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溫柔

第27章 溫柔

光線昏暗, 空氣裏有香氛和酒精的味道,污濁混雜。

周硯浔先滅掉手裏的煙草,又揮散身側的煙味兒, 才邁步走向書燃。他目光緊盯着她,占有的意味很濃, 而後視線緩緩向下,落在那片酒水染出的污漬上。

書燃不介意被其他人看見自己的狼狽,卻很介意周硯浔看見,她不太自在地側了下身,睫毛微顫,臉頰有點發燒。

周硯浔沒說話,手臂擡了擡, 将拎在手裏的外套披在書燃身上。周硯浔本就個子高,骨架修長,潮牌外套又是寬松的那一款, 罩在書燃身上,衣擺垂過大腿,往下一點,将她單薄的身形籠罩, 也擋住那片難看的污痕。

衣服上帶着周硯浔的味道和體溫,書燃感受到那些,心跳有一絲微妙的亂。周硯浔手指勾着衣擺,将書燃往自己這邊拉,讓她遠離窦信堯,然後低頭幫她扣外套的拉鏈。

他太自然, 神情裏沒有半點暧昧或狎昵的痕跡,就好像照顧書燃是他的分內事, 也是他本能,他早已為此做好準備。

自周硯浔出現,窦信堯的存在感就被徹底抹殺。年輕男人身量修長,眼眸低垂,喉結凸起鮮明的線條,一舉一動,都帶着獨一無二的迷人勁兒,坦蕩而誘惑。

周圍來來往往,都是打扮精致的年輕男女,不斷有人路過,也不斷有視線往周硯浔身上落。一眼看過來,就有點移不開,忍不住再一眼,然後就注意到旁邊還有個女生,穿着男款的外套。

周硯浔感受到那些視線,不動聲色地往書燃身前擋了擋,将她藏住,看向他的那些人見狀,不由哂笑——

原來是個有主的。

這世道帥哥都是有主的!

周硯浔将偏愛袒露得不加掩飾,窦信堯自然看得出,他咬了咬牙,轉身走人時,眼底閃過一抹惡狠狠的顏色。

書燃已經顧不得別人,她仰着臉,在暗淡的光線下同周硯浔對視着,小聲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周硯浔看着穿着他外套的書燃,覺得特別好看,笑了下,說:“問趙瀾羽要的定位。”

書燃“啊”了聲:“你來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周硯浔點頭,“是有事。”

書燃等他說下去,面容看起來又乖又安靜。

周硯浔笑意更深,“我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當時我脾氣不太好,說話有點沖。燃燃,別跟我計較,也別生氣。”

他說的是在教室裏吵架那件事,嚴格來說,也算不得吵架,更像拌嘴。

為一點小事,他專程來找她,在她面前低頭,用一種又哄又勾人的語氣,跟她道歉,說好聽的話。

Club裏充斥着電音,光線又亂又暗,那種環境讓人腦袋發暈,懵懵的,書燃眨了下眼睛。周硯浔又幫她理了下有些翻折的外套領口,手背似有若無地蹭過她的臉頰。

書燃覺得空氣好像變熱了,她咬一下唇,耳邊聽見周硯浔又說:“衣服上是怎麽弄的?”

“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書燃說,“紅酒灑在上面。”

周硯浔點頭,“剛才一眼看見,還以為你被人欺負了。”

書燃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突然問了句:“如果真有人欺負我呢,你幫我報仇嗎?”

周硯浔一頓,歪頭看着她,然後,他笑起來——

“敢提要求了呢。”

*

有周硯浔在,書燃沒打算再回卡座那邊,她給趙瀾羽發了兩通語音通話的邀請,想把趙瀾羽叫出來,一起回宿舍。不知怎麽回事,提示音一直在響,直到自動挂斷,都沒人接聽。

書燃有點不放心,“我過去看看吧。”

周硯浔摸摸書燃的腦袋,“我陪你。”

穿過散臺到卡座,站在沙發旁邊,書燃快速掃了眼,沒看見趙瀾羽,也沒看到柯煜。她問離她最近的一個女生,知不知道趙瀾羽和柯煜去哪了。

女生醉意熏熏,又輸了一局游戲,不太耐煩地說:“不知道,不認識!”

說話時女生半回頭,目光略過書燃看向她旁邊那道身影,登時一愣,有些驚訝地叫了聲:“……周……硯浔?”

這一聲剛好卡在舞臺上的吉他手solo結束的那個間隙,小區域內驟然一靜,衆人的目光紛紛聚過來。

周硯浔名聲太響,在場的人即便沒見過他,也聽說過他,第一次近距離與他接觸,連呼吸都輕了幾分。目光繞着他轉來轉去,想打招呼,又覺得他高不可攀,神秘極了。

最先認出周硯浔的那個女生,也不知是膽子特別大,還是心态特別穩,在衆人的注視中,她擱下骰盅站起身,手朝周硯浔遞過去,大大方方地說:“你好,我叫程沫,在梁總的聚會上,我們見過一次的。當時我……”

周硯浔情緒很淡地點點頭,算是回應,而後越過程沫,拿起放在旁邊的一件白外套,轉頭看書燃:“是你的吧?我記得你穿過這件。”

衆目睽睽,書燃有點不好意思,只點頭,沒做聲。

周硯浔又說:“這件我幫你拿着,你就穿我那件吧。外頭冷,那件更防風。”

這話說完,衆人才發現書燃身上穿的外套是個男款,暧昧勁兒瞬間就上來了。還有人睜大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耳語着小聲議論幾句。

周硯浔一出現,就将氣氛攪得躁動,窦信堯眯了下眼睛,忽然說:“局組得好好的,突然有人要撤,多掃興啊,一塊留下來玩會呗。”他端着杯酒,晃了晃,“還是說,周少身價太高,不屑混這種學生局?”

窦信堯認得周硯浔,周硯浔可不認識他,問了句:“你貴姓?”

這話聽着即禮貌又刺耳,窦信堯臉色一變,有人站出來打圓場:“周少,這位是窦信堯,堯哥,都是常在一起玩的朋友。”

“周少地位高呢,”窦信堯冷笑了下,“恐怕不樂意跟我們一起玩。”

周硯浔身上有種憊懶又淡然的勁兒,他掃了窦信堯一眼,說:“不是我不玩,是我想玩的你陪不起。”

窦信堯嗤笑:“周少這話是不是說得有點滿?”

周硯浔不笑時眉眼很冷冽,他指着一旁的八角籠擂臺,“和劃拳相比我更喜歡玩泰拳,要打一場嗎?”

書燃有點急了,自身後悄悄拉住周硯浔的衣擺,“你別……”

周硯浔反手将書燃握住,指腹貼在她手背上,故意磨了磨。

書燃睫毛一顫,周硯浔側頭看她,低笑了聲:“別怕。”

兩人這點小動作,算不上多隐蔽,離得近的都看得見,尤其程沫,臉色很不好。

旁邊有人小聲說了句:“店裏雖然有擂臺,也不是随便就能用的吧……”

周硯浔看了對方一眼,揮手叫來服務生,耳語幾句後服務生轉身走開,再出現時是帶着club的老板一道過來的。

老板四十出頭,有點啤酒肚,伸手跟周硯浔握了握,笑呵呵地說,“周少今天興致不錯啊,想打一場?”

“想借華哥的擂臺和護具用用,”周硯浔淡笑着,“給你添麻煩了。”

“自家兄弟不說這種客氣話,”華哥在周硯浔手臂上拍了下,“是你們朋友之間随便玩玩,還是我給你找個陪練?”

周硯浔沒說話,視線往窦信堯那邊遞了遞,華哥也看過去。所有人都在看他,窦信堯相當于被架在火上,他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咬牙起身,“既然周少看得起我,我就陪周少玩一場。”

*

擂臺需要清理,華哥吩咐服務生馬上去弄,又招呼周硯浔和窦信堯去庫房挑護具,再換件衣服。

周硯浔沒急着走,他看了看周圍,挑了個離擂臺近些、視野比較好的位置,讓書燃坐下,又把手機、煙盒、打火機、車鑰匙之類的私人物品拿出來,交給書燃保管。

書燃看了眼那只煙盒,黃鶴樓珍品,“談斯寧說,你以前是抽蘇煙的。”

周硯浔看她一眼,指腹在書燃下巴那兒似捏似勾的碰了下,低聲說:“嘗過一次黃鶴樓,口味就改了。”

書燃咬了咬唇,沒做聲。

周硯浔擡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下,動作很輕,透着縱容的意味。

周硯浔和窦信堯去做準備的這一小段時間,club的DJ也做了下熱場,轉着麥克嘶吼精彩內容稍後呈現,擂臺上方的幾塊屏幕滾動播放往期表演賽的鏡頭剪輯。

有客人一臉驚訝地叫住服務生,“今天不是沒比賽嗎?”

服務生笑着說:“您賺了,這可是特殊福利!”

書燃惦記趙瀾羽,又給她發了條語音通話的邀請。叮叮咚咚的響聲裏,書燃能感覺到總有目光往她身上落,或好奇或打量,不一而足。

還有人小聲議論——

“他就是‘周家少爺’啊?看着挺低調的,不張揚。”

“難怪沫沫那麽激動,長得是真好……”

……

書燃垂眸看手機,不動聲色,身側光影一暗,有人湊過來,空氣裏浮起一股香水味——

“你跟周家的那個,是男女朋友?”

說話的是叫茉莉的那個女生。

書燃沒擡頭,應一句:“不是。”

茉莉嗤笑,明顯不信,又說:“你挺厲害的,釣了條大魚,他背後可是盛原,弈川市赫赫有名的大財神。我還以為你對窦信堯感興趣,算我有眼不識金鑲玉,小瞧你了。”

書燃不理她,又給趙瀾羽發了條消息。她手上拿着周硯浔的手機,無意間碰到,屏幕亮起來,面容解鎖失敗後,自動轉到輸入密碼的界面。

“我之前交過一個男朋友,也是二世祖那圈子裏,他們都知道周硯浔很難搞,”茉莉翹着腿,喝着酒,“想往他身邊貼的女人并不少,像程沫那種,有身材有學歷,不過,都沒成功。沒想到他居然吃你這款——純的、乖的,看着像戀愛都沒談過。”

書燃根本沒聽茉莉到底在說什麽,她目光移到周硯浔的手機上,看着輸入密碼的數字九宮格,腦袋裏忽然閃過高中時的情景。

周硯浔轉來赫安沒多久,學校的匿名牆上就出現好多關于他的內容,研究他的家世背景身高體重。書燃刷到過一個帖子,投稿人說他看過周硯浔的入學資料,上面寫他生日是10.25,諧音“你要愛我”,長得帥,連出生日期都浪漫。

帖子底下評論特別多,差不多是匿名牆建號以來最多的一次,贊數最高的那條說——

“天蠍男,感情專一,但占有欲強。我天,誰能想象周硯浔表現出占有欲的樣子。”

……

書燃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她試探着,在周硯浔的手機密碼欄裏輸入——

1、0、2、5……

密碼六位數,還剩兩個。

她眨了下眼睛,腦袋裏靈光一現——

周硯浔藏在微信號裏的數字——

16。

輕響過後,手機解鎖,主屏幕跳出來,書燃看到上面的壁紙,直接愣住。

與此同時,茉莉自顧自地在她耳邊說:“根據我的經驗,撩不動的男人分兩種——一種是心裏有人,女神、白月光,聖潔不可亵渎;另一種是無能冷淡,床上提不起勁兒,床下也特別無趣……”

書燃坐在那兒,看上去安安靜靜,實際上,內心已經兵荒馬亂。她盯着周硯浔的手機幕,主屏上那張壁紙,輕聲問:“你覺得周硯浔是哪種?”

茉莉眼睛一亮,湊過來,用肩膀抵了抵書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心比較重——那位,周家少爺、盛原大公子,該不會是不行……”

話音落地,八角籠裏的擂臺上突然亮起光線,周硯浔和窦信堯從不同方向上了臺。兩人身量相仿,都是修長清瘦的那一類,帶了拳套和護齒,身上穿一件半袖的純色T恤。

鏡頭掃過來,周硯浔的五官被投映到擂臺上方的屏幕牆中。他皮膚冷白清冽,眸色卻黑,幽深如斷崖裂淵,下颚弧度鋒利,斜斜瞥來一眼,那股睥睨萬物疏冷又傲慢的勁兒,簡直要勾得人發瘋。

Club內掀起一陣尖叫,好多人跟服務生打聽,擂臺上的小帥哥是誰,微信有麽,微博呢?

茉莉沒說完的話直接斷在了喉嚨裏。

叫嚷聲太吵,書燃的目光從手機上移開,往擂臺那邊看。她坐着,視野略低,沿着護欄慢慢擡高,然後倏地一滞。

周硯浔在看她呢,隔着一段光線昏暗的距離,以及尖叫吵鬧的人群,他的眼睛無比精準地找到她。

視線相對的一瞬,書燃看到周硯浔似乎笑了下,緊接着,他解開拳套,單手拉住T恤的下擺,舉過頭頂——

腰腹處漂亮的肌肉群暴露在衆人眼前,也投映在屏幕上,身側肋骨間有一道黑色刺青,然後是胸膛,年輕男人看着清瘦,卻不單薄,鎖骨線條清晰鋒利。

脫下來的白T被周硯浔随手仍在旁邊,邁步走到場地中央。店內尖叫更盛,幾乎掀翻屋頂,好多人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書燃從未見過這總場面,腦袋又脹又熱,慌得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哪裏。握在手心裏的手機忽然亮起來,主屏上的那張壁紙再度出現——

夜色下漸行漸遠的137路公交車。

高中三年,書燃一直坐這個線路的公交車,每天兩次,她絕對認不錯。

怎麽會這樣呢。

她回家時乘坐的公交,平平無奇的舊車子,為什麽會被周硯浔拍下來設為壁紙?

茉莉激動過了頭,顧不得親疏遠近,抱着書燃的手臂說:“小妹妹,有眼光,你這是搞了個極品啊!”

書燃整個人都是亂的,“你剛剛說,撩不動的……”

“我那都是胡吣的,你別往心裏去啊,”茉莉喝下大半杯酒,樂呵呵的,“周少這身段,這氣場,怎麽可能不行,肯定是很行啊!”

書燃臉更紅,簡直要待不下去,她被茉莉的邏輯影響了,腦袋裏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不是不行,那就是心裏有人。

周硯浔心裏藏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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