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78章

chapter 78

過了九月,等到項目結束之後,岑月才搬回宿舍。

跟一年前相比,寝室已經空了一半。

艾茜跟秦卿都沒有再回寝室。四人寝就只剩岑月跟楊慧欣。

拖着行李箱爬上六樓,岑月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動彈了。

等身上的汗漸漸止住,岑月才起身收拾東西。

把沉甸甸的幾個筆記本拿出來放到書架上,正好楊慧欣推門進來。

岑月跟人打了聲招呼:“回來了。”

她輕應一聲:“嗯。”

随即把手裏拎着的兩杯奶茶分給岑月一杯。

岑月沒接:“你自己喝呗。”

楊慧欣沒多說什麽,只默默上前把奶茶放到岑月桌上,轉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戴上耳機看手機。

開學在教室裏看到楊慧欣的時候,岑月是高興的。不過人雖然回來了,變化也是肉眼可見。

變得寡言,低沉。

不過畢竟遭遇那麽大的變故,人總是需要時間慢慢恢複。

岑月拿起那杯奶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見,沖着她的背影說了聲謝謝。

*

“好了,今天的課就到這裏吧。”

上午的課結束。

“诶,一會兒去哪兒吃?”

“…………”

“想吃學校門口那家幹鍋了。”

“…………”

大家邊收拾邊說着今天中午準備吃什麽。

岑月一向習慣獨來獨往,像往常一樣安靜收拾着自己的東西,午飯打算就在自己最常吃的那幾個窗口随便選一個。

資料放進帆布包裏,包往肩上一背,正要離開。不經意看到坐在角落裏的楊慧欣,深深埋着頭,像是害怕被人發現自己的存在,包都是放在腿上,桌上的東西拿到桌下,默默往包裏塞。

岑月動作一頓,很快明白過來。以前這種時候這種話題,楊慧欣是其中最積極的一個。

岑月走過去,出聲:“今天中午吃什麽?”

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楊慧欣驚而擡頭,看到是岑月,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啞然。

岑月卻笑着問:“三樓的那個涼拌雞怎麽樣?”

楊慧欣怔了怔,收回視線,小聲嘀咕:“那叫口水雞。”

“哦。”岑月被自己逗樂,“管它叫什麽呢,我只知道去晚了肯定就沒了,所以你不快點收拾嗎?”

楊慧欣就像是突然被打開了開關,東西三兩下塞進包裏,起身:“走吧。”

趕在賣完之前搶到一份,不過這點高興,很快就被周圍投來的視線打得七零八落,不留幾分。

因為救護車的緣故,之前的事在學校論壇上都傳開了,說什麽的都有。

岑月發現面前的人拿着筷子,卻一口沒吃,察覺到什麽,擡頭,跟紛紛避開的視線擦過。

片刻之後,岑月收回視線,道:“大家只會想要八卦的時候才會格外關注別人。”

“但是你有一技之長,又不是靠被人八卦求生的人,不管別人怎麽議論,只要你願意,你都可以過好自己的日子。”

“吃飯吧。”

懸着沒動的筷子突然開始夾菜,大口大口往嘴裏拼命塞。

聽到一聲不小心溢出的哭音,岑月沒擡頭看,只默默吃着自己的飯。

*

盛夏之後,天氣一天天轉涼,日子過的平靜而充實。

經過之前的實習,岑月更加堅定了想做編劇的心,最近一直在尋找機會,想着能不能真正接觸一個編劇項目。

事情多,時間被擠得滿滿當當,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變化。

直到一個大一的找到她,說自己就是因為喻洲才拼命考的A大,然後質問她到底對喻洲做了什麽,才讓人休學的時候,岑月才知道喻洲出國了。

後來岑月在學校裏見過幾次孫晗,但雙方都只是遠遠看一眼便移開視線,沒有說過一句話。

秋天,收獲的季節,岑月也接到一個好消息。

林編給她介紹了一個項目。

不是當助理,而是作為編劇。

一個小成本的網劇,岑月作為新人,進項目組之後,還有一個人帶她。

第一次到工作室,岑月還沒有門禁卡,帶她的人出來接她的。

兩個人有彼此的聯系方式,岑月見過對方的朋友圈,見人出來,上前主動打招呼:“宋老師。”

剪着齊肩短發的女生沖她一笑,微肉的臉上出現兩個小小的酒窩:“叫我以敏就好。反正咱們倆差不多大。”

又問:“那我直接叫你名字,還是……”

“岑月就行。”

“行。”

“走吧。”宋以敏晃着門禁卡走到門邊,往感應器上一靠,“滴”的一聲,門打開。

岑月跟上。

之前在手機上聊,大概是因為不太熟悉,說話都比較拘謹,岑月還以為她一個挺高冷的人,現在見到面,意外發現她其實很外向随和。

“你是山今?”

參觀完茶水間,身邊的人突然冒出這樣一句,岑月反應片刻,應:“嗯。”

宋以敏笑:“我是G大的,你在我們學院群裏可火了,畢竟第一個把最佳長篇搶走的人。”

岑月不知道該怎麽接,只幹幹笑笑,以免氣氛過于尴尬。

宋以敏繼續說:“你別緊張啊,我沒別的意思。我挺同意我們院長說的,你是老天爺送來的禮物,正因為你,大家才知道最佳長篇不是理所應當的,現在一堆人鉚足勁要把最佳長篇搶回去呢,你們可要做好準備。”

說完,宋以敏轉而道:“不過,你怎麽會想着要來做編劇?我還以為你會主攻小說呢。”

“……因為對這方面比較感興趣。”

宋以敏點點頭:“難怪,我說你怎麽會選A大。”

“只是編劇這活兒可沒想象的那麽美好,甚至有時候都不是人幹的活兒。”

“不過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行行的難,咬咬牙也能挺過去。”

正式開始工作之後,岑月慢慢對宋以敏的話有了共鳴。

幹這個活兒,簡直就像是拿着锉刀,在心上、腦子裏一遍一遍锉,锉成粉。

不過,項目順利開機,自己寫的東西能被拍出來,開心也是真開心。

忙完考試周,岑月收到了跟組的通知。

第一次進劇組,岑月從接到通知就開始忍不住興奮。

以敏潑了她幾次冷水,但大概是不知者無畏,岑月依舊熱情難減。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嗎?”

車都到高鐵站外面了,賀庭青還在問她這個問題。

“真的不用。”岑月偏頭看向他。

“上學這麽遠我都能搞定,而且還有同事一起,放心吧。”

車靠邊停下。

這邊是臨時停車點,不能停太久,岑月本來覺得只是出個差沒什麽,但真到要分開的時候,她卻看都不敢看賀庭青:“那我走了。”

剛松開的手被抓住,賀庭青傾身,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注意安全,到了記得報平安。”

一頓:“早點回來。”

岑月看了他一眼,腦子一熱,趁着他還沒完全退開的時候,湊過去飛快親了他一下。然後就像是做了壞事,要趕緊逃離現場似的,迅速下了車。

從時晉手裏接過行李箱,岑月拉着行李箱往進站口走去。

進組之前,岑月就已經被宋以敏打過預防針,自認為自己準備還算充分,結果現實還是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白天忙,晚上也忙。

連着幾天晚上開完會回來都已經淩晨。

好不容易有一天晚上十一點完事,岑月倒在床上連動都不想動。

她跟以敏一個房間。不過今天以敏男朋友過來了。他們兩個是異地戀,她男朋友工作的地方離拍攝地反而更近,周末基本都會過來一趟。

岑月想到賀庭青。這幾天因為太忙,他們連視頻的時間都沒有,都是發消息。但為了讓她早點休息,說不到幾句話,他就會催她去洗漱。

“嗯……”哼唧着,岑月撐着最後一點力氣,打了個視頻過去。

響了一聲,視頻就接通了。

岑月一張嘴,話還沒說出來,先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困了?”

聽到他的聲音,岑月瞬間精神不少,飛快眨眨眼,搖頭:“沒有,就有點累。”

怕賀庭青又催她去休息,岑月忙說:“趁着今天時間還早,我們可以聊一會兒。”

賀庭青手機拿在手裏,靜靜看着手機裏的人,默了片刻,才說:“好。”

“今天是比較順利嗎?比前面幾天都結束得早。”

“嗯。”岑月趴在枕頭上,點頭。

“身體……還撐得住嗎?”

聽出他話裏的擔心,岑月立馬說:“撐得住,放心吧。沒生病沒感冒,能吃能睡,就是覺有點不夠睡,等到忙完這一陣,回去了,我好好睡個夠,誰都不能來吵我。”

“好,等你回來,一定讓你好好睡個夠。”

“你呢?沒什麽事吧?”岑月問。

“我身邊這麽多人……”賀庭青仿佛自言自語喃喃,話說一半,後面的化作一聲嘆息。

見她還眼巴巴地還在等着自己的回答,賀庭青道:“我很好,不用擔心。”

聽到這句話,手機裏的人肉眼可見的放松下來。

“那就好。”岑月說。

“我跟你說啊,劇組其實還挺有意思的,就是那個……那個……”

腦子突然空白,眼皮沉沉往下壓,自己想說的話半個字都想不起來了,轉瞬便睡死過去。

賀庭青看着她撐不住睡着的樣子,不禁嘆了口氣。

最後,對着已經睡熟的人,輕聲說了句“晚安”,才将視頻挂掉。

賀庭青給時晉打了個電話。

“給我買張機票。”

“明天董事會之後最快的一班。”

*

“叮叮叮——叮叮叮——”

岑月準時被鬧鐘叫醒。

眼睛澀得睜不開,眯着眼關了鬧鐘。

一解鎖,電量告急的彈窗跳出來。

正納悶電量怎麽耗得這麽快,關掉電量彈窗,手機界面停在跟賀庭青的聊天對話框上。

記憶回攏。

一看視頻時間。

一個多小時?!

岑月趕緊摸摸臉,摸摸枕頭。

應該沒有睡到流口水的程度吧?

懊惱,好不容易能視頻,她怎麽就開着視頻睡着了呢?

群裏有人在催了,岑月趕緊去洗漱。

難得有時間視頻,結果沒說上幾句話,就被她睡過去了,吃早飯的時候,岑月避開人群,給賀庭青打了個電話。

電話剛接通,岑月還沒來得及說話,導演叫她。

早飯也來不及吃了,岑月忙對電話說了一句:“我突然有點事,一會兒再說啊。”

拿着沒吃完的早飯趕緊過去。

賀庭青聽到了電話那頭叫岑月的聲音,看着已經結束的通話,忽然有些遲疑,現在過去找她,對她來說真的好嗎?還是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

賀庭青打了一個越洋電話。

“今天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電話那頭的人揶揄他。

賀庭青直言:“遇到了一點難題。”

“還有你覺得是難題的事?說來聽聽,我加你爸,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等等,該不會是小月的事吧?”

賀庭青嘆息笑,承認:“是。”

“我就說,什麽事能難倒你。”

一驚:“該不會是你欺負她了吧?你趕緊好好給我交代交代,你把你葉阿姨的得意門生拐走了,她還給我記着賬呢!”

賀庭青好好“交代”完。

電話裏靜了片刻。

對面先開口:“老媽理解你。這要是換成你爸,我估計也坐不住。”

“但是小月現在事業才剛剛開始,萬事開頭難,需要時間跟空間。這種時候,你只要給她當好後盾就好,讓她可以全心全意撲在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她累了,能來找你。受委屈了,能跟你傾訴。”

“雖然以我們家的條件,即便給她鋪條路也不是什麽難事。但是在剛剛學走路的時候,老是抱着,或者直接給個輪椅,以後就很難再站起來了。看着是寵愛,但長遠來看,反倒是種下了恐懼的種子。恐懼那些依靠別人得來的東西,遲早也會因為別人離開而消失。不說這樣會走不長久,你又舍得嗎?讓她一直活在患得患失的恐懼中。”

“像小月這樣吃了那多麽苦,又很有自尊心的女孩子,你得讓她放開手腳,去确認她有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的能力,她才不恐懼跟你分開,不恐懼分開才有可能跟你長久。”

“人只有找到自己的價值,才會真正愛自己,只有她真正愛自己,她才有可能真正愛你。”

“她現在可能忙得手忙腳亂,想不了那麽多,你怎麽做,因為在乎你她或許就會怎麽跟,但她沒空想的,你有空,你就要想,為你們兩個想。”

……

“時晉,機票取消吧。”

*

這段時間熬得兇了點,例假一來,現世報就來了。

好在今天收工早,岑月晚飯勉強吃了幾口,稍微墊墊肚子,回到房間趕緊吃了止痛藥,躺到床上,已經開始發抖的身體才漸漸有停下來的趨勢。

岑月揪住被角,整個人蜷成一團窩在被子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約聽到宋以敏像是在跟人在電話裏起了争執,聲音壓着。

“分手?”

“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這段時間事情比較多,過了就好了。”

“我這麽拼死拼活的,還不是為了我們兩個。那我要是不工作了,你養得起嗎?”

“嗯……”岑月掙紮着想要醒來。

房間裏安靜了片刻。

“你等着,我們見面談。”

一聲關門聲之後,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周圍一靜,睡意沉沉壓過來,岑月又睡了過去。

但卻睡得并不安穩。

她做了一個夢。

夢見跟賀庭青分手了。

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說不出的傷心。

嗚咽着醒來,眼裏都是淚。

看窗外,已經是深夜。

明知道是夢,眼淚卻怎麽都忍不回去。

打開手機,不知道他睡沒睡,想給他發消息,卻詫異于對話框的空蕩。

一直往上翻。

除了早晚安,就是他一日三餐的提醒,寥寥幾句。有時候好不容易聊幾句,說到一半,她突然有事,又戛然而止了,隔好久才看到他緊接着的回複跟叮囑。

驚覺自己對他的疏忽,岑月忽然很想他,想到想哭。

電話沖動打了過去。

很快被接通。

“月月?”

他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過來,岑月險些沒忍住,低低頭,把所有聲音都咽了回去。

“嗯。”竭力語調正常地應了聲。

“怎麽了?”似乎是察覺她情緒不對。

岑月抱膝坐在床上,仰着臉看着上方,淚在眼眶直打轉。

“沒什麽。”

“……你最近忙嗎?”

“不忙。”賀庭青想也沒想就答,再追問:“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就是……”

“就是,我有點想你了。”

*

挂了電話,因為那個夢,腦子裏亂糟糟的,有點睡不着,但想到明天還有工作,只能強迫自己睡,只是睡得不踏實。

半醒半睡之間,岑月被手機震動聲叫醒。

看到是賀庭青打來的,岑月立馬坐了起來:“喂?”

“月月,開下門。”

岑月猛地看向門那邊,匆忙下床,連拖鞋都沒穿好就往門那邊跑。

幽深的走廊裏只有幾盞小燈,似乎用了很久,光線已經有些昏暗。

“咔噠”一聲輕響。

走廊裏忽然多了一道光。

溫柔的光勾勒出站在走廊裏那個穿着風衣的颀長身影。

下一瞬,便擡手穩穩接住了撲進自己懷裏的人。

一聲輕嘆息。

懷抱被填滿的瞬間,心也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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