下還潛藏着更大的部分,但永遠無法窺探到它的全貌。

當他用這樣的眼神默然無聲地注視着一個人時,你很難用冷淡或是沉默這樣詞彙來形容他,只覺得危機四伏。

就像此時,她無法得知他是在單純與她對視,還是想低頭吻她。

陸眠抿了下唇,心想陸珩說他是危險人物也不是全無根據。

她極力維持住冷淡的表情,目光晃過他清俊的臉,意外發現他耳朵慢慢紅了。

陸眠一挑眉。

眼神這麽兇,卻會臉紅?

這時,廣場中央的噴泉被人毫無預兆地開啓。

幾十道紅紅藍藍的水柱噴湧上天空,緊接着最中央那有三層高的噴泉也被啓動,水流從錦鯉的雕塑上留下來,在奔湧的水聲中,不知是哪的音響放起了好運來。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帶來了喜和愛,好運來我們好運來,迎着好運興旺發達通四海!疊個千紙鶴再系個紅飄帶......”

有時候BGM還是挺重要的。

在你愛我我愛你,你愛我我不愛你的甜膩情歌中你可能想要低頭親吻面前的女孩,但在好運來歡快喜慶的旋律中,你大概只想......扭秧歌。

江沉面上有一瞬的僵硬。

他慢慢站直了身子,表情恢複了慣有的,面無表情式的冷漠,只是耳朵依舊很紅。

暧昧退場,尴尬湧上。

江沉喉嚨滾動兩下,問她為什麽在這?

陸眠回了句在附近吃飯。

“和那個警察?”

“......嗯。”

再沒人說話。

兩人臉上都有種欲蓋彌彰的坦然。

隔了會,江沉說送她出去,剛好他也要回家。

陸眠看了眼越來越多的人群,點點頭,跟着他往外走。

這裏已經是廣場的邊緣,但人依舊很多,基本都是情侶,在放孔明燈。

陸眠從他們身邊走過,聽着各式各樣對新年的祈願,忽然就有些奇怪江沉來這幹嘛。

總不能是來約會,或者是放孔明燈。

在她腦海中浮現彭越那條朋友圈前,江沉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一樣開口。

“彭越失戀了。”

陸眠腳步一停。

“他打算在今天和隔壁班的文委告白,還專門去學了織圍巾,但圍巾沒來得及送出去,就被甩了。”

江沉用極為平靜的聲音地說起這事,仿佛他不是在八卦好友的情史,而是說他晚飯吃了什麽。

“電影開場前,那個女孩突然離席,說對他沒有任何興趣,出門前,還順便将那條圍巾踩在了腳下。”

“......”

陸眠一時失語。

雖說在察覺到對方心意前就果斷拒絕人家好像也是她會做出的事,但此時更讓她驚訝的好像是......

“你來安慰他?”

陸眠問,有意無意的,她還在你字上加了個重音。

江沉回眸瞥她一眼,眼裏情緒很淡。

“......”

陸眠覺得他大概是想說你覺得可能麽?

“回家路上剛好遇到了而已,”江沉停頓了下,說,“我今天......有個家宴。”

後面這話加得有些生硬,是專門解釋給她聽的。

“......哦。”

所以剛剛彭越那事只是活躍氣氛麽?

陸眠眨眨眼,偏過視線。

孔明燈組成的暖光中,江沉走在她身側,棉服衣領下不再是那套萬年不變的校服,而是黑西裝。

裁剪得體的深色西裝很好的凸顯了他挺拔落拓的身形,将他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壓迫感和禁欲激發到了極致。

有一兩秒,陸眠覺得他比陸珩更适合這種專屬于上位者的衣服。

他好像突然長大了。

前幾天她遇到的那個還像個男孩,現在這個,卻像個男人。

面部骨骼更加深邃明晰,身形更加高大,氣質悄然變化,身體的每一寸線條和氣息都從青澀走向成熟。

陸眠不懂短短幾天內發生了什麽,總不能是過了個生日。

話說回來,她都不知道江沉今年具體幾歲,生日是哪天。

可能十七,也可能十八,如果他是正常入學,沒有跳級的話。

漫無目的空想中,他們已經走到了廣場的盡頭,再往前就是十字路口,私人菜館的紅瓦屋頂已經隐約可見。

後面傳來幾聲驚呼。

是那些情侶将孔明燈放飛了。

孔明燈低低地掠過他們頭頂,紅橘色燭光晃動着飄向天空,帶着人們的祝福與祈願。

陸眠忽然覺得這幕很有新年的感覺。

就是那種,會讓人感慨原來這才是過年啊的儀式感。

寒冷冬夜裏,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聚集在一起,滿臉期盼地說歡迎你2018。

而不是像她一樣,穿着睡服窩在沙發上打上一晚的游戲,春晚當做背景音,手機不停地響,她甚至不想看上一眼,熱鬧又孤獨。

江沉在這裏停下,和她說了句再見。

想了想,又跟上句新年快樂。

陸眠點點頭,也和他說再見,順着馬路往前。

十字路口前黃燈轉綠,人流都在往前,她卻突然停下,扭頭,第二次叫出江沉的名字,卻問了他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最近睡得好嗎?”

江沉左眉微微挑起,眼中流露出疑惑。

“開玩笑的。”

陸眠笑,接下來的話依舊無厘頭。

“我剛剛想了下,覺得如果我是那個隔壁班的文委,我可能會和她一樣,在确定對方心意的那刻就迅速遠離,愛和被愛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太虛妄缥缈了,但我不會和他去電影院,也不會收下他的圍巾再狠狠将它狠狠踩在腳下。”

“不會給他不必要的希望,也尊重他的愛意,這在我看來,是最溫柔的拒絕了,雖然還是不可避免地會是會傷害到誰,但拒絕這鐘東西,本來就是會讓拒絕者覺得愧疚,讓被拒者傷心的事。”

陸眠聲音很輕,幾乎要消逝在這獵獵作響的風聲中。

“不要給我拒絕的機會。”

江沉一直沒說話。

隔着幾十米的距離,陸眠沒法看清他視線的落點。

她知道江沉已經聽見了,于是揮揮手,也和他說新年快樂,頭也不回地離開。

黃燈閃爍兩下,轉為紅色。

女孩小小的身影湮沒在洶湧而至車流中。

江沉不知道他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彭越拍上他的肩頭,他的血液才緩緩流動,身體恢複了熱量。

“哭完了?”他問出這話,眼睛依然盯着對面的馬路。

彭越嘴角頹然下去幾秒,緊跟着又挂上了賤兮兮的嘴臉。

“害,我那點破事哪有你的戀愛精彩啊。”

他剛才其實也沒哭,只是想到自己還未開始就結束的……也不知道算不算戀愛的初戀,和還沒送出去就被人踩了好幾腳的圍巾,有些傷感而已,正好路過個賣啤酒的攤子,就拉住江沉問他要不要喝點酒。

雖然他也不知道江沉為什麽會出現在啤酒攤前,但是沒關系,一醉解千愁嘛,沒有什麽痛苦寂寞是一瓶酒不能解決的,如果不能就兩瓶。

坐下來後有沒喝一瓶他也忘了,垃圾話應該是說了一籮筐。

其實他根本沒到醉的地步,但所謂喝酒壯膽大概就是這樣,一些話只有在裝作喝醉的狀态下才能說出來。

等從那種迷蒙的狀态清醒來,江沉已經不見了。

他付了錢,問剛和他在一起那男的去哪了,店主指了個方向,他跟了上去,然後就看到江沉和陸眠在一塊。

那個眼神,啧啧,不開玩笑的說,他和那個文委最暧昧的時候,目光都沒這麽纏綿。

像是能拉絲。

有一瞬間,他都以為江沉要吻下去了,畢竟他剛才也喝了一兩瓶。

喝酒壯膽嘛,理解。

可最後,江沉還是将人放走了,臨別時很紳士地說新年快樂。

“所以,你這是和高嶺之花告白了?”彭越問。

私下裏,男生們對陸眠的稱呼就是高嶺之花。

只能遠觀不可亵玩,遙不可及,令人驚嘆。

這樣的美只适合觀賞,不适合放在身邊。

江沉瞥他一眼,“沒有。”

在他看來,當面說出我喜歡你那種,才是正兒八經的告白。

彭越撇嘴,“別裝了,我剛都聽見了,行啊,沒想到你個悶騷喜歡這樣的!”

他拍了拍江沉的背,用了十足力氣,沉悶作響。

江沉不吭聲。

很久後,他突然問彭越:“你知道我第一見她是什麽感覺麽?”

彭越愣了愣:“自我介紹那次?”

就感覺這小姑娘高冷歸高冷,還挺有禮貌的,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江沉搖頭:“是在醫院。”

他看着對面車水馬龍的街道,目光有些迷離,像是透過那團空氣,又回到了九月份的醫院。

“當時天氣有些熱,她像只小貓一樣縮在金屬長凳上,睫毛搭下來,面容蒼白如紙,眼睛卻很好看。”

江沉像在回憶,停頓了下才繼續往下說:

“當你看着她的時候,會被不由自主地帶走,你分辨不出她心情好壞,喜歡你還是不喜歡你,可你就是覺得那目光孤獨又溫柔,心跳會不由得跟着她呼吸起伏。”

“我當時就想,如果真的有星星或是天使,大概就是這副模樣。”

...

私人菜館。

陸眠推開包廂沉重的木質拉門,飯局還未結束,這裏卻只剩下陸珩。

“他們在庭院。”見她進來,陸珩擱下茶碗。

“哦。”

陸眠沒再問,回到自己的座位,桌上擺了碗拉面,還泛着熱氣,應該是陸珩特意讓主廚給她做的。

“我剛去廣場了,對面那個。”想了想,她還是主動和陸珩報備,順便證明她沒有走遠

“聽說那裏有情人節活動?啤酒節,還有溫泉表演,燈光秀什麽的。”陸珩若有所思。

“是麽?”陸眠興致缺缺。

除了溫泉表演,陸珩說的東西她一個樣都沒看到,只看到了一堆又一堆的人,擠得像在外灘。

“嗯,公司有贊助。”

“那我建議你去問問負責這項目的人。”

如果在噴泉上加上點紅的藍的燈光就能算是溫泉表演的話,公園裏清理噴泉的大爺能說自己是噴泉表演的專家了。

陸珩笑。

陸眠掰開筷子,“但是今晚那裏有人在放孔明燈,哥你放過孔明燈嗎?“

陸珩回憶了下,記憶裏出現個模糊而遙遠的身影。

那盞孔明燈最後沒放起來,風把火吹歪了,燒透了燈罩,還差點燒到那人的白色裙擺。

“很難放。”他說。

“我沒放過,但我今天看到他們成群地飛上夜空,慢慢消失在我的視野中,到我看不到的地方。”陸眠輕聲說。

“我在下面看着看着,就覺得那些燈光,很溫暖。”

“很奇怪吧,明明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火苗,如果你靠近,将手放到上面,都感覺不到多少溫度,可當他們成群結隊地飛往空中,卻擁有了撫慰人心的力量。”

“......”

她很少說這麽多話,還開了點玩笑。

陸珩扭頭看她,想說點什麽,卻在看到她脫下的外套時停住。

他看看外套又看看陸眠,表情古怪,像是介于欲言又止和大聲質問之間。

陸眠注意到他的異常,放下筷子,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是一朵玫瑰,皺巴巴地插在外套的口袋中。

不再鮮豔欲滴,卻依然紅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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