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扶婳當即轉身：“你帶妹寶先坐節目組的車去縣裏, 我去她家看看。”

她和故搖七點就在校門口等着了，進學校的人群裏也沒看見趙小惠的身影。擔心真如故搖所說出了什麽事，扶婳步伐加快, 一刻也不敢停。

早早進入直播間的觀衆也提起了心。

【家人們, 發生甚麽事了？】

【有沒有可能是起晚了啊？或者是臨時反悔不想上臺表演了？】

【怎麽可能啊, 妹妹昨天都答應了，還那麽認真地練習，我覺得妹妹不是這樣的人。】

【我也覺得，會不會是發燒了？】

【小孩子一個人在家真的不放心。】

去趙小惠家的路扶婳只走過兩遍, 但好在沒有岔道。扶婳心急，一路上沉默寡言, 一句話也沒說。

平常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在扶婳的疾行下縮短了一半, 趙小惠家的大門緊閉着，看不出裏面有沒有人。

扶婳拍了拍門, 語氣也有些急：“小惠, 你在家嗎？”

過了會兒，裏頭傳來動靜, 扶婳提起來的心在看到開門的人是趙小惠後才放下。

“姐姐。”

扶婳伸手搭上她的額頭：“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

趙小惠臉色有些窘迫, 手扶着門框，看了眼外面的攝像機。

Advertisement

扶婳注意到了，轉頭跟攝像交涉：“我先進去看看情況，你們在外面等我一會兒可以嗎？”

這意味着直播間會有一段時間沒有內容, 攝像有些為難，但見扶婳堅持, 也只能點頭答應。

扶婳牽着趙小惠的手進去, 順帶關上了房門。

“跟姐姐說，發生什麽事了, 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我…我在流血。”看見扶婳滿是擔憂的眼神，趙小惠害怕的情緒徹底憋不住了，放聲大哭道：“我是不是會死啊？”

她哭得傷心又害怕，扶婳手忙腳亂地抱住她：“不會的不會的，說什麽胡話，哪兒在流血，你跟姐姐說。”

好不容易将人安撫好，扶婳跟抽噎不停的趙小惠了解情況。

知道是發生什麽事了之後，她徹底松了口氣。

“不是生病，這是月經，每個女生都會有的現象。”扶婳和她解釋。

趙小惠臉上挂着豆大的淚珠，唇色慘白，害怕地問：“真的嗎？”

“真的，不會死的，這是正常現象。”扶婳翻開自己的包，找出一片衛生巾，好在她生理期剛過，包裏還帶着。

剛想問趙小惠會不會用，可轉念一想她連生理期是什麽都不懂，扶婳輕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過來，我教你。”

收拾好之後，趙小惠換了身衣服出來。鬧了個烏龍，她見到扶婳的時候十分不好意思：“對不起姐姐，我以為…以為我要死了，所以才沒去學校，害得你過來找我。”

“沒事。”扶婳摸摸她的頭，忽然想起什麽，問道：“你們學校有生理衛生課嗎？”

趙小惠搖搖頭：“那是什麽？”

扶婳一時有些默然。學校沒有設立生理課，趙小惠母親早亡，身邊又沒有其他女性長輩。而父親在外務工，可能也不會想到這一茬。

所以發現身體在流血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會不會死。

扶婳從思考中回過神，看見趙小惠疑惑的目光，想了想解釋道：“就是告訴你們一些正常的生理現象，比如女孩子這個年齡會來月經，這是正常的。”

“其他同學也會來嗎？”

扶婳點點頭：“或早或晚都會的，所以不用覺得害怕或者羞恥。”

趙小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确定了趙小惠沒有其他不舒服後，扶婳牽着她出去。

拍了半天山水樹木的攝像趕緊将鏡頭對準了她們。

【到底發生什麽了？哎呀急死我了。】

【妹妹沒事就好。】

【有什麽事是我們觀衆老爺不能知道的？】

故搖發了微信過來，她們還在車上等着，沒有提前走。扶婳回複完後，帶着趙小惠去找她們彙合。

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兩個多小時，兩人上車時已經快十一點了。

宋薏和阮千詩在監工舞臺布置，故搖和扶婳帶着四個孩子去買衣服。

節目組的車空間很大，幾個小孩在裏面興沖沖地玩鬧。

故搖和扶婳坐在最後一排，安靜地看着這一幕。

“對了，你那個妹妹是怎麽了？”故搖壓低聲音問。

扶婳将情況講給她聽，頓了頓，又将自己的想法說了說。

故搖點頭：“我小時候在村裏上小學，學校也沒有生理衛生課，這些知識還是我奶奶告訴我的。”

“對，但是驕陽村的孩子大多父母都在外務工，也不是每個人都跟女性長輩一起住。”

“所以你想——”

“嗯。”

扶婳拿着手機低頭和還在學校的阮千詩發消息，很快得到了肯定的回複。

到縣裏後，扶婳和故搖一人牽着兩個孩子，已經是中午了，幾人吃了頓飯，才去分頭買衣服。

妹寶和小惠上臺要用古裝，由扶婳領着兩人去縣裏的漢服店挑衣服。

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看見漂亮衣服走不動道，妹寶年紀小，亮晶晶的眼神完全掩飾不住。

扶婳好笑地揉揉她的腦袋：“喜歡哪個拿下來試試。”

有店員上來引導，扶婳想了想，叮囑道：“小惠，你跟妹寶在這兒挑衣服，我去買點東西，馬上就回來，不要亂跑哦。”

她一走，攝像也跟着出去。漢服店外不遠處有家超市，扶婳進去後徑直走向賣衛生巾的貨櫃。

【啊，扶婳來大姨媽了嗎？】

【哇，這是可以拍的嗎？】

【為什麽不可以？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可這是直播诶，當着這麽多觀衆的面，不會不好意思嗎？】

【直播怎麽了？直播不能買衛生巾嗎？明星不能來大姨媽嗎？】

【拒絕月經羞恥。】

【等等，我有一個猜測，她有沒有可能不是給自己買的？】

【你這麽說我似乎就懂了。】

扶婳結了賬回去找她們，回到漢服店的時候，趙小惠正拿着兩件漢服問店員價格。

“選好了嗎？有沒有喜歡的？”扶婳過去問。

趙小惠眼神在手中兩件衣服上來回徘徊了幾秒，伸出右手：“選好了，這件。”

扶婳看向店員，卻見店員偷偷用眼神示意另外一件。

“我來看看。”

她将兩件都拿起來，認真地看了看：“可是我覺得這件更适合你诶。”

扶婳将青綠色的那條裙子對着她比了比。

趙小惠有些吶吶：“可是，可是它很貴。”

“沒關系的，反正是節目組出錢。”扶婳編了個善意的謊言，彎腰看着她的眼睛：“再選一次啊，喜歡哪件？”

聽到不用扶婳出錢，趙小惠猶豫了一下，指指扶婳手中這條。

【妹妹是覺得這條貴，怕扶婳花錢才不選的吧？】

【好乖啊，不像我家孩子，每次去買東西恨不得把我老底給掏空。】

【青綠色這件真的好好看！妹妹眼光好好啊。】

【說起來買衣服的錢節目組會報銷嗎？】

【想多了，節目組出了名的摳門，只會說經費不足。】

扶婳彎着眼睛：“進去試試。妹寶呢？有看上的裙子嗎？”

她在店裏面找尋妹寶的身影，卻聽見試衣間裏傳來焦急的聲音：“姐姐，我在這裏，我不會穿這個裙子。”

守在試衣間門口的店員見狀正要進去，扶婳攔住她：“我去吧。”

試衣間的門開了條縫，扶婳擠進去關上門。

妹寶選的這件有好幾層，她不太會穿，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扶婳蹲下幫她一層層穿好，拉着她看了看，誇道：“妹寶真好看。”

她害羞地笑了笑，臨出去前卻忽然拉住扶婳的手，仰頭問：“姐姐，衣服表演完是不是要還回來？”

“不是呀，買下來就是送給你的了。”

“真的嗎？”妹寶眼睛亮亮的，“我有新衣服了！”

扶婳看了眼她換下來的衣服，尺寸不合身，洗得也發舊了。

扶婳問：“你平時穿的衣服是誰給買的呀？”

“穿堂姐的，她長高了穿不下了就給我。”她似乎對自己身上這件衣服很喜歡，小手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摸一摸，愛不釋手卻又生怕弄髒。

扶婳看得有些心疼，出去結賬的時候，扶婳特意問了問店員：“你們這兒的衣服是不能退換貨的吧？”

店員抱歉地解釋：“不好意思啊，店裏的規矩是不讓退換貨，付款之前您先檢查一下有沒有哪裏有損壞。”

扶婳放心了，搖搖頭：“那就好。”

回去的車上，玩鬧了一天的妹寶開始困了，趴在扶婳懷裏睡覺。

她仰頭問：“姐姐，你們什麽時候走呀？”

她的話一出來，其他幾個孩子話也不說了，齊齊朝這邊看來。

今天是在驕陽村拍攝的最後一天了，晚上的演出結束後，幾個人就要随着節目組離開。

可是被四道目光注視着，扶婳忽然就說不出來，她摸摸妹寶的頭：“姐姐也不知道，妹寶困不困？快睡一會兒，晚上還要上臺表演呢。”

她是真的困了，聽扶婳這麽說，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閉上了眼睛。

故搖和扶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出了無奈。

幾個孩子裏面，趙小惠年齡最大，心思也更為細密。

她拉了拉扶婳的袖子，抿了抿唇問：“你們是不是快要走了？”

扶婳知道瞞不住她，安慰道：“別難過，姐姐以後會回來看你的。”

趙小惠很不舍，卻還是乖巧點了點頭。

妹寶已經睡着了，扶婳把她交給故搖抱着。

輕手輕腳地交接完，她彎着腰坐到前排趙小惠旁邊，握住她的手：“雖然我倆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姐姐真的把你當妹妹的。就算我們馬上要走了，你也不要難過，好好讀書，做一個聰明、勇敢、獨立的女孩子。”

扶婳想了想，笑着補充：“當然了，也要快樂，姐姐會一直記得你的。”

趙小惠嘴癟得越來越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扶婳連忙摸摸她的臉，伸出小手指：“我們拉鈎好不好，姐姐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好。”趙小惠帶着哭腔答應下來，“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她吸了吸鼻子：“我也會一直一直記得姐姐的。”

【我靠，眼睛尿尿了。】

【嗚嗚嗚嗚我也舍不得。】

【別說扶婳她們了，我隔着屏幕看了三天直播都有點舍不得這些妹妹。】

【導演組這期賺足眼淚。】

回到學校後，扶婳去找阮千詩她們。舞臺已經布置好了，音箱燈光這些設備也在運送來的路上。

阮千詩在辦公室和負責老師核對節目單，除了趙小惠她們幾個有表演外，其他班級也有演出。

因為定在晚上，扶婳她們要保證所有孩子安全到家，節目組特意為此調來了一批安保，負責演出結束後護送學生們回去。

見扶婳和故搖回來，阮千詩放下節目單：“買完衣服了？”

扶婳點頭。

阮千詩比了個OK的手勢：“你交待的事我也辦好了，四點半原本是每個班的運動會總結，六年級的班主任把課讓給我們了。”

“宋薏姐呢？”

“在做ppt呢，”阮千詩看了眼表，“快到時間了，我去給她打個電話。”

“行，那我和故搖先去班裏把人叫齊。”

今天的事讓扶婳知道，學校教他們文化課程、教他們音樂體育，可這些還不夠。特別是在許多孩子沒有父母陪伴長大的情況下，學校就成了他們掌握知識的來源。

除了文化知識，生理知識也一樣。

她将意願告訴阮千詩後，阮千詩去找了學校領導，提出了開設生理衛生的想法。

校領導答應了下來，但這學期已經開學一段時間，課程表都排好了，開課時間只能放到下學期。

所以扶婳想趁着她們還在的時候，給像趙小惠一樣，需要被普及這方面知識的女孩子們，開一個小講座。

哪怕杯水車薪，但是有些事，總要有人開頭去做。

直播間的部分觀衆一開始還看得雲裏霧裏，不知道這幾個人在幹什麽，直到六（二）的教室內坐滿了高年級的女孩子，宋薏将自己做好的ppt投放到屏幕上，扶婳站上講臺，開始說話的時候。

【我天，好有意義。】

【這些東西小學不是會教嗎？幹嘛多此一舉？】

【不是每個學校都有這種課的，我上小學的時候就沒有。】

【我也沒有，我是第一次來月經的時候我媽告訴我的。】

【所以妹妹早上沒來就是因為這個吧，扶婳買衛生巾也是給她買的？】

講座結束後，學校也放學了。離得近的孩子們回去吃晚飯，家裏遠的同學食堂也準備了飯菜。

演出晚會八點鐘開始，設備已經到了，工作人員在操場安裝。

吃完飯，扶婳和趙小惠沿着路邊散步。

初秋的傍晚，風溫和地劃過樹梢。橘黃色的晚霞映照大地，地面與天空的交接處，紅色的落日已經遮去一半身影。

耳邊是嘩啦啦的樹葉碰撞聲，寬闊的水泥路上，時不時有人騎着摩托車駛過。

一路走着，直到看見刻着驕陽村三個字的石碑，扶婳才發覺兩人已經走到了村口，腳下是她們來時的路。

她轉過身，站在村碑處遠眺，能看見驕陽小學操場上迎風飄揚的紅旗。

“真好看。”扶婳由衷地感嘆。

趙小惠也停下來。

“小惠，你其實特別特別棒。”扶婳鼓勵道，“有時候很多事你都能做到，只是少了一點自信。”

“我會…我會努力改變的。”仿佛在給自己打氣一般，她語氣很堅定。

扶婳笑得很欣慰。

趙小惠拉了拉她的手：“姐姐，你們是不是今天就要走了？”

“嗯，演出完把你們送回家就走。”

趙小惠眼眶一紅，但是知道這是既定的事實，她癟了癟嘴，從兜裏拿出一個東西。

“姐姐，這個送給你。”将手裏的手工娃娃遞過來，她小聲道：“這是我自己編的。”

扶婳驚喜地接過來，寶貝地看了看，最後挂在包上：“好好看，我很喜歡。”

兩人相視一笑。遠處，阮千詩牽着妹寶喊她們：“扶婳，該回學校了。”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